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脫率真與忍辱負重

毛艷秋

摘要：林沖和魯智深是水滸英雄譜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而且二人的關系也十分密切，雖然各自具有不同性格特征，卻同上梁山，最終魂歸六和寺中。二人來自不同的環(huán)境，性格也十分不同，文章通過對魯智深和林沖經歷和性格的比較，對二人殊途同歸的命運結局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魯智深；林沖；灑脫；忍辱

水滸傳一百零八個人物，人人具有不同的性格，要么率真灑脫，嬉笑怒罵行于臉色，要么艱難忍辱，負重前行。這也是一直以來《水滸傳》最能吸引讀者的魅力所在，讀者在這一百零八個人物臉譜中，也能或多或少地看到真實的自己和真實的他人。而這一百零八位性格各異的好漢，最終歸于水泊梁山，共聚大義，替天行道。這其中，魯智深和林沖分別代表了兩類典型性格的人。文章通過對魯智深和林沖經歷和性格的比較，分析了有著不同經歷和不同性格特征的梁山好漢們，如何一步步走上這條落草為寇的“絕路”，又是如何在這條“絕路”上，找到了自己最終的人生歸屬。

1環(huán)境決定性格

1.1中規(guī)中矩的林沖

林沖和魯智深原本都是朝廷的武將，雖然官階低級，但也算是食朝廷俸祿之人，理論上講，二人不可能做出落草的選擇。但從生活環(huán)境來看，可以看出二人性格形成的原因。林沖原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槍棒行家，武藝高強，而且在后來梁山的大小征戰(zhàn)中也可以看出，林沖的名氣和實力在當時都算得上是人盡皆知。但是林沖這樣文武兼?zhèn)涞娜瞬?，在遍地高官的東京，只能做一個下級軍官，縱然一身本領，卻得不到任何的重視。林沖的父親也是一名下級軍官，官階提轄。由此可見，林沖忍耐性格的形成，與家庭和社會環(huán)境都有很大的關系。他習慣于在這樣險惡的官場和不平的社會中忍辱負重地生活，即便他心中的怒火要燃燒起來，但是當高衙內轉過頭時，他也只能把手中的拳頭放下，忍下怒氣。小說中第七回寫道“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這等腌臜氣”，可見林沖忍辱負重的性格中的無奈。他實際并非甘愿忍氣吞聲，他也有怨怒，但是面對這樣的環(huán)境和自己的身份，他只能在忍耐之下繼續(xù)生活。林沖的性格之中“忍耐”與趙宋王朝長期以來的“社會性格”相關，“忍耐”已經成為趙宋政權及其子民內在的精神內涵，林沖也是這種社會性格之下無奈民眾的一個縮影。

1.2自由生長的魯達

魯智深雖然同為朝廷軍官，但是他的環(huán)境完全不同于林沖，魯智深是老種經略帳下的提轄官，屬于地方駐扎軍隊的下級軍官，而且延安府的“種家軍”本就是戍邊守軍，雖然是授命于朝廷，但相對具有獨立性，這完全區(qū)別于林沖在東京的束縛。在山高皇帝遠的延安府，他能夠肆意灑脫地做他想做的事情，而且不須考慮太多后果。所以魯提轄只要看到不平之事，他就能任隨自己的性情，拔刀相助。和史進相見恨晚就去暢快飲酒，遇見遭到鎮(zhèn)關西欺辱的金家父女就出錢讓二人回東京，接著就去拳打了鎮(zhèn)關西，為金家父女報了仇，也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怒氣。到了桃花莊，救了劉老太公家被強迫成親的女兒，接著又火燒了瓦罐寺。魯智深可算是最恨世間不平事的灑脫人，金圣嘆也曾評價魯智深“上上人物”“人中絕頂”“遇酒便吃，遇事便做，遇弱便扶，遇硬便打?！痹谒膬r值觀中，作惡就要受到懲罰，人活在世上也一定要順著自己的意愿，在五臺山喝酒吃肉，觸犯清規(guī)，打砸金剛佛像，即使是佛家的教義也無法綁縛他的灑脫。這樣的一個任性快意的人，真切地生活在自己美好意愿中的人，也無怪智真長老早就看出他定能修成正果。

2莽智與愚忠

2.1莽撞之下的善良智慧

魯智深和林沖同為武官，骨子里面都有著軍人的倔強和不甘，這也是為什么二人因武而識，隨后便有志同道合、相見恨晚的感觸。然而二人的個性相異，高衙內調戲林娘子，林沖本要發(fā)作，最后卻選擇忍氣吞聲。但是魯智深卻要前去報仇“你卻怕他本官太尉，灑家怕他甚鳥”“但有事時，便來喚灑家與你去”。這一段就能看出兩人的性格對比。魯智深不懼權力，他只在意自己內心的準則，但魯智深灑脫的同時，并不是一味地魯莽行事，不問就里，從很多細節(jié)中都能看出他智慧的一面。

拳打鎮(zhèn)關西之前，魯智深并沒有立即發(fā)作，而是估計金老漢父女已經出了城，他才到鄭屠的肉鋪為金家父女報仇。當?shù)弥獎⑻畠罕蝗藦娖笧槠迺r，他只是對劉太公說自己會勸說周通回心轉意，不再作惡，其實他自己心中早有打算，讓劉太公的女兒藏到別處，自己就裝做是太公的女兒躺在床上，等周通上門。林沖刺配滄州的路上，他也是先一路悄悄跟著，后來發(fā)現(xiàn)董超薛霸虐待林沖，林沖處于危難時，果斷救了林沖性命。在大相國寺時，又將想要捉弄他的潑皮耍入糞池之中。從這些情節(jié)足以看出他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并不只是一味魯莽強悍。而他的強悍，是因為他善良的本性，但是他在鏟除不平的時候，會運用自己的智慧不讓善良的人受到傷害。

2.2深思熟慮下的愚忠

林沖性格中的忍耐，使得他面對任何事情都會思考很多，林沖深知這是個渾濁的時代，但是他想和妻子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安靜地生活，所以他盡管怒火中燒，依舊保持著克制。林沖相信自己的朋友和上司，對于高太尉的相信也是基于他的位高權重。林沖還是希望保住自己手中的一切，而高俅等人也是抓住林沖這種“愚忠”的性格，才騙他進了白虎堂，落得發(fā)配滄州的下場。而且在野豬林里“小人是個好漢，官司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的一席話，也能看出林沖愚忠的心理，林沖對于自己的冤屈是接受并且服從的，他沒有想過要逃走，縱然他心里明白自己是被陷害的，但是他還是選擇去服刑，面對董超薛霸的刁難和虐待，他也是一味忍受。直到大雪壓倒了草廳，他知道陸謙和富安到草料場來暗害他，才對現(xiàn)實有了新的認識，風雪山神廟之后的林沖，已經變?yōu)槿坏姆纯拐吡耍幸粋€細節(jié)是與看糧莊客之間的爭執(zhí)，最后林沖將他們全部趕走后自己取暖喝起酒來，這個看似平常的事件卻代表了林沖反抗道路上的一個升華，他已經不是那個一直忍辱負重的人了，他要吃酒，莊客不肯給他便要發(fā)怒，而且將莊客們全部嚇走，“都走了，老爺快活吃酒”。這時的林沖是霸道的，甚至是有些蠻橫的，這是林沖一步步走上“造反”之路的一個開端，也是他最終與魯智深等梁山英雄同行，替天行道之路的一個鋪墊。

3異路而來，同歸而去

3.1本是同道中人

魯智深和林沖二人有著惺惺相惜的深厚情感，縱然是不同的性格，卻能彼此托付。魯智深的仗義，使他即使與林沖只一面之緣就肯為他出心中怒氣，林沖刺配滄州的路上魯智深也因擔心林沖的安危一路悄悄緊隨，并且在野豬林救下林沖，后一直將其護送到滄州。這是怎樣至情至性之人，能夠為只見過一面的朋友兩肋插刀，生死不懼！魯智深對于林沖后來命運的轉折雖然沒有直接影響，但是魯智深快意恩仇的性情，對林沖的性格的轉變還是有間接促進的。從風雪山神廟開始，他便不再束縛自己的性情，直到火并王倫，林沖已經全然不同往日，性格中越來越多同魯智深一樣的灑脫和肆意。林沖內心“狠”的一面開始透露出來，但他的“狠”也和魯智深的“任情”一樣，都是為了心中的善念。二人的性情和命運在各自的軌道上不斷被拉近。

3.2魂歸六和寺中

眾位好漢聚義梁山，隨后受招安、破遼國，征方臘。最終也是按照各自生命——魯智深的命運在智真禪師的偈語中“逢夏而擒，遇臘而執(zhí)。聽潮而圓，見信而寂”——找到了依托。最終在聽到潮信時領悟師父的偈語，坐化于六和寺中。林沖最后也因染病在半年之后病逝于六和寺，這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讓人讀來唏噓不已。

從智真長老的偈語，到六和寺圓寂前自己寫下的頌子，再到大惠禪師的法語，魯智深的人生都濃縮在其中，魯智深的生死不僅是完整的人生經歷，還讓讀者從中看到生命的規(guī)律，更從宗教哲學角度感悟對生命的理解。金圣嘆曾評道“寫魯達為人處，一篇熱血直噴出來。令人讀之，深愧虛生世上，不曾為人出力”。魯智深一生為人，快意恩仇，灑脫率真，最終歸于真我，可以說是毫無遺憾。林沖之前委屈求全，忍辱負重，在一系列的經歷之后，二人共同的“勇”“善”以及“不甘”，將彼此越拉越近。林沖的離去沒有魯智深那么轟轟烈烈，意味深長，但是最終林沖和魯智深魂歸一處。由東京的一名禁軍教頭，一路經歷著不平，因為自己的不平上了梁山，也是因為自己的不平與魯智深結下深厚的情義，更是因為自己的不平最終和魯智深一樣成為快意恩仇之人，最后也在魯智深生命悟化之地，尋找到自己的歸宿。

可以說，魯智深與林沖二人以武相識，以義相托。異路而來，同路而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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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楊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