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砍柴

魏煒

抗金名將牛皋出生在河南省魯山縣石碑溝村。當(dāng)?shù)?，還流傳著一段他砍柴的故事呢。

牛皋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了，是母親把他一手拉扯大的，后來又給他娶了妻。他是家里的頂梁柱，生活的重擔(dān)全都壓在他身上。

石碑溝村地處深山老林，他家只有幾畝山間的薄田，完全是靠天吃飯。年景好的時候，打下的糧食也只夠全家人的口糧，年景差些，那就連口糧都不夠了。正所謂靠山吃山，牛皋有的是力氣，又不怕辛苦，就到山上打了柴，然后挑到縣城里去賣，借以補貼家用。

牛皋這人又實誠，打下的都是好柴，不僅好燒，而且耐燒，很受歡迎。每次他挑著柴往柴市上一去，很快就賣光了。

魯山縣城里有家香悅飯莊，老板名叫李四達，最喜歡用牛皋的柴。柴使著順手，炒出來的飯菜都香，客人們都喜歡，李四達就想多買牛皋的柴?？膳８抟坏讲袷?，柴就被搶光了，李四達常常搶不到。他很快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把牛皋的柴定下來。

李四達找到牛皋，跟他說自己每天買他一擔(dān)柴，價錢也出最高的。牛皋一聽也很喜歡。打了柴直接送進飯莊就行了，省去了賣柴的麻煩。但李四達馬上又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牛皋要保證每天送一擔(dān)柴，不然就要接受違約的處罰。牛皋想想這也不是什么難事，也就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于是，從這天起，牛皋打了柴，就直接送到香悅飯莊去，李四達接下，兩個人各得所需。

牛皋深知他和李四達的約定很重要。如若違約，那就不光是罰點兒銀子的事了，而是關(guān)乎他的名聲。他可是個最重名聲的人。為防萬一，他先打好了幾擔(dān)柴，放在家里，萬一趕上天不好，上不了山，就把家里的柴送進城去，那當(dāng)不是難事。可牛皋萬萬沒想到，另一件意外的事發(fā)生了。

這天一早，牛皋又到山里去打柴。他力氣大，一回能挑千百斤的柴，普通的扁擔(dān)不行啊，承擔(dān)不住這么大的重量。牛皋也聰明，先打下兩捆柴，再砍下一棵樹，砍去樹根和樹枝，就用樹干當(dāng)扁擔(dān)。到了飯莊，連柴帶扁擔(dān)一塊兒賣了，還省得扛著扁擔(dān)回來呢。

快到晌午的時候，他砍夠了柴，又砍下一棵樹，跟柴捆上一搭，挑起來就走。這時，他忽然覺得肩上一陣鉆心的疼，順手一拍，拍到了一團軟乎乎的東西，捏到眼前一看，竟是一只黃尾巴的馬蜂。不知這馬蜂正在樹上干什么，被他驚到了，這才蟄了他一下。他也沒當(dāng)回事兒，擔(dān)著柴就往山下走。

走著走著，他忽然覺得頭重腳輕，腳底下虛飄飄的，像踩在棉花上，時時都要摔倒。他咬緊牙關(guān)，硬撐著進了城，尋到飯莊，交了柴。他轉(zhuǎn)身正要走，老板叫住了他，把柴錢塞進他手里。牛皋頓時愣住了。因為李四達在月頭上就把一個月柴錢都給他了，他只需送柴來，怎么又要給他錢呢？他定了定神，這才看清面前的人不是李四達，忙著問道：“你不是李老板啊？”

那人搖了搖頭說：“不是啊。我姓宋?！?/p>

牛皋又問他：“你這不是香悅飯莊啊？”

那人又搖了搖頭說：“不是香悅，是香然?！?/p>

牛皋這才明白，自己迷迷糊糊竟送錯了地方。他就對宋老板道：“我送錯地方了，你把柴還給我吧。”宋老板卻道：“你送來柴，我給了你柴錢，咱們這就做成了買賣。你現(xiàn)在又想把柴要回去，這可差點兒意思吧？做人不能這樣。”牛皋最煩做人不厚道，他也不想當(dāng)不厚道的人，啥也不說了，再去打一趟吧。牛皋提著柴刀就出了城。

牛皋頭昏腦漲地出了城，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里走去。正行走間，忽然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他忙著說道：“對不住，對不住?！碧ь^一看，卻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頭兒，更覺得歉意，忙著問道：“老伯，沒撞壞您吧？”老頭兒笑笑說：“沒事沒事。我看你腳下虛浮，像是中了病啊。你這是怎么啦？”牛皋疑惑地說：“今天晌午被一只馬蜂蜇了，難道是這馬蜂的事兒？挨馬蜂蜇又不是頭一回了，這回怎么啦？一直迷迷糊糊的，像是做夢?！崩项^兒拉過他的胳膊，給他號了號脈，又看了看他的眼睛、鼻子和舌苔，說道：“你中毒了。不是馬蜂蜇的，而是一棵樹上的樹毒。你是否砍了一棵大葉金邊兒的樹？”

牛皋想起自己當(dāng)扁擔(dān)的樹正是大葉金邊兒，忙著點了點頭。他一路挑著柴進城，那樹就在他肩上扛著，也在他鼻子下面晃啊晃的，他自然會聞了樹味兒。老頭兒也點了點頭，這才跟他說，那種樹叫花架子樹，汁液中有毒，聞了就會中毒，但不會有大事兒，用清水洗臉即可解毒，以后還是少接觸為好。

牛皋謝過了老頭兒，尋到一口井，打上水來洗了臉，確實感覺清醒了些。他提上柴刀，繼續(xù)往山那邊走。老頭兒叫住了他：“你到哪里去？”牛皋說：“我欠人家一擔(dān)柴呢，要趕緊打了送過去?！崩项^兒沖道旁邊一指說：“那四棵樹是無主的，你就砍了去送給人家吧，你也能早些收工，好回家歇歇?！?/p>

牛皋抬頭看去，果然見前面有四棵大槐樹。莫說是四棵，只怕砍一棵，就夠那一擔(dān)柴。牛皋凝神去看那四棵大槐樹。

那四棵大槐樹就坐落在村口上，樹冠龐大，現(xiàn)在是冬天，只能看到光禿禿的樹枝，但他可以想見盛夏時那蓬勃的樣子，必定遮天蔽日。再看看，地上很光滑，有兩棵樹下，還擺著幾塊光滑的大石頭。他即刻明白了，這四棵大樹各有各的用途。一棵樹下是老人們納涼的地方，一棵樹下是婦女們打水洗衣的地方，一棵樹下是孩子們玩耍的地方，而另一棵樹下，則是男人們談天說地的地方。他若砍倒一棵大槐樹，老人們到哪里去納涼？婦女們到哪里洗衣裳？孩子們到哪里去玩兒？男人們在哪里聊聊天？他搖了搖頭說：“這四棵樹，我一棵也不能砍?！崩项^兒問他：“為啥？”

牛皋就說：“這四棵大樹，各有各的用途。我若砍了，老人們沒處納涼了，不出門了，沒準兒就會被憋出病來；婦女們在太陽下洗衣裳，沒準兒會給曬暈；孩子們在太陽底下玩兒，沒準兒會中暑；男人們沒處聊天了，沒聽到農(nóng)諺，沒準兒就誤了收成。這種缺德事兒，我不干?！?/p>

老頭兒問他：“就你這身子骨，哪還進得了山砍得了柴？”牛皋說：“我能進山，也能砍柴?！闭f著，他就邁步奔著山的方向走。那老頭兒微笑著點了點頭，沖遠處的山一招手，又沖牛皋的后背點了點。

說來也怪，老頭兒這一招手，那山就緩緩地移過來了，老頭兒這一點，牛皋就暈乎乎地飛起來了。不過片刻的工夫，牛皋的腳就落到了山上，他猛地一下清醒過來，這才看到自己已經(jīng)身處半山腰了，眼前就有許多薪柴樹。他這時頭也不暈了，腳下也不虛浮了，手上也有了力氣，柴刀也分外地快，很快就砍完了柴，捆了兩大捆，他又砍了一棵樹當(dāng)扁擔(dān)。這回他也長了記性，只敢砍槐樹，卻不敢砍亂七八糟的樹了。他挑著柴擔(dān)進了城，把柴送給了李四達。

李四達驚疑地問道：“今日為何這么晚才送來？”

牛皋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李四達豎起了大拇指：“賣出柴不討回，是你的信。欠柴立時去砍，是你的誠。有近柴不砍而去遠山，是你的義。得遇貴人相助，是你的運。有信有誠有義有運，牛皋，你前途不可限量啊?！?/p>

牛皋不砍四棵樹的故事，不脛而走，很快就在四里八鄉(xiāng)傳開了。人們都說，牛皋是個仁義的人啊。后來，金軍入侵，一路打著宋軍往南走，牛皋眼看家國破碎，百姓遭受蹂躪，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揭竿而起，團結(jié)了一批鄉(xiāng)民，阻擊偷襲金軍，立下了赫赫功勞。他能有那么大的號召力，也和當(dāng)初不砍四棵樹的故事有很大關(guān)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