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風(fēng)流絳守園

文、攝影 聞闊（山西）

絳守居園池已不僅僅是一座風(fēng)光秀麗的花園，更是一座文化底蘊深厚的雅園，一座“人文風(fēng)流”的文化殿堂！

有人說絳守居園池是個“不祥”的地方，因為它的始建者梁軌明明是為百姓興修水利而傾盡心血，卻被百姓斥責(zé)為濫用民力的昏官，只得帶著滿腹的委屈與不甘趁夜離開。

有人說絳守居園池是個“奇特”的地方，因為使它聲名遠(yuǎn)播的樊宗師是位“奇人”，這位“古文運動”的堅定支持者，不僅親作了一篇777字的《絳守居園池記》，還以“奇奇奇”來贊嘆絳守居園池，使其漸漸成為當(dāng)時北方著名的園林。

還有人說絳守居園池是個“人文底蘊深厚”的地方，因為這里曾經(jīng)舉行過堪比王羲之“蘭亭修禊”、王維“輞川唱和”的詩會，岑參、范仲淹、歐陽修、梅堯臣、富弼等人的“絳守居園池詩會”使得這座小小花園熠熠生輝，成為了后世文人心中的雅集之地。此后更是吸引了司馬光、王惲、李垂等詩人來此吟詩作對。由此絳守居園池不再僅僅是風(fēng)光秀美的園林，更成為了充滿綿綿詩意的文化殿堂。

那么絳守居園池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呢？

絳守居園池位于山西省運城市新絳縣的城西高垣之上，是絳州州衙的一部分，屬于全國重點文物保護(hù)單位。其始建于隋朝的開皇十六年（公元596年），距今已有長達(dá)一千四百余年的歷史了。此園在歷朝歷代被俗稱為“隋代花園”“隋園”“新絳花園”“居園池”等，它是我國北方保存較好的最古老的一座園林，也是我國現(xiàn)存的唯一一座隋朝官修花園。

絳守居園池最初的修建者是隋朝的內(nèi)軍將軍、臨汾縣令梁軌，而這座園林最初實際上只是一項規(guī)模頗大的水利工程的“副產(chǎn)品”而已。

絳守居園池的傳統(tǒng)木結(jié)構(gòu)建筑通過代代傳承，保留至今

梁軌到任之后，認(rèn)真體察民情、訪貧問苦，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新絳最大的民生問題就是水源問題。當(dāng)時的新絳縣城附近的水井多是咸水井，既不能飲用，也難以澆灌莊稼，再加上當(dāng)時的氣候風(fēng)不調(diào)雨不順，百姓面臨著旱災(zāi)的巨大威脅。

面對這個難題，梁軌經(jīng)過細(xì)致的調(diào)查研究后，下令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從距離縣城三十余里外的“鼓堆泉”引泉水入城，徹底解決莊稼澆灌和百姓吃水問題。當(dāng)時的新絳縣自梁軌以下全員上陣，一共修建了多達(dá)十二條灌溉水渠，引來了巨量的泉水，大部分灌溉沿途田園，小部分分散至全城的街市與城郊解決百姓的吃水問題，而最后剩余的水，自州衙后部順著西北高地流下，進(jìn)入當(dāng)時刺史“牙城”的后花園，最終形成了一個大水池，被稱之為“蒼塘”，而這就是絳守居園池最初的狀態(tài)。

這項因地制宜、整體設(shè)計頗為完備的水利工程，其效果無疑是極好的，但問題是對于新絳這樣一個小縣來說，如此浩大的工程，在短時間內(nèi)對百姓們的壓力毫無疑問是非常巨大的。人們常說水利工程是“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但對于水利設(shè)施的修建者們來說，他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開挖水渠的辛勞與痛苦，因此對于修建水渠必要性的質(zhì)疑非常之多，百姓們可以說是“怨聲載道”，心中的怨氣難以紓解，“怪話”“謠言”便漸漸地多了起來。尤其是當(dāng)百姓們得知梁軌還“順手修了后花園的池塘”后，“怨氣”就此爆發(fā)了。百姓中有人就開始指責(zé)梁軌是浪費民力的昏官，更有甚者竟然斥責(zé)梁軌是為了修建花園加重百姓徭役的贓官、貪官。面對此種情況梁軌實在是百口莫辯。他不愿意借著官職大發(fā)淫威，更不愿與百姓們發(fā)生什么正面的沖突，只得帶著委屈與不甘，黯然的趁夜離開了這片傾注自己滿腔心血的土地……

隨著時間的推移，“梁軌渠”的巨大作用日漸顯現(xiàn)，灌溉田園、滋潤大地，使得水渠沿途五谷豐登，百姓們安居樂業(yè)。飲水思源之下，當(dāng)?shù)氐陌傩諅冞@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梁軌的遠(yuǎn)見卓識，全城的百姓們都感恩于梁軌功績，贊嘆其澤被蒼生惠及百姓之深，更對以流言“趕走”梁軌深感愧疚。于是百姓們開始在水渠的渠頭與渠尾大力修建“梁軌祠”，把他當(dāng)做神明來拜祭。一是讓這位創(chuàng)始者保佑他所修建的水渠恒久暢通；二是向這位對百姓們恩深義重的好官懺悔自己的無知與愚魯。

到了現(xiàn)代，隋朝百姓們?yōu)榱很壦藿ǖ撵籼靡延趯覛医ㄖ袩熛粕?，不過每每有人重建絳守居園池時，為這位創(chuàng)始者修建廟宇祠堂都是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古人有云：“有功于民則祀之”，而今梁軌的塑像被供奉于蒼塘南邊一座叫做“堂廡”的廟宇中。立于“堂廡”之中的我?guī)е鵁o盡的感慨深深地下拜，拜祭這位既能做的了功業(yè)、又能受得了委屈的真正的好官！

既然在梁軌治新絳時，絳守居園池只有一口大池塘和一些花草樹木，那么絳守居園池真正開始大修是什么時候呢？

原來在梁軌修建水渠的十年之后，也就是大業(yè)元年（公元605年），隋煬帝的弟弟漢王楊諒造反，絳州薛雅和聞喜裴文安據(jù)城西高垣“代土建臺”，“以拒隋軍討之”，在此過程中加固并擴(kuò)大了絳守居園池。此后“豪王才侯”更是在此處建起“臺亭沼池”，旁植竹木花柳，“襲以奇意相勝”，幾經(jīng)添建修飾，“居園池”的雛形便形成了。

隋唐時期的園林修造崇尚“自然山水園林”，是以當(dāng)時的絳守居園池極具自然美觀。雖然當(dāng)年的“絳守居園池”已經(jīng)淹沒于歷史的長河之中，但從唐穆宗時的絳州刺史樊宗師寫的《絳守居園池記》中，我們依舊能夠領(lǐng)略到隋唐時“絳守居園池”的風(fēng)采。

隋唐時期的園池依托著“梁公渠”龐大的水量，使其整體架構(gòu)以水為主，水域面積超過全園面積的四分之一。整個園中建筑只有園門一，堂廡一，亭軒五，建筑形制極為簡潔明快。

絳守居園池事實上是一個因地制宜、整體設(shè)計頗為完備的水利工程

曾經(jīng)的“絳守居園池”園門與衙署相連，名為虎豹門，園門左側(cè)畫猛虎與野豬搏斗圖，園門右側(cè)則為胡人訓(xùn)豹圖。入虎豹門后有甬道可直通洄蓮?fù)?，甬道名為子午梁，其兩?cè)均筑有花墻。在洄蓮?fù)け庇幸怀靥?，名為洄蓮池，池邊有芳草、薔薇、翠蔓、紅刺相映成輝。若逢夏日，洄蓮池周邊草木豐美，池中荷花盛開，水汽氤氳，微風(fēng)吹動時，荷花、游魚與洄蓮?fù)さ牡褂半S風(fēng)飄動，洄蓮?fù)び谠旗F中高高聳立，宛如神仙境。

洄蓮池東側(cè)有一小渠，名為“望月渠”，可溝通“蒼塘”。小渠兩側(cè)建有“槐亭”與“柏亭”，渠上架設(shè)拱形小橋，立于橋上，頭頂槐柏舒展，濃蔭密布，橋下一渠清流，蜿蜒其間?？缢^站橋，登亭閣，便可觀賞園東的“蒼塘”全景。

“蒼塘”之美，美在自然天成，不加任何修飾。若稍有風(fēng)雨，碧波翻騰，如燭火搖曳，如蛟龍纏繞，又如靈龜浮沉，色彩斑斕?！吧n塘”以西有“白濱”，是一片規(guī)模不小的梨樹林，每逢春日，梨花盛開，清風(fēng)驟起，樹與影皆如素衣女郎，翩翩起舞，花瓣飄入水中，便模糊了樹與影、真與假的界限……

隋唐時的“居園池”布局以水為主，原、隰、堤、谷、壑、塘等地貌為骨架，花、竹、槐、柏等植物為主題，有限的幾個供人休憩的亭臺，構(gòu)成其以自然風(fēng)光為主的特有風(fēng)貌，讓人嘆為觀止，足見當(dāng)年造園者們追求的那種返璞歸真的意境。

《絳守居園池記》讓我們在今天依舊能夠領(lǐng)略居園池曾經(jīng)的“自然之美”，這不得不說是“奇人”作者樊宗師的功勞。

樊宗師，字紹述，唐代散文家，武舉出身，被稱為“軍謀宏遠(yuǎn)，堪任將帥”。正是這位在旁人眼中更近于“赳赳武夫”的大才，卻對文學(xué)難以割舍。不僅如此，樊宗師還是“古文運動”干將，是“元和體”作者之一，在當(dāng)時影響力很大。李肇的《國史補》中記載：“元和以后，為文筆，則學(xué)奇詭于韓愈，學(xué)苦澀于樊宗師?！?/p>

樊宗師在唐代“古文”作家中獨樹一幟。他力去陳言，自創(chuàng)奇徑，為文力主詼奇險奧，刻意求奇，喜用生僻詞語，使文章流于艱澀怪僻，時號“澀體”。他把“古文運動”倡導(dǎo)的創(chuàng)新要求推向了極致，創(chuàng)作了很多艱澀難懂的詩文。樊宗師原本有詩文集，其中錄詩文七百六十九篇，可惜已經(jīng)散佚，現(xiàn)今僅存散文兩篇，詩一首。從現(xiàn)存的史料記載和僅存的詩文看，樊宗師是位性情怪異的“奇人”?？善沁@位熱愛文學(xué)的“奇人”擔(dān)任了絳州刺史，面對“絳守居園池”的美景，他又怎能不翰墨為文，寫成《絳守居園池記》這篇傳世之作！唐穆宗長慶三年（公元823年），作為絳州刺史的樊宗師“鑿高槽”“絕竇墉”，對絳守居園池予以大規(guī)模的擴(kuò)建，并把777字的《絳守居園池記》刻于石碑之上。

在韓愈為去世的樊宗師寫的《南陽樊紹述墓志銘》中有言，樊宗師一生有專著七十五卷，文、賦五百二十一篇，詩七百一十九首，并贊嘆曰：“多議哉，古未嘗有也！然而必出于己，不蹈襲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難也！”不過墓志銘中也不全都是夸贊的內(nèi)容，在文章的最后韓愈還是忍不住譏誚這位好友一句：“文從字順各識職，有欲求之此其躅?！?/p>

那么他為什么要這么說呢？我來選取《絳守居園池記》中比較容易懂的句子，你就能明白了：“正東曰蒼塘，遵瀕西漭望，瑤翻碧瀲，光文切鏤，梨深撓撓收窮?！笔遣皇且活^霧水？要知道這還是文中很容易懂的句子。面對這樣艱澀的文字，就連一代文宗韓愈也是要撓頭的。就因為韓愈的文章，使得《絳守居園池記》成了“澀體”的樣本，令歷代文人都頗為畏懼。不過也正因為文章的艱澀怪僻，又使得文人們心中陡生好奇之心，紛紛前來欣賞這篇“奇文”，讓絳守居園池借此得以名揚海內(nèi)，這不得不說是個歷史的玩笑！

時間推近到宋代，這時的絳守居園池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其建園手法已從隋唐時期崇尚的“自然山水園林”轉(zhuǎn)變?yōu)樗卧獣r期喜愛的“建筑山水園林”。這從北宋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絳州通判孫沖所作的《重刻絳守居園池記》就可以看得出來。在宋代園池里的水域面積已經(jīng)大大的縮減了，其時“蒼塘”已被淹沒，園中的建筑物也已經(jīng)由五個軒亭，一個堂廡、一個門增加至軒亭十二、一廟、一門。池上架起了高高的拱橋，池中種上了亭亭玉立的芙蓉，來回穿梭的游魚，隨風(fēng)飄揚的垂柳，精巧的怪石假山構(gòu)成了另一種樣式的景致。這也難怪北宋的大政治家、詩人范仲淹在《絳州園池》中用“池魚或躍金，水簾常布雨。怪柏鎖蛟龍，丑石斗豹虎。群花相倚笑，垂楊自由舞。靜境合通仙，清陰不知暑”的佳句來贊美絳守居園池了。

絳守居園池有著深厚的文化積淀，歷史上有無數(shù)文人墨客來此吟詩作賦，岑參、范仲淹、歐陽修、梅堯臣、富弼、余靖、尹洙、司馬光、王惲、李垂等都曾留有筆墨。我們可以想象在“值春光九、十日，最好是幾桿竹，幾朵花；與好友二三人，消遣于一局棋，一樽酒”的氛圍中，在詩人們的唱和里，月出皎潔，花香襲人，池內(nèi)芙蓉嬌艷，錦鱗躍金，池畔垂柳飄拂，槐柏蒼翠，鳥聲時鳴。詩人們把酒品茗，吟詠唱和，詩興勃發(fā)，留下名傳千載的美好詩篇……

在絳守居園池的千載人文史中，最讓人神往的就是堪比“蘭亭修禊”“輞川唱和”的“絳守居園池詩會”。說起這次詩會就不得不從著名的“慶歷新政”說起。話說北宋慶歷年間，宋對西夏的戰(zhàn)爭慘敗，國家內(nèi)部官吏腐敗、政局動蕩，國事危如累卵。

宋仁宗采納范仲淹等人的革新主張，對吏制、職田、科舉、學(xué)校、賦役等進(jìn)行改革，以求國家面貌的改觀。面對形勢的變化，有志于改革積弊、滌蕩朝政的大臣們紛紛建言獻(xiàn)策，包括韓琦、富弼、余靖、尹洙、歐陽修、蘇舜欽、梅堯臣都堅定支持新政改革，轟轟烈烈的“慶歷新政”就此展開。

“慶歷新政”的改革于國事自然大有好處，但卻觸犯了權(quán)要貴族們的利益，因此遭到了激烈的反對。權(quán)貴們攻訐“改革者”為“朋黨”，污蔑范仲淹、歐陽修、富弼等人的“新政”是為了“結(jié)黨營私”。面對這種情況，當(dāng)時擔(dān)任諫官的歐陽修在慶歷四年（公元1044年）向皇帝上了一份奏章名為《朋黨論》，積極為“改革派”辯護(hù)，對保守派權(quán)貴堅決予以回?fù)簟５捎跈?quán)貴們的勢力極大，依舊是輿情洶洶，謠言四起。

在這樣危險的環(huán)境中，范仲淹依舊不改初衷，不斷上疏，犀利直諫，言語之中每每慷慨激昂，切中時弊。為此，他的好友梅堯臣十分擔(dān)心，作了《靈烏賦》送給范仲淹。文中稱烏鴉通過鳴叫來“報兇”本來是為了“獻(xiàn)忠”，但是人們反而認(rèn)為它“多兇”，認(rèn)為“兇從其出”，招致厭惡乃至危險；規(guī)勸范仲淹應(yīng)學(xué)習(xí)“鳳之時鳴”，把握說話的時機(jī)與分寸，令人“不怪”也“不驚”。范仲淹讀罷，作同名的《靈烏賦》回贈，留下了斬釘截鐵的名言“寧鳴而死，不默而生”，表現(xiàn)了自己不畏強暴的錚錚鐵骨。

慶歷四年（公元1044年）夏，在新政實行僅僅一年之后，便以夭折而告終。宋仁宗為了緩解朝中矛盾，安撫權(quán)貴，將“改革派”大都貶職出京。范仲淹被奪職，詔命以宣撫使離京，巡視河?xùn)|等地。富弼因為上書為范仲淹辯護(hù)，被貶為絳州通判。歐陽修則因?qū)懶懦庳?zé)另一名構(gòu)陷范仲淹的諫官，被其告密，也被“連坐”，貶謫出京，以五品諫官的身份，“奉使河?xùn)|”。梅堯臣當(dāng)時官卑職微，任職河陽令，反而幸運的沒有受到太大的沖擊。

富弼被貶絳州，范仲淹、歐陽修都將要前往河?xùn)|，梅堯臣任職的河陽距離絳州也是很近。也許是受到了富弼的邀請，四人一拍即合，決定在“絳守居園池”舉行一次聚會。時過境遷，今天的我們已經(jīng)很難知道文人們相聚時的情景了，只能從他們的詩句中知道，聚會的時間應(yīng)該是慶歷五年（公元1045年）的秋天。

我們且做想象：園內(nèi)花香四溢，碧池如鏡，皎潔的朗月之下，幾位享譽千載的大詩文家坐在洄蓮?fù)ぶ小＿@幾位正處于人生低谷的政壇失意者會是怎么樣的表現(xiàn)呢？是愁云慘淡的喝悶酒？是大聲指斥政敵的胡作非為？還是干脆幾個人一起“抱頭痛哭”？

如果這樣想這幾位大才就太小看他們了！面對著園中的美景，詩人們把酒品茗，歡聲笑語，詩興勃發(fā)，吟詠唱和，早就把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拋到九霄云外去啦！

“絳守居園池”詩會一開始，詩名最盛的歐陽修就先作了一首名為《絳守居園池》的詩。在作詩時他聯(lián)想到了唐朝前輩樊宗師那篇佶屈聱牙的《絳守居園池記》，作為北宋“古文運動”的領(lǐng)軍人物，這位自號“醉翁”的詼諧詩人馬上就大大的調(diào)侃了這位前輩一番。詩歌的開篇便說：“嘗聞紹述絳守居，偶來覽登周四隅。異哉樊子怪可吁，心欲獨出無古初。窮荒搜幽入有無，一語詰曲百盤紆。孰云已出不剽襲，句斷欲學(xué)盤庚書?！痹娭姓f自己是讀到了樊宗師的文章才知道居園池的，接著調(diào)笑樊文詰曲盤紆，別人想要剽竊，只怕連句子都要先從盤庚書開始學(xué)起。接著歐陽修才情流溢，贊頌園中美景道：“荒煙古木蔚遺墟，我來嗟祗得其余。柏槐端莊偉丈夫，蒼顏郁郁老不枯。靚容新麗一何姝，清池翠蓋擁紅蕖。”接著又調(diào)侃樊宗師的文章：“以奇矯薄駭群愚，用此猶得追韓徒。我思其人為踟躇，作詩聊謔為坐娛。”

絳守居園池冬景

我們不知道歐陽修吟誦完這篇戲謔之作后，其他人是個什么反應(yīng)，也許是哈哈大笑？也許是笑罵歐陽修不尊重前輩？誰知道呢！

吟畢此詩，歐陽修仍不盡興，又詠了一首《登絳州富公嵩巫亭示同行者》，來贊美絳州的山水，酬謝整修了居園池并修建了嵩巫亭的富弼。

接著是作為東道主的富弼來吟詩唱和，相對于富弼在政治上的建樹來說，其詩才也許聲名不彰，但是他也是位不折不扣的大才子。他所作的詩，名為《嵩巫亭》，其詩曰：“平地?zé)熛龃税敕?，繡楣丹檻照清汾。風(fēng)簾暮卷秋空碧，剩見西山數(shù)嶺云?！边@首詩正好應(yīng)和了歐陽修的詩歌，足見其才思敏捷。

接下來賦詩的該是梅堯臣了，這位被譽為宋詩“開山祖師”的大詩人，雖然在這次園中雅集里官職最低，然而小小的縣令卻絲毫不露怯，他的詩依舊保持著優(yōu)雅平實，質(zhì)樸含蓄。其詩為《寄題絳守園池》：“老柏麝不食，古色侵青冥。淺沼龍不入，秋水生浮萍?！弊屓祟H有種“此處無聲勝有聲”的感覺。

最后“壓軸出場”的是四人之中年齡最長、官位最高的范仲淹。他的詩題為《絳州園池》，其詩曰：“絳臺使君府，亭臺參園圃。一泉西北來，群峰高下睹。池魚或躍金，水簾常布雨。怪柏鎖蛟龍，丑石斗貙虎。群花相倚笑，垂楊自由舞。靜境合通仙，清陰不知暑。每與風(fēng)月期，可無詩酒助。登臨問民俗，依舊陶唐古。”范仲淹的這首詩歌不僅清麗無鑄，而且更能看出政治家的磅礴氣勢，“一泉西北來，群峰高下睹?！绷攘仁畟€字，將一泓清泉寫的氣魄沖天。也就是在離開絳守居園池的第二年，范仲淹寫出了名垂千古、恣意汪洋的《岳陽樓記》，也許在政治失意的打擊下，在作這首詩時，范仲淹已經(jīng)為那千古名篇開始“預(yù)熱”了，他的胸中塊壘也正在蠢蠢欲動、噴薄欲出吧！

在習(xí)習(xí)的秋風(fēng)中，在把酒言歡中，詩人們醉了，他們的詩也醉了，物我兩忘，仰首而歌，峨冠博帶，名士大夫，都已歸于天人合一的境界中了。

這是一次詩的盛會，雖沒有曲水流觴的盛景，也沒有輞川別墅的豪奢，但這四位詩人皆是名垂青史的奇才，無論是名望還是成就，均不亞于東晉時代王羲之的蘭亭雅集，更不遜于唐朝王維的輞川唱和。在詩人們的應(yīng)答唱和之中，絳守居園池漸漸地從樊宗師的澀文中走了出來，在詩人們的優(yōu)美詩句之中，絳守居園池更加的熠熠生輝，名震天下。

在“絳守居園池”詩會之后，司馬光、李垂、王惲們還帶著好奇來到這里“朝圣”，并留下自己的詩篇。在往后更長久的時代里還有無數(shù)的詩人、百姓也都來到這里，把對絳守居園池美景的感觸留在這里，一代一代流傳至今。

在一代代的建筑者們的修造下，在一代代詩人們詩文浸潤下，絳守居園池已不僅僅是一座風(fēng)光秀麗的花園，更是一座文化底蘊深厚的雅園，一座“人文風(fēng)流”的文化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