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巖的紅色傳奇

朱萬紅

羅漢巖位于瑞金市東北方向的壬田鎮(zhèn)，離市區(qū)約20公里，自古就以峰險、巖奇、洞幽、泉清、水秀的奇美風光吸引無數文人雅士。1920年代末到1930年代中期，革命的火種點燃了這塊厚重的土地，瑞金羅漢巖由此演繹著激蕩人心的紅色傳奇。

首戰(zhàn)壬田寨，李立三遇險

1927年8月1日，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南昌起義揭開了中共獨立領導中國革命的序幕。起義勝利后，起義軍按原定計劃主動撤離南昌，南下廣東。行軍至廣昌，起義部隊兵分兩路，葉挺率第十一軍為右縱隊，取道寧都：賀龍率第二十軍為左縱隊，取道石城：商定于壬田寨會合，繼而進攻瑞金縣城。

8月25日早晨，賀龍部隊行進至瑞金界處，但見群山連綿、路窄林密。時任起義部隊總指揮的賀龍下令前鋒注意敵情，部隊呈扇形前進以防埋伏：命令后衛(wèi)隊伍不能拉得過長，隨時作好戰(zhàn)斗準備。部隊到達瑞金壬田寨已是上午10時，在壬田大壟里與國民黨錢大鈞部約5個團遭遇。賀龍率部與敵接戰(zhàn)，第九軍副軍長朱德也率部加入戰(zhàn)斗。以葉挺為軍長（兼代起義軍前敵總指揮）的第十一軍也于下午5時許趕到參戰(zhàn)。起義軍奮不顧身，越戰(zhàn)越勇，下午6時許，敵人開始往瑞金縣城、進而往會昌方向潰退。為了徹底消滅敵人，起義部隊兵分三路乘勝追擊：一路由羅漢巖經合龍，一路由茶寮崠去壬田，一路由橋嶺過橫坑。戰(zhàn)斗異常激烈，特別是經羅漢巖追擊敵人的這一路，由于羅漢巖山深林密、峰巒起伏，加之起義軍不熟悉路形地勢，很多戰(zhàn)士在追擊的過程中與敵人一起跌人懸崖，士兵傷亡較大。

次日上午，起義軍進占瑞金縣城，在清點部隊人員時，發(fā)現(xiàn)臨時中央常委、政治保衛(wèi)處處長李立三不見了。正當大家焦急萬分之時，有一名跟隨李立三的戰(zhàn)士回來報告說：李立三在羅漢巖為掩護戰(zhàn)士撤離而不幸中彈，掉下懸崖犧牲了。

此時，起義軍前敵委員會等領導機關駐扎在瑞金綿江中學。前委書記周恩來將這一情況及時電告了臨時中央，并決定為李立三同志召開追悼大會。追悼會設在綿江中學的操場上，正當全場為李立三默哀時，李立三負傷匆匆趕回。周恩來、賀龍等人驚喜萬分，追悼會變成歡迎會。原來，李立三率領部分戰(zhàn)士追擊敵人到羅漢巖蝙蝠洞時，遭到敵軍50多人的伏擊。羅漢巖地形復雜、地勢險峻、到處都是懸崖峭壁，李立三充分利用羅漢巖的特殊地形，誘敵出洞，殲敵20多名。后來，敵人發(fā)現(xiàn)起義部隊人少彈缺，就發(fā)起強攻。李立三在撤退過程中卻不幸中彈受傷，滾下山坡，幸好被羅漢巖幾位采藥的和尚發(fā)現(xiàn)，及時救助，止住流血，才免于一死。李立三感覺傷勢并無大礙后，便帶著傷情追趕上了部隊。

壬田戰(zhàn)斗是起義部隊南下途中的第一次較大規(guī)模的戰(zhàn)斗，壬田首勝，不僅打開了被敵軍阻擋的入閩大道，而且振奮了士氣、鼓舞了斗志，同時也在這片土地上播下了革命的火種。

登臨一線天，毛澤東抒懷

在1931年11月召開的“贛南會議”上，毛澤東遭到“左傾”領導的錯誤指責：后來在1932年1月中旬召開的中共蘇區(qū)中央局會議上，毛澤東又被錯誤地批評為“典型的右傾機會主義”等。為此，他睡不安寢、食不甘味，加之咳嗽、痢疾纏身，經受雙重打擊的毛澤東，身體一天比一天消瘦下來。

1月下旬，毛澤東卸去蘇區(qū)中央局代理書記一職，帶著妻子賀子珍及警衛(wèi)員來到離瑞金縣城不遠的東華山休養(yǎng)。盡管安排了醫(yī)生給他診治，但是，毛澤東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

2月下旬的一天.剛過完元宵節(jié)，瑞金縣蘇區(qū)干部楊世珠來到東華山看望毛澤東，建議毛澤東去羅漢巖觀賞風景、遣情釋懷。初春的瑞金，瑞雪紛飛，朔風獵獵。次日清晨，曙光初照，雪霽風清。毛澤東素喜潔白晶瑩的雪，尤其是大雪紛飛中凌寒斗艷的梅。前往羅漢巖路上如詩如畫的雪景和田野風光，讓他暫時忘卻了這些時日的挫折和不快，漸漸地，他緊鎖的眉頭開始舒展開來。

毛澤東和隨從人員來到了羅漢巖山腳下的一個村子，遇見一位姓李的大爺在放牛，便走上前去與他聊起了家常，詢問了當地的擴紅運動和春耕生產情況。當得知李大爺把兩個兒子送上前線參加紅軍后，毛澤東稱贊他為革命作出了很大貢獻，并代表政府感謝他。李大爺還說：“自從兒子上前線后，家里雖然缺少了主要勞動力，但蘇維埃政府的幫工隊優(yōu)先給他家翻好了地、犁好了田，現(xiàn)在只等著播種、蒔田了……我們紅軍家屬都得到了蘇維埃政府的特別優(yōu)待?！泵珴蓶|緊握李大爺的手，笑著說：“老大爺，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以后家里有什么難事，盡管找蘇維埃政府，我們干革命就是為了老百姓??！”

與李大爺握別后，毛澤東便開始爬山，他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地地走過每一段崎嶇的山路，邊走邊與隨同人員說說笑笑。峰回路轉，眼前豁然開朗，山中竟然別有洞天。不知不覺間，毛澤東等人已經來到了羅漢巖山谷，那參天的占樹、茂密的翠竹，在山風中輕輕拂動，佇在枝頭的積雪簌簌飄落;抬頭望去，山頂的積雪下，兩束耀眼的瀑布揮舞著白練，大珠小珠濺落到潭面，碎成了一陣雨霧，與千丈丹崖相映成趣，真是洞天福地??！興致來了，毛澤東繼續(xù)游覽這奇絕秀美的勝地。他不辭辛苦地探尋那古寨、幽谷巖洞、摩崖石刻等奇觀;欣賞那秀美多姿的丹巖碧水、橋澗飛瀑：尤其是在通過一線天的逼仄、攀登上峰頂之后，放眼望去，風景盡收眼底，那山那水盡在腳下，真是無限風光在險峰??！毛澤東由衷地感嘆道：“羅漢巖山好、水好、人也好！真是個好地方?。　?/p>

不久，晚霞已映紅了天邊，下得山來，回到住處，因心中的積郁散去，加之醫(yī)生的精心調理，毛澤東的咳嗽漸消，患了幾個月的痢疾也痊愈了。

依托羅漢巖，堅持游擊斗爭

羅漢巖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它地處閩贛要沖，山崖陡峭、險峻，但是水路交通便利，是天然的戰(zhàn)略屏障。南朝陳霸先曾在此屯兵操練：太平天國幼天王洪天貴福也在此憑借天險和有利地形，抗擊清軍一年有余。蘇區(qū)時期，由于“左”傾錯誤領導的全面推行，導致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主力紅軍被迫戰(zhàn)略轉移，羅漢巖就成為游擊隊伍活動的廣闊天地。

國民黨軍隊攻占瑞金后，瑞金革命轉為游擊戰(zhàn)爭階段，游擊隊積極打擊進犯蘇區(qū)的國民黨部隊，在一定程度上牽制了敵人的“進剿”步伐，為主力紅軍戰(zhàn)略轉移贏得了時間。

在這一特殊背景下，壬田、合龍、日東等地游擊隊于1934年11月合并，成立了壬田游擊隊，轉入山區(qū)，在羅漢巖、觀音崠一帶活動。壬田游擊隊以羅漢巖為據點，進攻沿崗區(qū)政府，攻打大猶坪聯(lián)保辦事處和石城龍江聯(lián)保辦事處：還多次打擊敵人“還鄉(xiāng)團”，在壬田、日東、大柏地等區(qū)鄉(xiāng)捉殺土豪。不僅維護了革命群眾利益，還為后來有力地反擊敵人的“清剿”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占取了有利的游擊基點。

1935年春，敵人對瑞金游擊區(qū)開始了“清剿”行動，瑞金游擊戰(zhàn)爭進入了最激烈、最艱苦的階段。在軍事上，敵人采用殘酷、瘋狂的手段，妄圖徹底消滅游擊隊。經濟上，對游擊區(qū)實行嚴密的封鎖。為切斷游擊隊與群眾的聯(lián)系，敵人采取劃分區(qū)域、封鎖山區(qū)、層層把住路口要道：同時強迫群眾“移民并村”，把山上和靠近山麓的群眾全部逼到山外：并采取“計口購糧”“計口購鹽”等辦法，嚴禁群眾給游擊隊供應任何物資，企圖把游擊隊凍死、餓死、困死在山中。面對日趨嚴峻的形勢，中共中央分局、中共中央政府辦事處指示中共瑞西特委書記賴呂祚等率領部隊從九堡銅缽山向河東方向突圍。

1935年5月，突圍部隊在白竹寨會合后，又轉移到絲茅坪。賴昌祚在絲茅坪主持召開了中共瑞金縣委擴大會議，提出了“保存實力，分散活動”的方針。并決定將游擊隊分成9個小隊，每個小隊約20人到25人。賴昌祚率兩個小隊返回白竹寨：胡榮佳率兩個小隊到古城一帶，并與彭勝標率領的陶古游擊隊會合：鐘民率3個小隊輾轉到羅漢巖一帶山區(qū)：其余兩個隊返回銅缽山活動。在接下來的反“清剿”斗爭中，由鐘民率領的游擊隊，以羅漢巖為根據地，在周邊的日東、壬田、黃柏、大柏地等區(qū)鄉(xiāng)開展游擊活動。后來，賴昌祚率領兩支小隊與羅漢巖游擊隊會合，羅漢巖游擊隊得到壯大，他們以羅漢巖的懸崖峭壁、崎嶇山路為屏障，活躍于連綿的群山之中，頻繁地出沒于周邊的區(qū)鄉(xiāng)，出其不意地襲擊敵人，與敵人展開激烈的反“清剿”斗爭。

隨著反“清剿”斗爭的步步深入，游擊隊在實踐中逐漸認識到恢復、建立地下黨組織的重要性。鐘民領導游擊隊秘密地從羅漢巖山區(qū)走向山外，走向嘏區(qū)，在壬田、黃柏、大柏地等地建立地下黨支部，并建立了大柏地區(qū)委和黃柏區(qū)委。在艱苦卓絕的斗爭中，游擊隊既重視地下組織的建設，又重視通過地下組織聯(lián)系、宣傳和組織群眾與敵人開展斗爭。在地下黨組織的領導下，羅漢巖周邊的人民群眾為支援游擊隊而省吃儉用，甚至不顧個人安危，把節(jié)省的糧食、油鹽藏在竹杠里，假裝上山砍柴送給游擊隊。在敵人實行搜山“清剿”時，群眾就給游擊隊通風報信，致使敵人的每次“清剿”都因撲空而失敗，而游擊隊卻靈活地騰躍于羅漢巖周邊的山區(qū)。因此，敵人就瘋狂地抓捕群眾砍伐山中樹木，企圖實行愚蠢的砍樹搜山計劃。而群眾在砍樹時，見敵人走近，就用刀刃砍，見敵人離開，就用刀背砍，以此拖延時間，使敵人砍樹搜山之計無法得逞。

在反“清剿”斗爭中，羅漢巖游擊隊與周邊群眾建立了密切的關系，使得游擊戰(zhàn)爭由被動變?yōu)橹鲃訉吵鰮簟＿@時，鐘民率領游擊隊不僅繼續(xù)打擊“清剿”之敵，還轉戰(zhàn)于壬田、日東、大柏地、黃柏等區(qū)鄉(xiāng)，對山下欺壓百姓、作惡多端的地方反動勢力予以沉重打擊。羅漢巖游擊隊的連續(xù)襲擊，使敵人膽戰(zhàn)心驚、坐臥不安。后來，鐘民率領的游擊隊又與胡榮佳、劉國興兩支游擊隊會合成立瑞金紅色游擊隊，一次次在汀瑞地區(qū)重創(chuàng)國民黨反動軍隊。其中，奇襲青山埠、攻打武陽區(qū)公所、九里嶺伏擊戰(zhàn)就是最漂亮的、最有力的反擊。直到第二次國共合作后，羅漢巖游擊隊下山整編為新四軍，開赴抗日前線。

羅漢巖游擊隊在敵人“清剿”的血雨腥風中豎起了一面戰(zhàn)斗旗幟，它堅定了人民的革命意志，鼓舞了人民的勝利信心，它是南方3年游擊戰(zhàn)爭中的一個重要戰(zhàn)略支點。

血染蝙蝠洞，賴昌祚遇害

主力紅軍長征后，為適應戰(zhàn)爭的需要，成立了領導瑞金、西江和瑞西三縣游擊戰(zhàn)爭的中共瑞西特委，并調原閩贛省委書記賴昌祚任中共瑞西特委書記。

賴昌祚，1907出生，瑞金瑞林鎮(zhèn)人，裁縫出身。1929年參加革命后，在家鄉(xiāng)發(fā)起成立裁縫工會。1930年加入共產主義青年團，次年轉入中國共產黨。“革命到底，永不叛黨”就是他的錚錚誓言。由于他對革命忠誠，對黨和人民的革命事業(yè)認真負責，出色地完成了黨交給他的各項任務。兩年之間歷任少共瑞林區(qū)委書記、中共瑞林區(qū)、城市區(qū)委書記、中共瑞金縣委書記、閩贛省委書記等職。在革命到了最艱難的游擊戰(zhàn)爭階段，他又挑起了領導瑞金、西江、瑞西三縣游擊戰(zhàn)爭的重擔。

1936年6月，羅漢巖游擊隊在賴昌祚、鐘民的領導下，在壬田上溫一帶山區(qū)也建立了游擊據點。游擊隊活動頻繁，引起了敵人的注意，準備對上溫山區(qū)發(fā)動一次大規(guī)模的“清剿”。惡劣的工作環(huán)境、艱苦的斗爭生活，令賴昌祚積勞成疾，同志們勸他休養(yǎng)，他不愿離開同志們和工作，強忍著病痛，帶領同志們堅持戰(zhàn)斗。鑒于賴昌祚的病情嚴重，不宜跟隨隊伍艱苦行軍，鐘民建議由游擊隊員顏炳南、溫華桂、熊德效、傅伯全4人護送賴昌祚轉移到相對安全的羅漢巖根據地隱蔽養(yǎng)病。經賴昌祚的同意后，鐘民率領游擊隊避敵鋒芒，向觀音崠一帶活動。

在警衛(wèi)員的保護下，賴昌祚帶著些銀兩和戰(zhàn)斗中繳獲的兩枝手槍來到羅漢巖的蝙蝠洞，在大巖石底下安頓下來。他身居幽境，心里卻時刻想著戰(zhàn)友們。不久，他給身邊的4名警衛(wèi)員分配了任務：溫華桂、顏炳南兩人負責聯(lián)系鐘民，尋找游擊隊伍：熊德效負責下山做群眾工作、采購食物、解決生活困難：傅伯全則留在身邊待命。溫華桂等人分頭下山執(zhí)行任務去了，山上只剩下賴昌祚、傅伯全兩人。傅伯全因厭倦艱苦的游擊生活，平時就滿腹牢騷。因此，賴昌祚經常給他講革命信仰的道理，以堅定他對革命勝利的信心。然而，傅伯全表面唯唯稱是，實則心生怨言。原來在隊伍里不敢叛逃，現(xiàn)在面對生了重病的賴昌祚一人，又想起他身上還有鈔票銀兩，心中頓起惡意。他趁賴昌祚熟睡之機，掏出手槍，向賴昌祚頭上射出了罪惡的子彈，并將他身上的錢物洗劫一空，向國民黨“請功”去了。

第二天，溫華桂、顏炳南從部隊返回羅漢巖駐地時，發(fā)現(xiàn)賴昌祚躺在一塊青石板上，已遇害身亡。他們查看周圍環(huán)境，沒有戰(zhàn)斗過的痕跡，而賴昌祚身上的槍和隨身的經費都不見了。溫、顏兩人立即返回部隊，向鐘民匯報情況。經分析很大可能是傅伯全干的，如果傅伯全叛變投敵，將給游擊隊帶來更大的危害。因此鐘民命令溫、顏、熊3人立即返回羅漢巖將賴昌祚就地安葬，并追查兇手。天網恢恢，3人安葬賴昌祚后，下了羅漢巖，途中竟與傅伯全相遇，當即將其抓獲，并從他身上搜出賴昌祚的手槍和游擊隊的經費等物。經請示鐘民后，將傅伯全槍斃了。

1936年夏天的這一天，賴昌祚將滿腔熱血灑在了羅漢巖，年僅29歲，他以短暫的一生詮釋了他心中的信仰、踐行著他的錚錚誓言，青山有幸，忠魂永存，人們將永遠懷念這位革命戰(zhàn)士。

偉人的足跡、英雄的鮮血、烈士的忠魂，賦予羅漢巖以紅色的底蘊，滋養(yǎng)著一代代紅都兒女。在新的時代，這片靈山秀水更是豐厚的精神資源，將給予人們更多的歷史感悟、思想啟迪和精神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