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陪母親說說話

王曉霞

2017年4月12日凌晨兩點，急促的手機鈴聲那端，父親凄楚地哭喊：“孩子，你媽出大問題了！腦出血呀！”我的心緊縮抽搐成一團(tuán)，漆黑的寒夜吞噬了我?！皨尅獘尅蔽覠o助地凄聲呼喚，撕裂了心扉的痛??！可是母親，你是再也不會笑而應(yīng)聲了。

這一年，悲傷與哀愁貫穿了所有的日子，我的雙眼有如兩道滴血的傷口，浸泡在淚水里，心是無處安放的空洞。每天睡前我都祈求暗夜：讓我在夢中見到媽媽吧！母親，你是天下最疼孩子的媽，所以，你會每隔一段時間就走進(jìn)女兒的夢里，滿足女兒的心愿。每次的夢境都那么清晰，你的雙手還是那樣地溫?zé)?，似平常在做飯、縫衣、說話總是忙碌的模樣。每次夢到你以后，我的心都能平靜幾天。母親常掛嘴邊的話是：“哪個孩子都是我身上的羽毛，我最看不了孩子們難過?！贝篪B拔掉羽毛，那是生生的撕痛。你的孩子們都經(jīng)常夢見你，一定是你還牽掛這片片羽毛，不忍離去。母親，我們是否還是不懂事，讓你在天堂那邊還不得安心和清凈？

母親肩挨肩地生了我們兄弟姐妹五個，在那個缺衣少糧的年代，母親精打細(xì)算過日子，自己走出去組建家屬生產(chǎn)隊，包工攬活，打石頭，拉柈子，采沙子，清林子。我小時候感覺最神奇的是生產(chǎn)隊算工分，一個工分相當(dāng)于幾塊錢，母親有一個記工本，我最期待每天在上面劃個“√”，母親舍不得耽誤一個工，小本上是密密麻麻的“√”，其實那時母親受了多少累??！當(dāng)時那些活兒男人們都嫌太累不愿干，可是母親她們這些家屬們卻沒有挑選余地，為了養(yǎng)家糊口，都是硬著頭皮出苦力。我記得春天建電廠時需要紅磚，拉紅磚屬于計件給錢，一推車磚非常沉，路又坑洼不平，全憑母親瘦弱的肩頭用力拉動。母親每天早上叫起我們一起去拉磚，她是這么下的動員令：“拉磚這活兒雖然很累，但是你們幫媽一把，咱們多掙點錢，等到六一兒童節(jié)，你們就可以穿上北京藍(lán)褲子和白布衫了?！彼{(lán)褲子白布衫，可是那時少年兒童們向往的時尚標(biāo)配啊！于是，我們爭先恐后，還怕不讓誰去，我一塊一塊地數(shù)著磚，好像在一張張地數(shù)著錢，腦子里是自己穿戴嶄新而整齊的幻想。在我們家，勤快勞動成了孩子們的生活習(xí)慣，都閑不住，眼里手里都是活兒。弟弟們劈柴掃院子，妹妹們喂雞喂豬，我從十多歲就開始挑水做飯洗衣服，人人都是父母過日子的小幫手，一家人生活雖不富裕，但是熱火朝天地干活兒，每一天都那么有奔頭。

隨著歲月和時代變遷，一大家慢慢變成六個小家，天南地北，家家過得有滋有味。母親年輕時鼓勵我們哪里好就去哪發(fā)展，希望我們遠(yuǎn)走高飛。可是她年紀(jì)大了老了，有時會流露出一絲傷感：“五個小鳥都飛了，就剩我們兩個老家雀了?！蔽覀兌己苊?，父母很孤單。但是母親怕影響孩子們事業(yè)，只能家里屋外找活兒干以排解思念。我們把不穿的衣服郵給她，母親聰明地把毛衣類送到彈棉花店，加工成床墊子，一家一床，又厚實又暖和。把單衣物改成圍裙和椅墊，就連邊角料也接成繩子，這些布繩子又結(jié)實又實用，舊物利用都是寶啊。我每次回娘家，母親都忙不迭地拿出一包洗得干凈透亮的衣服和毛巾，母親笑著說：“都是你們不穿不用的，都是好東西啊，現(xiàn)在看著是不是還挺好？”時間長了，再見舊物，還真是親切感油然而生。也是一個孩子一包，洗得干凈清爽，我知道，每次我們離開母親家，她都三天緩不過來神，坐在木凳子上，默默地洗著孩子們穿過的衣服，用過的毛巾，然后一包包地放好，期待孩子們再去。在母親那里沒有可以浪費掉的東西，撿孩子們的衣服穿，她說上面有孩子們的味道，吃剩飯剩菜，她說農(nóng)民種出來的東西多不容易，從來都是自己給自己剪頭發(fā)，沒去過美發(fā)店。母親是從苦日子過來的，在她的眼里，現(xiàn)在的一切都很甜很知足。

母親口才一流，會講故事，還有本事把故事活靈活現(xiàn)地寫出來。她哄孩子的法寶是講故事，故事還都是啟迪人生，寓意深刻的那種。母親講的故事基本上來自民間的世代相傳，樸實生動，妙語成珠。在母親七十歲那年，孩子們動員鼓勵她寫出來，傳給下一代。母親考慮了一陣子說：“寫書要順藤摸瓜，別讓它斷了，一個故事要引出另一個來，讓人有看頭”。她是自悟的寫作技巧吧，還真是這個理兒呢。于是，大家紛紛給置辦好了紙和筆，母親就在她的陪嫁——蜜蜂牌縫紉機上開始了她的自傳體長篇小說《路》的寫作。她是陷進(jìn)癡迷的狀態(tài)里了，晚上把紙筆放在床頭桌上，想起一個情節(jié)就馬上起來，用她的話叫“一氣呵成”，提筆忘字的時候就用拼音代替。三十萬字的大作，是她一生不屈命運奮斗歷程的真實寫照，也是家族不可遺忘的歷史。在確定封面時，母親說：“我從小生活的山東老家，是長滿大梨樹的村莊，是看著梨花開梨花落長大的，我最喜歡梨花，選個梨花做封皮吧?！彪y道是上天的安排嗎？母親就選在了北方梨花盛開的四月奔赴梨花而去了。梨花，潔白淡香，樸素?zé)o華，正如母親這一生，追求高潔樸實的人格，卻又平凡踏實地生活著。

母親腿腳不好，走路費勁，但她是極愛面子的，說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瘸著拐著的，所以輕易也不下樓。但她是渴望一家人結(jié)伴出行的，每次去走親訪友，她盡力自己走，不要別人攙扶，也一定是提前在家把花白的頭發(fā)染黑了，看上去很年輕，臉上涂點香粉，穿戴整齊，系著紗巾，她很喜歡藕荷色或是紫色，打扮一番很是高雅氣派。在人群里，人們都夸她很精神，不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母親聽了很矜持的樣子，著實可愛。她活躍的大腦是上天對她的補償和眷顧。母親曾經(jīng)歷的事情能如數(shù)家珍，而且一遍遍地述說著，我羨慕母親驚人的記憶力，有時候也嫌她嘮叨，尤其是她說些不愉快的事情時，我都極力勸她不要想那些不高興的事情，忘掉煩惱。現(xiàn)在想想真無知和悔恨啊，何必不愿聽呢？兒女們平時都不在她身邊，這些家長里短的事情她不跟我們說，又能到哪里去說呢？母親缺少陪伴，她需要傾訴，需要兒女們傾聽她的心聲，她身體不好，足不出戶，活躍在她心里面的不就是這些往事嗎？當(dāng)她察覺到我的不耐煩時，她有多么失望和難受。母親走了，我永遠(yuǎn)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那些嘮叨也是我今生最無望的渴求了。

母親曾養(yǎng)過一只小貓，那段時間可以說是她最快樂的日子，黑白花的小貓，母親叫它“花花”，母親寫完長篇以后，就一發(fā)不可收了，接著寫詩歌、散文，還把小時候我們聽過的故事寫出來，準(zhǔn)備寫五十個，留給她的第三代們。母親要動筆之前，先跟“花花”說一遍思路，“花花”歪著頭，眼神亮亮的，做母親的忠實聽眾。母親寫的時候，“花花”坐在縫紉機上陪著母親，很乖。母親有時候不忍心地抱起“花花”說：“我的貓孩兒啊，快讓我看看?！本拖袷潜е俗约哼h(yuǎn)方的孩子。有一天，“花花”出門不見了，母親難過極了，發(fā)動父親和小妹到處找，也沒找到，“花花”就這么丟了。但那以后，怎么誰也沒有想過再給母親淘弄一只小貓呢？

母親骨子里在與命運極力抗?fàn)幹荒茌斀o阻撓她愿望實現(xiàn)的命運。母親毫無征兆地忙完一天的家務(wù)，躺在沙發(fā)上看完電視劇，去洗手間的一剎那，就永遠(yuǎn)地再也沒有醒來。醫(yī)生說顱內(nèi)大量出血已經(jīng)無法搶救，接到噩耗，我們從天南地北趕到她面前。母親已不能自主呼吸了，靠呼吸機來維持心跳，大夫說她已經(jīng)沒有意識了，但是我們分明看到她最掛心的兒女孫輩們分別趕到時，監(jiān)控儀器上，她本來已經(jīng)很低的血壓和心跳都劇烈地波動，努力提高著?！皨寢尅薄袄牙选薄澳棠獭保赣H心中世間最令她幸福的呼喚，她一定是聽到了，感覺到了，她想多留住一秒鐘。母親愛孩子，愛到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程。近幾年，母親身體多病，心臟不好，血壓又高，本該經(jīng)常住院保健和治療，但她實在不忍心打擾孩子們，讓大家放下工作來照顧，所以都是硬挺著，挨過一個個漫長的黑夜。每次我們回家，第二天早上，她都高興地說：“昨晚沒難受，又睡了一夜好覺。”我們在她身邊的每個夜晚，她都是一夜好覺，她太需要兒女們陪伴了。母親常常自言自語說：“老天爺，求求你了，我一輩子不做壞事，我現(xiàn)在身體越來越差了，可別讓我落在炕上，麻煩我的孩子們伺候我啊，要收就痛快地把我收走?。　蹦赣H這樣決然地離開了，算是天遂人愿嗎？可是活著的我們，是多么痛悔不已。大妹無數(shù)次流著淚說：“我們沒做好，沒做好，沒好好珍惜媽媽?！蔽覀?yōu)槟赣H在靈棚守靈，本是春寒料峭季節(jié)，一定是母親感動了天地，守靈那兩天，氣溫竟飆升到二十七度，奇暖異常，母親的遺像，無論我們在哪個角度，她善良慈愛的眼神都緊緊跟隨著孩子們，仿佛聽到了她溫柔的囑咐：“都別哭，媽媽最看不了孩子們難過?！?/p>

母親要留給我們點什么，這是她生前一直的愿望，用她的話說是給后代留“活遺產(chǎn)”。十多年前，母親將賣房的六萬元錢，一家一萬，讓各家填著沒房買房，小房換大房。她自己更是僅有五千元錢，就在樓市還沒起步前敢買樓房，緊衣縮食地月月還開發(fā)商，隨著樓市的熱度不斷升溫，母親也成功地三易樓房，住進(jìn)了一百二十多米的電梯房，比我們都有先見之明和膽識魄力。父親說她是這一輩子見過的最開通的老太婆，是因為裝老衣服早早就備下了，自己選的紫花壽衣，說是不讓兒女到時候現(xiàn)抓。老兩口早早給自己買下了一處墓地，并且與親家挨著，選在中間位置，說自己喜歡人多熱鬧。母親還開玩笑地說；“墓地和房子一個樣，沒見著緊著漲價嗎？趕緊買下來也不虧呀。再說將來老姑娘上墳的時候，兩邊老人也一起照顧，不用費事了?！蹦悄沟氐靥幭蜿柹狡拢糁黄鏄?、桃樹林，面朝大海，視野遼闊。安葬好母親后，我向前望去，滿眼潔白的梨花怒放，母親安詳?shù)亻L眠在梨花海洋，我分明看見她就在梨花樹下招手微笑。

從沒見母親自己伸手向別人要點兒什么，但是她是感到了不舍兒女卻又必然永別的無奈嗎？她說過：“我要是走了，啥也不用，就想要個吹的?！贝档模褪菫槭耪叽道人驮?。出殯那天，吹的伙計們很賣力，一直把母親送到她的“新家”，我們選了母親平常最喜歡的，一個她走哪都拎著的裝著她值錢物件的小皮包，里面放著一副老花鏡，一盒粉餅，一條紗巾，一塊手絹，一支筆，一本稿紙，還有她寫的書，發(fā)表過作品的刊物，張氏族譜，她微笑著的照片。一曲人生終點。母親，你大兒子總是絮叨一件事：好像是說有一天他嫌你包的餃子不怎么好吃，就不想吃飯了。你當(dāng)時跟他說：“兒子，你媽七十五歲了，還能給你做飯吃，你應(yīng)該感到幸福?！泵慨?dāng)我清晨迎著朝陽，在上班途中想到你，就熱淚長流，耳邊總聽到你的聲音：“女孩子，不要太過傷心，那樣容貌變老，媽媽不愿看見自己的女兒老?！彪m然我早已年過半百，在母親眼里，我永遠(yuǎn)還是個女孩子，做你的孩子多么幸運和幸福！平時與母親相隔千里，多數(shù)時間只能通過電話、視頻叫著“媽媽”，到她面前時，喊著“媽——”，這事那事的，沒有體會有一天“媽媽”這個稱呼只能成為埋在心底的呼喚，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那是毫無指望的剜心之痛，沒有失去母親的孩子是永遠(yuǎn)也體會不到的。

母親走了，我們成了沒媽的孩子。人說八十歲得有個媽，有媽才有家?；丶冶紜專_門喊一聲媽，媽就在門口迎著，桌子上早就擺滿了豐盛可口的飯菜，媽還像道歉似的說：“都是老傳統(tǒng)菜，拿不出手了，你們在外這些年，怕都吃不慣了?！笨墒浅陨弦豢冢€是媽媽的味道好??！孩子們來了，歡天喜地了幾天，往外走了，母親執(zhí)意送到樓下，我看見她因為幾天腳不沾地地忙碌，做這做那，生怕有一口好吃的沒做上，腳背已經(jīng)腫得老高。母親的手有些顫顫地摸著車門，生怕我走又知道我必得走，那復(fù)雜的眼神讓我不敢對視。受不了說那聲“再見”，哽咽著說不出那聲“再見”。母親眼里含著淚，還裝作爽快地督促：“快走吧，回去還得掙飯吃呢。照顧好那個人，那是個好人。多給孩子倆錢上學(xué)，別舍不得，不用總惦記著窮娘家?！泵總€孩子走，母親都這樣毫無例外地囑咐一遍，對公婆要好，對姑爺、媳婦要好，對孩子要好，要好好工作，不要惦記她，不要惦記家。母親說的那個人就是她姑爺，她對三個姑爺格外高看一眼，比對兒子還重視。在她那里，姑爺來了就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女兒若是受了委屈想告狀也沒用，首先挨批評的是女兒，替姑爺們撐足了腰。所以，她的姑爺們都很自覺自律，愛妻顧家的。母親就說：“看我姑爺多好，給丈母娘面子。”小妹和妹夫一直在母親跟前生活，當(dāng)年，母親雙側(cè)股骨頭壞死，疼得錐心裂肺，但是為了支援小女兒女婿干好工作，她忍疼看護(hù)小外孫，小孩兒不會走時，母親咬牙一手抱著小孩，一手拄著墻，時間久了，墻面留下一長道印記，就這樣一天一天地熬到小外孫上幼兒園上小學(xué)。小妹夫特別感激岳母的支持，對岳父母如親生父母，照顧得周到細(xì)心，無怨無悔，母親也最信任他，曾經(jīng)念叨：“我身后的事，要是有老姑爺操辦，我也算享福瞑目了?！蹦赣H是如愿以償了，老姑爺全力以赴地操辦著岳母的葬禮。在一個春光明媚，春風(fēng)和煦，花開滿城，嗩吶高鳴的日子，母親入土為安。

母親臥室里有個小陽臺，是她的花園，也是她的菜園子。母親養(yǎng)花種菜，花是普通的苜菊、綠蘿、大葉蘭、龍吐珠，都是我們給她隨意掐的茬，但她對孩子們給的東西都如獲至寶，精心地給它們施肥澆水，跟它們說話，這些花草到了她手里就是枝繁葉茂，花開不敗，好像知道她的善待努力回報一樣。大妹給她捎去了俄羅斯西紅柿，她把柿子籽種上，結(jié)出了滿枝西紅柿。就在她撒手而去的前一周，父母隨小妹一家驅(qū)車千里來到哈爾濱，正是清明放假的三天，兄弟姐妹們從四面八方匯聚我家，因為春節(jié)也都沒回去陪父母過年，這幾天，家人團(tuán)聚，歡天喜地如同過年。母親和父親每天早早起床，躡手躡腳到廚房做飯，生怕吵醒孩子們，還是那樣心甘情愿伺候著都已經(jīng)是人到中年的孩子們。是冥冥中的預(yù)兆嗎？母親來的那天，我家水管子突然爆裂，水流直灌樓底。而我又必須去北京接女兒從國外留學(xué)回來，幫她安頓住處和準(zhǔn)備入職。在我家的那幾天，我竟然只有首尾匆匆與父母家人相聚。我在抽屜里發(fā)現(xiàn)母親留給我的一小包俄羅斯西紅柿籽，還有冰箱里一包包母親帶來的已經(jīng)收拾好的半成品肉或者菜，有一包上面寫著“牛排四塊已腌好，直接炸”，這是我們多么熟悉的媽媽說明書啊，她家里冰箱冰柜里都是這樣一包包的半成品，還有各種餡的餃子，包好的粽子常年吃不完，母親說：“守著這些東西過日子，心里踏實，你們進(jìn)了門心不慌，拿出來就是一桌子?！睔q數(shù)大了，身體差了，走不出去，又盼著說不定哪個孩子進(jìn)門來，母親的心慌慌地，在盼望中數(shù)著日子過。母親知道孩子們都愛吃香椿，她在原來家樓下的空地里種了幾棵香椿樹，香椿樹長得快，每年她都提前把嫩芽采下來，用鹽鹵好，一家一罐留著。給母親燒完五七以后，我把母親留給我的俄羅斯西紅柿籽種進(jìn)土里，不久，西紅柿發(fā)芽、長大、開花、結(jié)果，我仿佛是完成了母親的一個心愿，也把思念更深地埋在心田。

奇怪的是，每次夢見母親，都知道她已經(jīng)溘然離世了。所以，每次相見，都抱著她大哭，甚至哭醒自己。每次母親都用她溫?zé)岬氖纸o我揩去眼淚，或是微笑著看我。就有一次聽見她真切的聲音：“好好的，都好好的?！?/p>

好好的，母親，我們一定會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