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蘭溪
陳靜嫻,出生在四川內江。2007年從中國政法大學畢業(yè)后,在北京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法律事務本來就枯燥而繁瑣,2011年,就在陳靜嫻頗為職業(yè)瓶頸難以突破而迷茫時,疼愛自己的外婆去世了,她非常難過,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陳靜嫻很感慨,“人的一生就短短幾十年,是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每天上班下班,升職加薪,然后結婚生子,就這樣過完一輩子,是不是應該要有點什么追求?”她翻起了兒時喜歡的作家圣埃克蘇佩里的書,這個曾經(jīng)寫出暢銷全球的童話《小王子》的作家,一生鐘愛冒險和自由。在描述飛行員生活的《風沙星辰》中,圣??颂K佩里寫道:“飛行是人類的工作之一,我們了解人的憂慮,我們接觸的是風、星星、夜晚、沙漠以及海洋。我們與大自然的力量拼搏斗智。對我們來說,真理就在星群之間?!?/p>
這時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陳靜嫻覺得自己應該去學習飛行,她想欣賞圣??颂K佩里看見過的景色,想觸碰他經(jīng)歷過的人生。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飛機,但她是個行事周詳?shù)男袆优桑媱澋矫绹顑赡攴蓪I(yè),為自己的職業(yè)獲得提升空間,同時在那里學習私人飛機駕駛。
2012年,陳靜嫻到了美國,在紐約的福特漢姆法學院攻讀法律碩士,同時利用閑暇時間在紐約市郊的航空學校學習飛行。但沒想到的是她恐高,為了克服恐高,學飛行之前她先去體驗了跳傘,盡管緊張害怕到快要窒息了,但是當她張開雙手,感受到自己居然可以在風中飛翔,仿佛一瞬間那些膽怯都沒有了,只剩下對飛行的期待!
第一節(jié)飛行課令陳靜嫻印象深刻,學習的是目視規(guī)則,要用自己的眼睛為飛機校準航向。教練告訴她:“你要看地平線,你不要看你身邊的小房子、小樹、小河之類的……如果你看了地平線遠方的一個目標點,以這個目標點來做一個方向的坐標,你就不會偏航;但如果你一旦分散注意力,一會兒看左,一會兒看右的話,你很容易就會偏離航向?!?/p>
一旦掌握了怎么飛,一些前所未有的體驗就會發(fā)生。當陳靜嫻在跑道上把油門推滿,讓飛機加速時,她能真切地感受到空氣的存在,“像水一樣從你的機翼旁邊掠過”,而隨著速度的繼續(xù)增加,足夠起飛時,“你會感覺到空氣變成固體,它托舉著你,把你抬到了天上?!?/p>
陳靜嫻很努力,把讀碩之外的所有時間都放在了飛行學習上,甚至還翻譯和出版了一本《美國通用航空法》。功夫不負有心人,2013年底,她終于拿到了美國私人飛機駕照。
陳靜嫻與友人環(huán)球飛行
此后,陳靜嫻又在紐約工作了兩年。天氣好的周末,她喜歡和朋友們一起租架小飛機,北上波士頓,或者南下五月岬。在這樣自由而愜意的短途飛行中,她喜歡玩點小把戲,比如:繞著雨云的邊緣飛,“前面是在嘩啦啦地下雨,你這邊是完全干燥的,就好像一坨巨大的棉花糖”;或者,追著地上的火車走;在夜晚領略曼哈頓島,“你會看到曼哈頓幾條大道上面的車流,以及霓虹燈,從空中看下去,就像一條光的河流……你會很感動于人類文明的美麗”。
其間,陳靜嫻飛過紐約周邊、康涅狄格州、波士頓等地區(qū),在行人罕至的深山湖泊上空,解讀清風,飛越雪山,低低掠過峭壁上吃草的雪白巖羊與溪流間捕魚的憨態(tài)棕熊……她有一個夢想:環(huán)球飛行,她為此努力和準備著??紤]到環(huán)球飛行會跨越大洋,有水上迫降的可能性,陳靜嫻去了一次位于加勒比海的巴哈馬,只為鞏固跨國飛行和積累海洋跳島降落的經(jīng)驗。她心里清楚,學會這些技能,關鍵時刻就能救命。她也專門飛過冰島的火山,在記事本里描述:“火山噴發(fā),天傾地陷,橘紅色的巖漿如同惡魔之舌貪婪地舔舐著人界的空氣,磅礴噴涌的火山灰,把我頭頂上明亮的正午太陽遮蔽為茍延殘喘的血紅色……”
2016年,陳靜嫻和未婚夫應邀回國,就職于一家律師事務所,主要負責跨國公司和國際投資的業(yè)務。時間變得緊迫起來,此時,若再不想辦法進行環(huán)球飛行,之后在國內實施會更加艱難。做律師時養(yǎng)成的嚴謹和周密的好習慣幫助了她,這位川妹子把環(huán)球飛行作為一個項目運轉起來,著手尋找飛機、尋找隊友、尋找贊助,同時安排行程,進行文件調度、落地許可、海關審批等一系列案頭工作。
按國際航空協(xié)會規(guī)定,環(huán)球飛行的距離必須超過北回歸線或南回歸線的長度(36787.6公里)。這就意味著,陳靜嫻要駕駛單引擎小飛機穿越廣袤無人的冰川、海洋、荒山、沙漠,高原等地形區(qū)。整個過程充滿未知的風險,起飛之前的準備也相當復雜繁瑣,任何一個細節(jié)都不能出錯,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生命危險。
陳靜嫻駕駛飛機
除了中國,途徑的每個國家都要簽證,這是一個耗時耗力的大工程。資金不夠,陳靜嫻只能租賃小飛機。“很多飛機租賃公司都不敢接,前前后后我被20家公司拒絕過?!睕]想到,她正在萬般沮喪時好運降臨了,美國私人飛機機主Richard聽了她的想法覺得很有趣,因為他也很喜歡《小王子》這本書,算是遇到了“知音”,這個美國人同意借飛機給陳靜嫻,并做她的備用飛行員兼任機械師。同時他還引薦了具有4萬小時飛行經(jīng)驗的Laurence——他的爸爸,作為本次飛行的安全員,負責輔佐審核飛行計劃、儀表機械監(jiān)控和幫助應對極端情況,而且這位73歲的先生愿意免費服務。再加上一位充當行政助理和攝影師的飛行員,4人團隊就此組成。
其實與雙引擎飛機相比,單引擎飛機操作難度更大。此外,由于飛行高度低、速度慢、距離短,“不能像民航客機那樣一口氣從美洲飛到亞洲,而是要采取‘跳島’的方式。這樣的旅程,就算對于專業(yè)飛行員來說也是艱難的挑戰(zhàn)?!标愳o嫻說。
簽證蓋滿了兩本護照,老板也特批她兩個月的假期。2016年8月1日,陳靜嫻終于駕機從俄亥俄州的克利夫蘭機場起飛,將途徑加拿大、格陵蘭、冰島、法羅群島、英國、巴塞羅那、希臘、埃及、沙特阿拉伯、巴基斯坦、印度、泰國、中國、日本、俄羅斯堪察加半島、南下進去美國本土,最后回到始發(fā)機場。
這次飛行的停站地,陳靜嫻完全以“感興趣”作為標準安排行程,比如巴塞羅那,有她熱愛的高迪和弗拉明戈;比如奈良,那里有和玄奘大有淵源的藥師寺。
旅行途中,她飛到了地中海上的意大利科西嘉島附近,那里正是《小王子》作者消失的地點。1944年,44歲的圣??颂K佩里飛到這片海域再也沒有歸來。那天天氣晴好,地中海的美透過舷窗一覽無遺,當時陳靜嫻的感悟就是,“人生很寶貴,要好好珍惜、熱愛和享受每一分鐘?!?/p>
飛入歐洲,他們看過巴塞羅那的畢加索博物館、桂爾公園與圣家堂,也在宙斯的故鄉(xiāng)克里特島停留,向南在埃及晃悠了幾天,再為了避開不安定的埃及西奈半島一帶,繞飛紅海南部來到佩特拉古城所在的約旦。再之后,陳靜嫻向東穿越沙特半島上的漫漫沙漠,在阿布扎比降落。說到這段計劃時,陳靜嫻一臉的無奈?!拔液軗脑谏衬冉担驗樵谏程兀蚤_車是要進監(jiān)獄的。如果他們看到兩個未婚女性跟男性在一起,其中一個還是女機長,那麻煩可就大了!”
當然,除了種種周折還有危險。最兇險的還是在太平洋上空遭遇的那一場可怕的風暴襲擊。激烈的雨水潑灑在飛機的舷窗玻璃上,機頭不住地被切變的陣風推來擠去,不足兩噸的單引擎小飛機被疾風拋來甩去,顛簸翻滾,而此時,燃油也不多了。陳靜嫻看了下航圖,必須降落在美屬埃達克小島上,這里有一座軍用機場。她緊急申請后,無線電里傳來地面塔臺的指示:“批準下降?!?/p>
陳靜嫻咬牙加了油門,推低機頭,想利用降落增加的動力和加速度抵抗強烈的逆風,飛機速度仍慢的驚人,區(qū)區(qū)20英里的距離,他們已舉步維艱地飛了半個多小時。陳靜嫻在云氣的間隙里已經(jīng)能隱隱約約看到下方的海面,不詳?shù)陌咨珬l紋與斑點,那是被狂風掀起來的巨浪。如果要迫降在水里,無疑死路一條,生死關頭激發(fā)的腎上腺素使她格外冷靜。
這是陳靜嫻飛過的最漫長的10英里,直到確認越過了跑道白線,才放低機頭,徐徐降落。她用余光掃了一眼舷窗左側,跑道的盡頭就是大海,狂暴的海浪毫不留情地擊打在裸露的巖石上,碎玉般的白色四散開來。飛機終于安全降落在了跑道上,陳靜嫻很慶幸,大家都還活著。
陳靜嫻分享飛行經(jīng)歷
9月2日,在海南上空飛行的陳靜嫻聽到耳機里傳來的普通話,忍不住歡呼起來。這是她多年飛行以來,第一次在飛行中聽到母語。陳靜嫻也成為首個在中國經(jīng)停的環(huán)球女性飛行員。9月6日,她又從??陲w到成都,帶著同伴去吃了一頓四川火鍋,令陳靜嫻頗感意外的是3位美國朋友贊嘆味道好極了!
接著他們開始飛往日本、俄羅斯、阿留申群島、阿拉斯加……9月28日,繞地球一圈后,陳靜嫻駕駛飛機降落在出發(fā)的克利夫蘭機場跑道上,完成了壯舉。
“祝賀你!”塔臺說道。
歷時58天,陳靜嫻駕機穿越廣袤的海洋,連綿的雪山與冰川,荒無人煙的叢林與沙漠,甚至戰(zhàn)亂地區(qū)。一路上不僅是飛行,更多時間在游覽風光。在意大利看比薩斜塔,在沙特阿拉伯看清真寺,在克里特島逛夜市,在泰國看大皇宮……陳靜嫻說:“能用環(huán)球飛行的方式領略各國風土人情,拜訪自己一直向往的不同古跡勝景,充分感受生命的美好與世界的博大,這是一件終生值得為之自豪的事!”
陳靜嫻又計劃著開始新的出發(fā)了,她要駕機暢游整個非洲大陸。她想對每個心中有夢的人說:“不管那條地平線多么遙遠,只要敢冒險,你都能抵達、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