儒家財富觀：富而有德、富而好禮、富而能儉

儒家思想對中華文化的影響頗為深遠。其中，儒家的財富觀強調(diào)對財富進行權(quán)衡，提出了富而有德、富而好禮、富而能儉等思想觀點。儒家的財富之道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從思想層面如何理解、看待和運用財富的智慧。

富而有德

儒家財富觀提倡富而有德、義利并行?！抖Y記·大學》從德者本、財者末理念出發(fā)，強調(diào)“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鬃诱J為能夠引導百姓致富使天下人不怨恨，引導百姓樂善好施使天下人不擔憂疾苦貧困，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賢人（《孔子家語·五儀解》）。孟子提倡“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孟子·盡心上》）的處世之道。漢代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中指出：“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意謂君子富有了會更加倡行道德，注重遵行仁義、恩施眾人，而小人富裕了就會一味逞強好勝。

儒家富而有德理念的一個重要體現(xiàn)就是博施濟眾。子貢善于貨殖（經(jīng)商），精于做生意，以致富可敵國，可謂儒商之鼻祖，孔子曾以“瑚璉”之喻稱贊子貢為治世之才。他不僅資助孔子周游列國，還為魯國贖回淪為國外奴隸的魯人而不到國庫報銷贖金。雖然孔子毫不客氣地批評他的無償行為，認為他如果接受了國家的補償金，并不會損害他的行為，而他不肯拿回抵付的錢，別人就不會再贖人了（羊群效應），但是在今天看來，子貢舍己為人的精神卻值得大力倡導。正是當子貢提出“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的問題時，孔子不但加以贊許，還據(jù)此提出了“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的利他主義觀點。

“周急不繼富”也是富而有德觀念的重要體現(xiàn)。據(jù)《論語·雍也》載，孔子為魯司寇時，弟子公西華出使齊國，冉有為公西華之母請養(yǎng)米，孔子只撥給少許米，并說：“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富?！彼姽魅A并不貧困而不愿意多給米，認為應該把米周濟給窮急之人，富有之家便不必再幫助。所以，當?shù)茏釉瓚椪埫讜r，孔子因他家貧困多給了些，并讓他把多余的米周濟鄰里鄉(xiāng)黨?？鬃颖M管并非富有之人，可是他所推崇的“周急不繼富”的社會救助原則，對富足之人致力于扶危濟困還是頗有啟發(fā)意義。

富而好禮

子貢曾向孔子請教說一個人能夠做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雖貧窮而不諂媚，富裕而不驕奢）怎么樣，孔子回答說還可以，但不如“貧而樂，富而好禮”（《論語·學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孔子看來，達到貧困而沒有怨恨的境界比較難，做到富裕而不驕貴卻比較容易：“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論語·憲問》）據(jù)此，《禮記》提出了“圣人之制富貴也，使民富不足以驕，貧不至于約，貴不慊于上，故亂益亡”的論說。

應當承認，在某種意義上能夠“富而無驕”確實不難，許多人即便生活富裕了，積累了大量財富，從正面來說仍能為人低調(diào)，平易近人；從負面來說有的可能成為葛朗臺一樣的守財奴，不愿意惠澤于人。但是，從另外意義上講，“富而無驕”又不是那么容易。君不見，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一些人一夜暴富，一些人積斂了萬貫家財，一旦加入了“富人俱樂部”，有的人就不是那么注意收斂、低調(diào)，而是有錢就任性，喜歡高調(diào)炫富、驕橫跋扈、頤指氣使，以財富傲人。所以，對于缺乏心性修養(yǎng)、缺乏內(nèi)圣功夫的富貴一族來講，“富而無驕”依然是調(diào)節(jié)、指導其行為的底線倫理。

至于“富而好禮”，猶如孔子所言，由于它精神境界高，屬于積極意義的上線道德，要做到殊為不易。儒家一貫尊禮、重禮，《禮記》不僅明確提出了“富而有禮”（《禮記·坊記》）的行為規(guī)范，還特別闡明了“富貴而知好禮”的人生道理：“富貴而知好禮，則不驕不淫；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保ā抖Y記·曲禮上》）可見，一個人只有既富貴了又知道好禮，才能既不驕橫又不淫亂?！豆茏印つ撩瘛分v“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司馬遷在《史記·管晏列傳》中改為“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揭示了經(jīng)濟基礎是道德文明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必要條件。要知道，倉廩實不一定知禮節(jié)，衣食足不一定知榮辱。

現(xiàn)實中不講禮儀、不懂禮節(jié)，肆意破壞社會公序良俗的富有之人比比皆是，自覺按規(guī)范行事的更是鳳毛麟角，真正像子貢那樣雖然富比陶朱、可與諸侯分庭抗禮卻能禮敬老師、為宣揚孔子之道而不遺余力的人也不多見。因此，強調(diào)“富而好禮”的行為準則不無現(xiàn)實針對性。

富而能儉

儒家素來推崇節(jié)儉反奢，孔子一再提倡溫、良、恭、儉、讓五種德性，強調(diào)“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論語·述而》）、“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論語·八佾》）。荀子雖反對墨子式的節(jié)儉，認為它會導致“尚儉而彌貧”（《荀子·富國》）的后果；雖不認同“周公其盛乎！身貴而愈恭，家富而愈儉，勝敵而愈戒”是周公之行、孔子之言（《荀子·儒效》），但是荀子卻反復強調(diào)人要“恭儉”，提倡力行儉樸的盛德之風。

“小富由儉，大富由天?！比绻f節(jié)儉反奢是針對社會所有人群而言的話，那么富而能儉則是專門針對富有者而倡導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準則。窮而能儉是本分，富而能儉是境界。富而能儉絕非反對人提高生活質(zhì)量，反而認為家里富足了追求時尚、講究高檔、改善生活無可非議。但是，凡事都有一個度，對于衣食無憂、家底殷實的人來說，富而能儉的價值理念主張不但不能過于奢華，而且該節(jié)約的就節(jié)約，能節(jié)儉的就節(jié)儉。

不得不承認，對生活在傳統(tǒng)的短缺經(jīng)濟社會中的人或是生活還較為貧困的民眾倡導“節(jié)儉”相對容易被接受，但對生活富裕的人談“節(jié)儉”倫理就比較困難。正如宋代司馬光所言：“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保ā顿Y治通鑒·訓儉示康》）不過，富而能儉，善莫大焉。

當今中國社會，有的人一旦加入了“富人俱樂部”，衣必珠玉錦繡，食必山珍海味，住必豪華別墅，行必私人飛機，極盡奢靡之風。但是，一則富貴有時不能長久，今天你屬于富人明天又由于種種原因可能變?yōu)楦F人，俗話說“富不過三代”；二則如果“富而能儉”，就既可以投入更多資金用于擴大再生產(chǎn)，或是如同商圣范蠡那樣以公益慈善之心“三散三金”，接濟他人，多做善行義舉；三則倘若每個家庭、每個人都能夠“家富而儉”，就可以集腋成裘，為建成節(jié)約型社會作出自己的貢獻，因而“富而能儉”對富裕人群還是能夠起到某種警醒、提振、引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