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 俠

鄭玉超

靜靜的大河，一路向東流淌著，中途打了個鐮刀似的回旋，像鉤彎月。有個村莊位于南岸，遂得名彎月村。

彎月村近在邊關(guān)，常受戰(zhàn)亂困擾，今天顆粒歸倉，明兒個也許金兵偷襲了來，搶個精光。金兵騎馬，來去像陣風(fēng)。金將又工于計謀，不久前朝廷派的汪睢首次出兵，就陷入對方的伏擊圈，乖乖受降了。

好在朝廷又調(diào)撥一支軍隊，領(lǐng)兵的葛青將軍善排兵布陣，打起仗身先士卒。一次，葛將軍胳膊被一箭射中，力拔未果，硬是揮刀斬箭，箭鏃留在胳膊內(nèi)，擊退了金兵。葛將軍徹底鎮(zhèn)住了金兵，于是，對方遠(yuǎn)遠(yuǎn)駐扎，再不敢越雷池半步。葛將軍也讓部隊駐扎下來，大約在彎月村以西十余里。

彎月村有傳言說，葛將軍一臉絡(luò)腮胡，眼睛像對銅鈴，喊起來能叫彎月河水倒流——于是，村人稱他大胡子戰(zhàn)神，而投降的汪睢小白臉一個，軟骨頭。

不久，彎月村搬來一個云姓大地主，家丁近百，個個虎背熊腰，光金銀就好幾車，更別說糧食和布匹了。在村東約五百米處大興土木，大大宅院，高高圍墻。云家很刻薄，村民遠(yuǎn)遠(yuǎn)望上大院兩眼，都會受到家丁叱責(zé)。

過些時日，又來一撥，一個大漢帶七個年輕人，個個背個褡褳，裝著幾件舊衣裳。村西頭找了處廢棄院子，住了下來。對村民很熱心友善，幫著劈柴擔(dān)水犁地。問來歷，只是憨笑。

一天，早起的村民們發(fā)現(xiàn)，院子里，或窗臺上，有一小袋糧食或一點錢幣，接著，見云家家丁在周圍找著什么。這樣的怪事隔三差五發(fā)生著，村民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這八位是盜俠啊。不久，有村民悄悄問為首大漢，他默認(rèn)了。村民們很替他們擔(dān)心。

大漢卻對村民說：“我們愿和你們一起，把云家趕出彎月村?！?/p>

有年長的村民猶豫道：“可沒見云家對咱們有害心??？”

“云家丟了那么多糧食，他們很快就會懷疑到咱們?！贝鬂h頓了頓，“我們八個還好說，你們就不一樣了，拖家?guī)Э谕睦锶?？?/p>

村民們沉默了。

頓了會，有村民問：“想趕走云家，就憑你們八人，加上我們，怎敵得過？”

“其實，我們不止八人，還有很多?！贝鬂h道，“只是不知你們愿不愿意？”

村民們當(dāng)然同意，誰不想活命呢？

云家財物照丟不誤，家丁們咋咋呼呼，每次莊前莊后亂搜一番，便回去復(fù)命了。村民們按大漢吩咐，每隔三兩個夜晚，就要承擔(dān)著分批進入的盜俠們的藏匿任務(wù)。

不久，彎月村先后進駐了近兩百名盜俠。

又一個黑夜降臨。最后一批盜俠來了，帶著刀劍，領(lǐng)頭的滿臉絡(luò)腮胡，眼睛大如銅鈴，說起話來震人耳朵嗡嗡響。眼尖的莊民驚叫，葛將軍來啦！

不錯，是他，是大胡子戰(zhàn)神。莊民們一片歡呼。

一傳十十傳百，村民們歡欣鼓舞，戰(zhàn)神葛將軍親自帶兵來攻打云家大院啦！

絡(luò)腮胡子微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應(yīng)答。且說當(dāng)夜不見五指，盜俠們在大胡子帶領(lǐng)下，拿著兵器，悄無聲息地包圍了云家大院。大院一片漆黑，顯然毫無防備。大胡子手一揮，幾百人利用人梯，先后翻墻入院。

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遠(yuǎn)遠(yuǎn)的一片吶喊聲，接著，四面八方亮起了火把，方圓幾里亮如白晝。一個白馬小將手持寶劍，身披鎧甲，領(lǐng)著一支軍隊，四面圍上來。

白馬小將大喊：“葛青在此，降賊汪睢還不繳械投降？”

村民們驚呆了。

原來，之前散布的葛、汪兩人模樣，不過是金將布的局?？蓻]想到，葛將軍也布了云家大院的局。汪睢想借攻取地主大院來贏得村民更大支持，借機讓金兵大隊人馬化整為零，潛伏入村，然后，對駐扎在村西的葛部進行突襲。結(jié)果弄巧成拙，誤打誤撞，成了甕中之鱉。

葛將軍早知金將賊心不死，必想新招。不久，接到線報，汪睢打算利用彎月村。于是，他將計就計，讓副將鎮(zhèn)守軍營，自己帶化身家丁的兵士先期抵達彎月村，還帶著很多石子做的財寶，當(dāng)起了云家大地主。家丁裝狠不讓村民靠近，完全是擔(dān)心人多嘴雜導(dǎo)致泄密。

葛將軍自然知道，隨后進村的八人是汪睢派出的探子，那假扮盜俠騙取人心的伎倆更躲不過他的眼睛，于是他裝聾作啞，“配合”著汪睢。直到探知汪睢親自入境，葛將軍知道是時候了，這才暗中調(diào)來兵馬，趁夜色布下口袋陣。

金兵本想利用降將汪睢進行反擊，誰知偷雞不成蝕把米，只好灰溜溜地退兵了。聽說，后來戰(zhàn)神葛將軍鎮(zhèn)守邊關(guān)十余年，彎月村一直平安無事。那大河的水啊，向東，向東，靜靜地靜靜地一路流淌……

選自《微型小說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