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繪的故事

蔣世平

馬麗娜從臺灣來北京一家大學讀法律專業(yè)。暑假期間，馬麗娜在大陸南方旅游，給媽媽洪佳瑩帶回了一件禮物：葫蘆雕繪的觀音菩薩。一生從事葫蘆雕刻的洪佳瑩，見了葫蘆雕繪觀音，贊不絕口；言談之間，還表露出了一縷深深的思念之情。洪佳瑩反復交代馬麗娜，回北京后去實地了解一下，盡快找到雕繪那尊觀音菩薩的人。洪佳瑩從藏柜里拿出一尊顏色古舊的葫蘆雕繪給馬麗娜，說：“找到了那個雕繪觀音菩薩的藝人，就拿出這尊舊葫蘆給他鑒賞。”

馬麗娜仔細一瞧，那上面線條依稀可見，是端莊慈祥的觀音菩薩。馬麗娜問：“媽媽，這里面有什么故事吧？”

洪佳瑩說：“找到那個藝人，你就明白了?！焙榧熏撜f，“我也想去大陸見見這個雕繪葫蘆觀音的人?！?/p>

馬麗娜充滿了好奇，恨不得馬上知道其中的秘密。一放寒假，馬麗娜就按照網(wǎng)上“至尊葫蘆”的店址，來到了鼎德市步行街后街的工藝美術(shù)一條街。

店主是一位年過五旬的大伯，身材魁梧，風度翩翩。馬麗娜覺得，同大伯相遇，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母親的身邊，心中特感親切。母親洪佳瑩住在臺南，不僅在油畫上很有成就，而且，葫蘆雕刻，繪畫，也獨具特色，在整個臺灣都很有名氣。母親的住宅，同這位大伯的店鋪一樣，到處擺放著形態(tài)各異、雕繪多彩的葫蘆。

馬麗娜凝目細看貨柜，果然看到了母親激賞的葫蘆雕繪觀音菩薩。于是問道：“這觀音菩薩葫蘆，是誰雕繪的？”

大伯有點自負地說：“正是老朽?！?/p>

馬麗娜一聽，喜出望外，激動地對大伯講述了母親的愿望。

大伯聽說馬麗娜的母親與自己竟是同行，而且十分欣賞自己的葫蘆觀音菩薩，不覺十分高興。連忙給馬麗娜讓座，倒茶。然后，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馬麗娜，說：“歡迎你母親實地考察，我非常期待與你母親交流?！?/p>

馬麗娜看著名片，上面的介紹簡單明了：非物質(zhì)文化傳承人 裴元生。馬麗娜不禁肅然起敬，說：“裴伯伯，難怪您的葫蘆雕繪受到我母親激賞，您果然是一位高手。”說著，從旅行包里，拿出陳舊的葫蘆雕繪，“這是我媽媽收藏的葫蘆雕繪，也雕繪著觀音菩薩。裴伯伯，我媽媽說，如果您是雕繪觀音菩薩葫蘆的人，就請您鑒賞。”

裴元生小心接過葫蘆，細細審視了一會，似有所悟地哦了一聲。

馬麗娜早就想知道其中秘密，這時迫不及待地問：“裴伯伯，您了解這尊葫蘆？有什么故事？”

裴元生微微一笑，把舊葫蘆交給馬麗娜。似乎想說出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吞回去了，說：“干脆明天說吧?！迸嵩鷺泛呛堑模?“我的家在郊區(qū)。我兒子明天回來。明天你十點左右來這里，坐我兒子的車，去我家。然后，我告訴你這只舊葫蘆的故事?！?/p>

第二天十點多鐘，馬麗娜來到至尊葫蘆店。裴元生介紹了兒子裴世盛，然后一起乘車去裴元生的家。

參觀完種植葫蘆的大棚，馬麗娜來到了裴元生的工作室；看到大大小小的葫蘆雕繪，驚嘆不已。馬麗娜從小隨母親浸淫葫蘆雕繪，眼光更是高人一籌。她覺得，裴元生的葫蘆雕繪，比她母親洪佳瑩的雕繪境界更高。說了一會兒話，馬麗娜捺不住好奇心，不顧禮貌地問：“裴伯伯，您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舊葫蘆的故事吧？”

裴元生呵呵一笑，起身，去收藏室，拿來一尊葫蘆，放桌子上。然后，叫馬麗娜把那只舊葫蘆拿出來，擺在一起。

馬麗娜一瞧，兩尊胡蘆幾乎一樣舊，只是大小略有差異。再瞧，上面雕繪的觀音菩薩，依稀可辨。線條、構(gòu)圖、神韻，與自己帶來的觀音菩薩毫無差異。馬麗娜頓時明白了，難怪裴伯伯要等到今天說，原來一對比就清楚了。

裴元生告訴馬麗娜，他收藏的葫蘆和馬麗娜帶來的舊葫蘆，毫無疑問，都是他的先祖雕繪的。裴元生家族葫蘆雕繪手藝是世代相傳的。他先祖年輕時，太平天國軍鬧得兇，沒法賺錢，曾跟著很多人去臺灣經(jīng)商。這觀音菩薩，正是先祖雕繪后天天供奉的，就是希望大慈大悲觀音菩薩保佑他。裴元生是裴家葫蘆雕繪技藝的第八代傳人。裴元生講到這里還想說點什么，張張嘴，又忍住了。

馬麗娜急于了解媽媽得到葫蘆觀音菩薩的故事，掏出手機問媽媽。

洪佳瑩在電話中說，很多很多年前，很多大陸人來到臺南。其中有一個人，同我們的先人有往來。因為他們都喜歡葫蘆雕繪。這個舊小葫蘆觀音菩薩，就是那個大陸人送給我先人的。那個大陸人回去后，與我的先人沒有了聯(lián)系。后來，這個葫蘆傳到了我爺爺手中。我爺爺見我喜愛油畫和葫蘆雕繪，臨終前，就把這個小葫蘆觀音菩薩傳給了我。

兩尊葫蘆各在海峽兩岸流傳百余年，今天又聚在一起，實在是個奇跡。馬麗娜拍掌稱奇，裴元生也感嘆不已。

轉(zhuǎn)眼，又一個假期到了。在馬麗娜的陪伴下，洪佳瑩乘飛機來到了北京，然后來到了江南省鼎德市，與裴元生見面。

洪佳瑩兩眼熠熠發(fā)光，仔細打量了裴元生一會兒，忽然面紅耳赤，問：“裴先生，你還認識我嗎？”

裴元生這才注意到，洪佳瑩雖說身體發(fā)胖，面容多了些皺紋，但依稀有當年美貌風韻。裴元生眉毛顫動，聲音也變了，說：“啊，原來是你！”

馬麗娜一聽媽媽與裴伯伯曾是相識，不禁眉飛色舞地問：“媽媽，你們怎么認識的呢？”

裴元生的兒子裴世盛也是驚愕不已。長年待在鼎德市的爸爸，怎會認得一個臺灣阿姨？

洪佳瑩臉上微微泛紅，告訴馬麗娜：“我和裴先生，二十多年前見過。那是在中國手工業(yè)藝術(shù)品展銷會上。從小受葫蘆雕繪影響的我，被裴先生特具魅力的葫蘆雕繪迷住了，多次同他交流。我同他說起爺爺留下的葫蘆觀音……啊，那一別，就是二十七年啦 ！”洪佳瑩不無感慨。

馬麗娜拍著巴掌，大聲說：“真是太傳奇了。媽媽，這下，您和老朋友意外相逢，得感謝女兒?！瘪R麗娜這才明白，裴伯伯見了舊葫蘆觀音雕繪，為什么那樣激動，似乎有什么話忍著沒有說。

裴元生呵呵笑著，不知說什么好。那時候，裴元生年青英俊，祖?zhèn)鞯暮J雕繪更是光彩奪目。洪佳瑩對他十分親熱，邀請裴元生一起喝酒，一起散步。洪佳瑩的熱烈與開朗，激發(fā)了裴元生的愛意。但是，裴元生想到兩人遠隔重洋，自己又是個鄉(xiāng)下藝人，哪敢開口說出愛字？展銷會一結(jié)束，裴元生不辭而去……

洪佳瑩微笑著，對裴元生說，“我來的目的，一是想見見你。還有一個：我要同你共同創(chuàng)作葫蘆雕繪作品，讓大陸和臺灣的葫蘆雕繪，出現(xiàn)在同一只葫蘆上?！?/p>

裴世盛笑著說：“我們的葫蘆雕繪，融合在一起，是兩岸文化的交匯，在兩岸文化交流中，將是一段佳話！”

洪佳瑩連連點頭：“我先祖是搞磚雕的。磚雕文化300多年前從大陸傳入臺灣，我先祖是最早接觸磚雕的臺灣人。我爺爺?shù)玫胶J雕繪觀音后，對葫蘆雕繪產(chǎn)生了濃烈興趣，把磚雕技藝運用到葫蘆雕塑中，傳了下來。我在臺灣藝專雕塑科畢業(yè)后，爺爺期望我能把他的葫蘆雕刻發(fā)揚光大，教我隨他學習了三年。我今生最大的一個愿景，就是想歸祖認宗，能讓更多人體驗兩岸源遠流長的雕繪藝術(shù)?！?/p>

裴元生樂得連連說好，呵呵笑起來。

洪佳瑩眼睛奇亮，瞧了裴元生和馬麗娜一眼，然后，從拉桿箱中，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套工具，眼角笑紋蕩漾：“我的工具都帶來了。裴先生，您愿意我住下來，同你一起創(chuàng)作嗎？”

裴元生大聲說：“愿意，愿意！”

從這天起，洪佳瑩和裴元生一起擺弄葫蘆，一起研究構(gòu)圖，開始了葫蘆雕繪的共同創(chuàng)作。葫蘆對中華民族來說，有著古老的淵源和豐富的內(nèi)涵，因其諧音“護祿”和“福祿”，千百年來，葫蘆和葫蘆藝術(shù)作品，一直受到人們的喜愛和珍藏。洪佳瑩和裴元生精益求精，幾個月后，終于完成了一件葫蘆雕繪：媽祖與觀音菩薩。媽祖動勢優(yōu)美，舞蹈性強，婀娜多姿，顯示了母性的慈祥活力；乘長風駕祥云，身著紅裝飛翔在海上，翱翔于蒼天皎日之間。仿佛隨時要去救助遇難呼救的人。在萬頃波濤，無垠藍天的另一邊，是觀音菩薩。觀世音菩薩手執(zhí)凈瓶與楊枝，面容端莊慈祥，乘著一片祥云，似乎正把吉祥播撒人間。

馬麗娜一見到《媽祖與觀音》，拍著手歡呼起來，說：“這是兩個偉大藝術(shù)家共同創(chuàng)作的偉大作品。珠聯(lián)璧合，在世界上絕對獨一無二！”

洪佳瑩和裴元生，高興地笑起來。洪佳瑩把《媽祖與觀音》舉起來，頭靠著裴元生的肩膀，說：“馬麗娜，你給我們照一張相吧。”

馬麗娜頭一歪，拿出手機，咔嚓咔嚓來了一個連拍。笑著說：“裴伯伯，您和我媽媽，合而為一了！”

裴元生哈哈大笑。

不久，裴元生和洪佳瑩在鼎德市舉辦了隆重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