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體，如此清新的母性！

康雪：《康雪的詩》，《西部》2018年第4期

《西部》雜志于2018年第4期的“西部頭題”欄目推出“90后詩歌”專題，集中刊發(fā)田凌云、康雪、李夢凡和丁鵬等七位90后詩人的作品，頗引人注目。在我的心目中，90后一代總像是孩子，所以對他們的作品，雖然由于種種機緣也曾零星地讀過，參與過以他們?yōu)橹鞯奈膶W評選，為他們的作品寫過序：但是在潛意識中，總是覺得他們與寫作這種“經(jīng)國之大業(yè)”關系不大，待到越來越多地頻頻讀到他們的作品，讀到他們令人高興的文學消息，才很理性地認識到，他們己經(jīng)慢慢長大了，他們必然會越來越成為我們文學的主角。

康雪的詩是第一次讀，感覺技藝上雖然不那么純熟，有些地方還顯得較為生澀與稚嫩，但我覺得最有意義，也應該引起我們充分重視的，是其詩歌中不同以往的女性主體。她的詩歌有很自覺的自我意識。無論是寫草木自然（《白露》 《葉子》《木棉》《橘子》），還是寫親情或愛情（《禮物》《腳》）……每每突出的，都是自我。她甚至經(jīng)常會寫到此生此世之類的人生感慨，頗多傷懷 （《深處的愛，都是苦的》《禮物》）。這也印證了她關于詩歌是“對自我的呈現(xiàn)和剖析”這樣的觀念。

不過，康雪詩歌女性主體的獨特之處，更在于其中的母性。在她的《子宮》 《胎動》《分娩》《渺小》《孤兒》《致》等作品中，或者是通過書寫自我的生命起源來表現(xiàn)母性，或者是直接書寫自己“成為母親”的女性經(jīng)驗。康雪曾經(jīng)有一首詩，題目就叫《成為母親》，我以為很能概括她的特點。一種初為人母的喜悅（《分娩》）、女性的內(nèi)心或身體中被喚醒的新奇、美妙和神圣的母性與愛 （《胎動》《致》）、對小生命的擔憂與呵護（《渺小》）、孕育所引發(fā)的自我更新（《再愛》）——一種清新的女性經(jīng)驗，被康雪寫得非常細致和具體。關于這一經(jīng)驗，當代中國女性詩歌史上較早突出的是張真寫于1986年的《流產(chǎn)》。但在那一波女性詩歌的潮流中，女性經(jīng)驗的書寫發(fā)揮著顛覆和挑戰(zhàn)男性霸權(quán)的功能，而且在我的印象中，那時詩歌中母性意識的表達并不太多，女性主體中母性的方面因此也較為薄弱。在康雪這里，母性經(jīng)驗的表達不僅充分，也自然而然。她不需要顛覆什么、針對什么。她就是如此這般地書寫著自己生命中特殊時期的一種未曾有過的女性經(jīng)驗。按照埃萊娜·西蘇的說法：“生育是女人身體的一個令人激動的時期。”（西蘇：《美杜莎的笑聲》）由于這樣的經(jīng)驗為女性所獨有，客觀上便能擺脫男性話語的侵犯，也彌補了弗洛伊德所云的女性先天性的缺失焦慮，用“孕產(chǎn)期”這一獨特的女性時間，挑戰(zhàn)了中外女權(quán)主義者所一直耿耿于懷的男性時間……所以在我們的女性詩歌史上，康雪詩歌中如此清新與突出的女性/母性主體，值得我們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