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中的非遺寶典

馮姝婷

清宮戲《延禧攻略》火熱點燃暑期檔熒幕，難得的是，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也跟著蹭了一把熱度，進入廣大觀眾的視野。該劇讓人們津津樂道的，除了女主角魏瓔珞大快人心的復仇及晉升攻略、精致考究的道具服飾，還有編劇匠心營造的一幅幅精妙絕倫的非遺畫卷，昆曲、宣紙、緙絲、絨花、香云紗、打樹花……都被精巧地囊括進每一幀鏡頭里，完美鑲嵌于絲絲入扣的故事情節(jié)中，讓觀眾穿梭于歷史之間，真切感受到玲瓏雅致、古典華麗的非遺之美。

“水磨的腔調(diào)，如水的柔情”—昆曲

劇中飛揚跋扈的高貴妃甚愛昆曲，在其居住的儲秀宮內(nèi)搭建有戲臺，夜夜歡唱，不眠不休，可見她對昆曲喜愛之深。劇中對高貴妃人物形象的刻畫、故事情節(jié)的推進總是離不開昆曲，無論是她借《憐香玉》含沙射影地污蔑皇后，還是太后拆掉她的戲臺，燒毀她親手縫制的貴妃戲服，都將她的命運與昆曲藝術(shù)緊密結(jié)合，如她臨別時所說：“此生皆醉在戲中，從未醒來。”

每每以戲裝出場的高貴妃總是面容精致、美艷動人，讓觀眾眼前一亮，不覺驚嘆戲劇妝容扮相之絕美。無論是她最心愛的《貴妃醉酒》，還是與乾隆皇帝告別時在西暖閣上的絕唱《長生殿·埋玉》，都唱得如癡如醉、如夢如幻、柔情似水、肝腸寸斷，通過劇情的直觀帶入，觀眾們領(lǐng)略到昆曲的華麗婉轉(zhuǎn)、裊娜情深。

2001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宣布第一批“人類口述和非物質(zhì)遺產(chǎn)代表作”名單，共有19個申報項目入選，中國的昆曲藝術(shù)便位列其中。昆曲被譽為“百戲之祖”，是百花園中的一朵“蘭花”，這個發(fā)源于14世紀蘇州昆山的曲唱藝術(shù)體系，是中國最古老的劇種之一，也叫昆劇、昆腔、昆山腔。許多地方劇種，如晉劇、湘劇、川劇、贛劇、桂劇、越劇、閩劇等，都或多或少吸收了昆曲藝術(shù)的精髓和營養(yǎng)。

昆曲最初只是在蘇州一帶流傳的民間清曲、小唱。到了明嘉靖年間，杰出的戲劇音樂家魏良輔對昆山腔的聲律和唱法進行了大膽的改革創(chuàng)新，積極吸收了當時的流行聲腔以及各地民歌的特點，最后將南北曲完美地融為一體，創(chuàng)造出一種委婉清麗的新唱腔，人稱“水磨調(diào)”，這種唱腔就像江南人的水磨竹器、水磨年糕一樣細膩軟糯，柔情似水。到了明萬歷年間，昆曲的流傳范圍越來越廣，開始以蘇州為中心逐漸擴展到長江以南和錢塘江以北各地，成為東南地區(qū)備受喜愛的地方戲劇。隨后，昆曲還進入宮廷，成為御用劇種之一。

昆曲生動展示了中國古代江南水鄉(xiāng)的生活畫卷，它擁有悠遠、輕柔、曼妙的戲曲聲腔，又凝結(jié)了吳地文化中的典雅、柔婉和綿軟，呈現(xiàn)出詩意的形式與細膩的情絲，俗而不媚，雅而不澀，是東方古典藝術(shù)的翹楚。

“紙壽千年，墨韻萬變”—宣紙

電視劇中，魏瓔珞成為富察皇后的貼身宮女，皇后教她練習書法的戲份，用的便是貨真價實的宣紙。劇中傅恒提到：“紙張潔白稠密，紋理細致，是出自安徽涇縣的生宣?！毙堊鳛槲姆克膶氈唬云洹百|(zhì)地綿韌、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潔白稠密、不蛀不腐、墨韻萬變”的特性享譽中外，有“紙中之王、千年壽紙”的美稱。用宣紙寫字可骨神兼?zhèn)?、氣勢溢秀，作畫則躍然紙上、神采飛揚，是最能體現(xiàn)中國藝術(shù)風格的書畫紙。2006年，宣紙制作技藝被列入我國首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2009年，宣紙制作技藝又被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宣紙產(chǎn)于安徽省涇縣，南宋末年，曹大三因避禍亂遷至涇縣小嶺，以造紙為生計，經(jīng)過世代技術(shù)革新，創(chuàng)制了以青檀皮和沙田稻草為原料的紙，最初稱為“涇縣連四紙”，清代被定名為“宣紙”。

宣紙的制作工藝嚴整復雜，在選取原料時，挑選在涇縣及周邊地區(qū)喀斯特山地丘陵地帶生長的青檀樹，樹皮要選取組織均勻、纖維勻整、三年左右嫩枝的韌皮組織；沙田稻草要取自涇縣及周邊地區(qū)河谷平原沙土上生長的纖維長、韌性強、不易腐爛的金黃色稻草；造紙所用的水選取涇縣境內(nèi)的山泉水。制作一張質(zhì)量上乘的宣紙，需經(jīng)過燎草、制漿、配料、撈紙、壓制、揭紙、曬紙、切紙、檢紙等上百道工藝，歷時3年而成。

劇中傅恒所說的生宣，未經(jīng)過任何處理，保留了滲化、吸水的特性，潤墨性很強，更適合畫國畫和寫書法。熟宣是在生宣的基礎(chǔ)上加刷一層膠礬，使其滲化和吸水的特性大大減弱，因此，熟宣也稱“礬宣”，通常用于工筆畫。

“一寸緙絲一寸金”—緙絲

劇中不得不提的一項非遺珍品便是“織中圣品”緙絲。清宮織繡類團扇以緙絲最為精美，選料上乘，極盡巧工，錦若云霞，精益求精。后宮佳麗手執(zhí)的團扇及所穿服飾都用到了緙絲工藝，如太后所執(zhí)團扇，仿制了清代沙面貼絹仙鶴桃樹圖團扇；高貴妃所用之扇，則仿制了清代紅色緙絲烏木雕花柄團扇。

緙絲是中國傳統(tǒng)絲綢藝術(shù)品中的精華，集欣賞性與裝飾性于一身。緙絲挑經(jīng)顯緯，以彩色的緯線凸顯花紋，呈現(xiàn)出猶如雕琢鏤刻的效果，且雙面都充滿立體感，因此又被稱為“刻絲”。宋代莊綽《雞肋編》提及：“定州織刻絲，不用大機，以熟色絲經(jīng)于木杼上，隨所欲作花草禽獸狀。以小梭織緯時，先留其處，方以雜色線綴于經(jīng)緯之上，合以成文，若不相連。承空視之如雕鏤之象，故名刻絲?！彼卧詠?，緙絲一直是皇家御用織物之一，用于織造皇室服飾、御真（御容像）和摹緙名人書畫。因織造過程極其細致，摹緙常勝于原作，而存世精品又極為稀少，方有“一寸緙絲一寸金”和“織中之圣”的盛名。蘇州緙絲畫與杭州絲織畫、永春紙織畫、四川竹簾畫并稱中國的“四大家織”。2006年5月，蘇州緙絲織造技藝入選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2009年9月，緙絲又作為中國蠶桑絲織技藝入選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一般錦的織法皆為“通經(jīng)通緯”法，即緯線穿通織物的整個幅面。而緙絲采用“通經(jīng)斷緯”的織法，緙織時，用其特制的緙絲機，先在織機上安裝好經(jīng)線，經(jīng)線下襯畫稿或書稿，織工用毛筆將畫樣的彩色圖案描繪在經(jīng)絲面上，然后再分別用長約10厘米、裝有各色絲線的舟形小梭依花紋圖案分塊緙織。緙絲織物遵循“細經(jīng)粗緯”“白經(jīng)彩緯”“直經(jīng)曲緯”等原則，即：本色的細經(jīng)線，彩色的粗緯線，以緯緙經(jīng)，只顯彩色緯線而不露經(jīng)線。其獨特的織法決定了緙絲能自由變換色彩，因而特別適宜緙制書畫作品。

完成一件緙絲品，一般需要經(jīng)過16道工序：落經(jīng)線、牽經(jīng)線、畫樣、配色線、搖線、修毛頭等。無論做什么緙絲品，結(jié)、摜、勾、戧這四種基本技法必不可少。

緙絲的織工須有較高的藝術(shù)造詣和熟練的織造技藝才能完成作品?？椩煲环髌?，往往需要變換數(shù)以萬計的梭子，古人有“婦人一衣，終歲方就”之說，其用時之長、功夫之深、織造之精，可想而知。宋徽宗有詩云：“雀踏花枝出素紈，曾聞人說刻絲難。要知應(yīng)是宣和物，莫作尋常黹繡看?！本~絲制品的珍貴之處在于，它每一幅作品都是手工完成，無法用機器替代，獨一無二，哪怕同一作品出自同一人之手，都有細微之差。

“清雅素凈，不落俗套”—絨花

劇中富察皇后作為一國之母，雖寵冠六宮，卻生性恭儉，反對奢靡之風，平時不喜佩戴珠玉，只以絨花作為頭飾，她佩戴的絨花款式有菊花、福壽三多、搖錢樹等。《清史稿·后妃傳》便有對富察皇后的記載：“以通草絨花為飾，不御珠翠?！边@里的通草絨花泛指仿照鮮花制成的假花，用作女性佩戴的頭飾。

通草花用中藥材通草為材質(zhì)加工而成，絨花則是以蠶絲和銅絲為原材料，經(jīng)煮絲、染色、劈絨、勾條、打尖、傳花、包裝等近10道工序加工而成。絨花的原料簡單易得，全靠手工匠人們巧手制作，才能化平凡為神奇，是南京地區(qū)具有代表性的、富有地方特色的傳統(tǒng)手工藝品。

絨花造型逼真，清雅素凈，可與真花相媲美。此外，絨花諧音“榮華”，蘊含榮華富貴、吉祥如意的美好寓意，深受人們喜愛。早在唐代，絨花就已經(jīng)成為皇室貢品。到了康熙、乾隆年間更是盛極一時，彼時的絨花不僅深得后宮佳麗的青睞，還深受民間普通百姓歡迎，當年南京的三山街至長樂路一帶，是熱鬧非凡的“花市大街”，經(jīng)營絨花的店鋪頗具規(guī)模。每逢婚嫁喜事，或春節(jié)、端午、中秋等重要節(jié)日，婦女們都會佩戴相應(yīng)的絨花，以求喜慶平和、吉祥如意。

“絲織界的軟黃金”—香云紗

劇中烏雅清黛參加殿選時所穿服飾由香云紗制成。香云紗產(chǎn)自廣東省佛山市順德區(qū)，是世界紡織品中唯一選取純植物染料染色的絲綢面料，被紡織界譽為“軟黃金”。香云紗俗稱茛綢、云紗，早在明永樂年間，廣東就已用薯莨染整、曬制蠶絲織物，這就是香云紗的前身，距今已經(jīng)有600多年的歷史。

香云紗的制作工序獨特而繁復，需用薯莨的汁液對桑蠶絲織物涂層浸染，再用珠三角地區(qū)特有的含礦河涌塘泥覆蓋，長時間封存，之后再進行日曬等幾十道工序加工而成。香云紗正反異色，正面色澤烏黑發(fā)亮，反面呈咖啡色或原底彩色，并有莨斑和泥斑的痕跡，古樸美觀，手感滑潤，可謂絲綢中的極品。其服裝結(jié)構(gòu)緊密軟滑，布料結(jié)實耐穿，著體輕快涼爽，且有除菌驅(qū)蟲的保健功效，非常適合在濕熱的天氣穿著。衣服極易清洗，遇水速干，不易褶皺，深得眾人青睞。由于穿著走路會“沙沙”作響，所以叫作“響云紗”，后人以諧音美其名曰“香云紗”。2008年，香云紗染整技藝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富人放煙花，窮人打樹花”—打樹花

高貴妃為取悅太后而精心準備的節(jié)目“萬紫千紅”，其實是流傳于河北省張家口蔚縣暖泉鎮(zhèn)的傳統(tǒng)民間非遺技藝—“打樹花”。熒幕里，表演打樹花的匠人將溫度高達1600攝氏度的鐵水奮力潑灑到城墻上，迸濺形成火樹銀花，火光熠熠、熱浪灼灼，猶如枝繁葉茂的樹冠，因而稱之為“樹花”，場面蔚為壯觀，觀眾看了大開眼界。李白詩云“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形容的便是這流光溢彩的古老節(jié)日社火。

古人云：“富人放煙花，窮人打樹花?！睋?jù)說當年暖泉鎮(zhèn)有很多鐵匠作坊，每逢佳節(jié)，富人們?nèi)挤艧熁☉c祝，鐵匠們雖買不起煙花，卻從打鐵時四濺的火花中得到靈感，發(fā)明了打樹花，好似朵朵煙花盛開，其熱鬧喜慶的氛圍絕不亞于璀璨的煙花。暖泉鎮(zhèn)元宵佳節(jié)打樹花的習俗一直延續(xù)至今，打樹花作為一項古老技藝，凝結(jié)著匠人的精神和智慧。

火樹雖美，但對表演者的體力、臂力和揮灑技藝都有很高的要求，且表演時異常危險，一不小心便會燙傷皮膚，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完成。表演這世上溫度最高的絕技，需要一件羊皮襖、一頂草帽和一個舀鐵水的柳木勺。羊皮襖要反著穿，鐵花落下才不會粘連在羊毛上；草帽在表演前要打濕，以防被點燃。制作柳木勺前，需要把柳木根在水里浸泡幾天，并用慢火烘至外干內(nèi)濕。為保證勺子結(jié)實耐用，表演前還需要烘烤柳木勺。盡管處處提防，完成一場表演后，匠人們還是會被濺落的火星或多或少地燙傷，因此，匠人的手背上總是布滿舊疤痕和新燙的水泡。

欣賞完《延禧攻略》里的非遺畫卷，大家深深陷入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非遺文化魅力之中。非遺文化的精彩絕不止于此，需要更多的人深入挖掘、細細品味，并加以保護和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