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對峙時期清遠軍考察研究

□張多勇

清遠軍是北宋初年鄭文寶為了固守靈州而修筑的軍鎮(zhèn)。李繼遷為了奪取靈州，先取清遠軍，以斷絕北宋對靈州的外援。李繼遷得清遠軍，關乎其奪取靈州以至建都靈州的重大戰(zhàn)略問題。清遠軍關系到北宋與西夏對峙時期各自的戰(zhàn)略防線與宋夏邊境線的走向。

一、清遠軍是北宋通往靈州的要塞

宋太宗時鄭文寶還建議修筑清遠軍。《宋史·鄭文寶傳》載：“環(huán)州至伯魚，伯魚抵青岡，青岡拒清遠皆兩舍,而清遠當群山之口,扼塞門之要，芻車野宿，行旅頓絕。威州隔城東隅,豎石盤互,不可浚池。城中舊乏井脈,又飛烏泉去城尚千余步,一旦緣邊警急,賊引平夏勝兵三千,據(jù)清遠之沖,乘高守險,數(shù)百人守環(huán)州甜水谷、獨家原,傳箭野貍十族,脅從山中熟戶,黨項孰敢不從。又分千騎守磧北清遠軍之口,即自環(huán)至靈七百里之地,非國家所有,豈威州可御哉?請先建伯魚、青岡、清遠三城,為頓師歸重之地?！盵1]9426-9427于是，皇帝頒詔修建清遠軍。古環(huán)州即今環(huán)縣，古城尚在。古時一舍三十里，今環(huán)縣往北六十里到洪德，洪德往北六十里到山城堡，山城堡往北六十里到甜水堡，青岡即山城梁上張鐵古城，清遠在甜水堡附近。而在以后宋代史料中，只見青岡峽、清遠軍，而不見伯魚城，又出現(xiàn)洪德寨，可見宋初的伯魚，后來改為洪德寨。

宋廷對修筑清遠城有異議。楊億奏疏：“復于積石孤壤，別筑清遠一城。邊城繹騷，國帑匱乏，既不能制黠酋之死命，又不能救靈武之急難?！盵2]1095但鄭文寶一再堅持修筑清遠城，《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載：“時文寶議再葺清遠軍，環(huán)慶、涇原都部署王漢忠言其好生事，上以文寶生事無顯狀，止令護換任焉?！盵2]1124清遠軍城由鄭文寶主持修建?！端问贰む嵨膶殏鳌份d：“清遠據(jù)積石嶺，在旱海中，去靈、環(huán)皆三四百里，素無水泉。文寶發(fā)民負水數(shù)百里外，留屯數(shù)千人，又募民以榆槐雜樹及貓狗鴉鳥至者，厚給其直。地舄鹵，樹皆立枯。西民甚苦其役，而城之不能守，卒為山水所壞。”[1]9427積石山附近無水泉，但不至于在百里外取水，在其東北3千米就是甜水堡，在其南30千米就是環(huán)江，均有淡水。《武經(jīng)總要前集》云：“靈鹽路。自洪德寨西北入青岡峽，上至美利寨入清遠軍。軍城則太宗朝轉運使鄭文寶建議筑之,在靈州南界積石嶺上瀚海中，至靈、環(huán)各三百余里。地不毛，無水泉?！盵3]1084這則材料，雖是講靈鹽路，但點名清遠軍筑城時間在太宗朝(976—997)，地點在靈州南界積石嶺上，瀚海中。從今天甘肅環(huán)縣至寧夏靈武需翻越一山，名煙囪山(當?shù)匾簦簾煻丈?，是為橫山山脈的一段，為分水嶺，山北為甜水河，北流入黃河，山南為涇河支流馬蓮河發(fā)源地，煙囪山當是積石嶺。清遠當在積石嶺中，山口之地。

《宋史·田紹斌傳》載：“(田紹斌)淳化中，為河中、同、丹、坊、鄜、延、橫嶺蕃界都巡檢使。會鄭文寶議城席雞城寨為清遠軍，紹斌與文寶領其役。城畢，以文寶之請，命為知軍事?！盵1]9496這反映了幾點信息：清遠軍的修筑時間是在淳化年間(990—994)，清遠軍是在席雞城寨基礎上改建而成的，首任知軍事為田紹斌。鄭文寶與田紹斌在席雞城寨基礎上改建清遠軍，說明這里以前就有古城。

曾鞏《隆平集》卷一淳化五年(994)：“席雞城寨建清遠軍，復為環(huán)州?！泵鞔_了第二次筑城時間是淳化五年。清遠軍是靈州道的要沖?！段浣?jīng)總要前集》：“木缽鎮(zhèn)路北至洪徳寨八十里，西北即蕃界，至青岡峽、清遠軍、積石、浦洛河、耀徳鎮(zhèn)、清邊鎮(zhèn)寨、靈州共七程?！盵3]1080同卷又載：“靈鹽路自洪徳寨西北入青岡峽，上至美利寨入清遠軍。”卷十八下對靈環(huán)大道具體里程有所總結:“清遠軍，東南七十里至環(huán)州美泥寨，西北五十里至浦洛河，又七十里至圣泉(即耀德,引者注)，七十里至定邊鎮(zhèn)，又六十里至靈州?！盵3]1138至此，環(huán)州至靈州道上的城鎮(zhèn)有：環(huán)州、洪德寨、青岡峽、土橋、美泥寨、清遠軍、磧石、浦洛(溥樂)河、耀德(圣泉)、清(定)邊鎮(zhèn)、靈州。清遠軍控扼環(huán)靈大道中路，是北上進入靈州的要塞，也是南下進入環(huán)州的關隘。鄭文寶遠距離運水、兩度在此修筑城寨，是基于對其重要性的充分認識。

二、北宋清遠軍的地望

積石嶺，即今煙囪山，是黃河北流支流苦水河、清水河與南流支流涇河、洛河流域的分水嶺，海拔1800—1900米。積石嶺向東與橫山山脈相連，延伸至陜西省定邊縣、靖邊縣、橫山縣、綏德縣；向西，在今環(huán)縣西，轉而南北走向(即赫連勃勃所說之“馬嶺”)，100千米又折而西南，80千米至固原南開城梁，與六盤山東崆峒山系相接。

在古靈州大道上，翻過積石嶺，是有名的“旱?！?，這里降水稀少，蒸發(fā)量大，水源較少，水質苦不可飲，如果有一處可飲用的泉水，人們就會給其地冠以“甜水”的地名，今寧夏南部稱“甜水”和“甜水河”的地名不少。從鄭文寶所言“一旦緣邊警急，賊引平夏勝兵三千，據(jù)清遠之沖，數(shù)百人人守甜水谷”來看，這個甜水谷距清遠軍不遠。那么，今天環(huán)縣北境有甜水堡鎮(zhèn)，應是鄭文寶所說的“甜水谷”，漢代在此置神泉障。

《武經(jīng)總要·前集》卷十八《邊防》西蕃地界載:“清遠軍，東南七十里至環(huán)州美泥寨(《宋史》為：美利寨)，西北五十里至浦洛河，又七十里至圣泉，七十里至定邊鎮(zhèn)(他書稱清邊鎮(zhèn))，又六十里至靈州，西甜水堡五里。南至木波鎮(zhèn)四十里①，本席雞城地，太宗以靈武道路難阻，欲城古威州以通漕挽，轉運使鄭文寶固請筑此城，以清遠軍為名。深在瀚海不毛之地，素無泉井，陜西之民甚苦其役。咸平中，都監(jiān)(“監(jiān)軍”之誤)段義逾城叛，尋陷于賊。”[3]1137-1138清遠軍向北至靈州為二百四十里，和今甜水堡至吳忠公路里程110千米大體相當。②《武經(jīng)總要》成書于宋仁宗時期，這時已有“甜水堡”地名，且明確是西蕃地界。《武經(jīng)總要》這段記載，指明清遠軍，距甜水堡為五里，“素無泉井”說明清遠軍不在甜水堡。

圖1 北宋清遠軍遺址與地勢圖

關于清遠軍故址，《西夏簡史》認為清遠軍在寧夏鹽池縣西南[4]21?！吨袊ㄊ贰返谖鍍愿健端未孛怼吩疲骸扒暹h軍，寧夏靈武東南?！盵5]476《中國通史》第六冊附《夏國地名表》曰：“清遠軍，寧夏銀川市東?！盵5]471魯人勇認為清遠軍在甜水堡東五里[6]65-70，但沒有指出具體位置。筆者在《西夏京畿鎮(zhèn)守體系蠡測》一文中提出北宋清遠軍城址是甜水堡南3千米古城堡古城[7]336?？娤财皆凇侗彼吻暹h軍地望與“靈環(huán)道”走向考察研究——兼議清遠軍失陷對北宋邊防的影響》一文中認為北宋清遠軍城也是古城堡古城[8]53-78。

根據(jù)“清遠據(jù)積石嶺”的記載，應在煙囪山尋找古城遺址，但是在今分水嶺煙囪山山脊找不到古城遺址。在煙囪山北麓，有一古城名古城堡古城，屬于甘肅省環(huán)縣甜水堡鎮(zhèn)大良洼村，西北距甜水堡3千米，正好與這個里距大體相合。筆者2005年10月24日前往考察，所見古城與宋夏古城形制相同，依山而建，一面在山上，今已不見臺地上的墻跡。今保存山坡墻體呈一弧形，殘長426米，墻殘高1—2米(如圖1)。地理坐標：37°06′14.6″N、 106°49′48.4″E，海拔高1590米。在野外考察中，實地所見西夏修筑的古城夯層多在17厘米以上，今天大多塌陷。古城堡古城從墻體情況看，不能與宋代所筑墻體比較，殘存城墻矮小，夯層太厚，厚20厘米，宋代夯層一般13厘米左右，可能是宋朝粗制濫造，或者是西夏修建。煙囪山只有一口，經(jīng)山城梁到甜水堡必經(jīng)此口。古城堡古城雖保存不好，但扼守煙囪山北口，符合“當群山之口，扼塞門之要”的形勝。但古城堡古城正當煙囪山北口，此城選址不能避開洪水，極易被洪水沖毀，正合“城之不能守，卒為山水所壞”的記載，古城堡古城，當為鄭文寶修筑的清遠軍古城遺址。城堡為山水所壞，說明選址有問題。

三、西夏清遠監(jiān)軍司地望

積石山北口的清遠軍城既然為山水所壞，西夏設置監(jiān)軍司時也不會利用。 積石山北口的清遠軍城最大的缺陷是沒有水源，在其東北3千米就是甜水堡。西夏建城，當選在有水的地方。今甜水堡屬于環(huán)縣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有水泉，并形成甜水河，能飲用，有古城遺址，當?shù)貍髡f有十二座蓮花城。這里是進入翰海的南大門，距離靈州(今寧夏吳忠)與環(huán)縣均為110千米左右，與文獻記載“去靈、環(huán)皆三四百里”相合。哪座古城是清遠軍城？需要在野外考察中才能確定。筆者野外考察中所見，這里有漢代古城遺址二座(筆者考得為漢代北地郡回獲縣和神泉障)、唐代古城遺址一座、宋代古城遺址一座、西夏古城一座、明代古城一座。

《武經(jīng)總要前集》卷十八上環(huán)州條:“北至洪德寨八十里，寨北即蕃界，青岡峽、清遠軍、積石、浦洛河、洪德寨、清邊寨、靈州共七程。”再進一步，便可確定清遠軍具體位置，就在這條道路上。

2005年10月25日，筆者來到環(huán)縣甜水堡考察，這里海拔高度1510米，甜水堡北、東、西三面均為寧夏鹽池縣萌城鄉(xiāng)地，在這里發(fā)現(xiàn)有古城遺址7座。

圖2 甘肅環(huán)縣甜水堡古城遺址示意圖

牛毛城。城址位于甜水堡鎮(zhèn)西1千米，東距水泥廠100米，地面散落許多細繩紋瓦片，瓦內棱格窩紋。地理坐標：37°08′14.8″N， 106°46′28.8″E。南墻體今僅存一座土墩，最高一土墩高5.8米，夯層厚18厘米,地下土均為紅色，部分夯土用當?shù)丶t土筑成，粒度較大，致密，如紅砂巖一樣。北墻殘存100米，東西墻不存，南北墻距離208米。古城北側250米，兩座墓冢高5米，底周40米。南側400米，有一大型墓冢。再北500米又一大型墓冢，皆有盜洞，北墻今高5米，殘坡長100米許。據(jù)當?shù)厝苏f，城原來為橢圓形東西長約500米。西側1000米，一方形烽燧，周圍有障城遺址。

唐城遺址。西距牛毛城200米遠，被毛溝沖斷，溝寬150米，分別殘存墻體80米、180米，東南角墩尚存，東墻殘存20米，墻高5—6米，基寬3—4米，夯層15厘米(如圖2)。訪問徐海，57歲，回憶此城與牛毛城相連，但城墻走向明顯不能相連，水泥廠未建時建筑殘件頗多，有銅箭頭、瓦碴子、石條、石碑，此城無殘件。這里殘留1958年煉鐵遺址，現(xiàn)用土法燒制白灰，原料來自寧夏萌城。

瓦碴城。北墻殘存295米，有甕城，斷45米，又200米至西北角墩，北墻總長570米；西墻580米，殘高3—6米，基寬6—10米；南墻總長578米，距西墻200米有南門門，門寬13米，殘高3—4米，又245米處殘高2米，皆上已成為路，路高2米；東墻長600米，殘基斷續(xù)相連，可辨認走向。城內大量布紋瓦片，卷口陶器(黑)，瓦片布紋較細，當為宋瓦，個別黑繩紋瓦片。城內從北墻深入一沖溝，深25米，寬75米，長400米。文化層內容屬于宋代，但本區(qū)域內其他宋城都保留高大的城墻，瓦碴城城墻倒塌，說明筑城不堅固所致，尋找夯層20厘米以上，當為西夏古城。

東灘遺址。位于甜水堡南0.5千米，遺址地形是一大灘地，三面為低丘緩岡，遺址南北400米，東西300米，發(fā)現(xiàn)有五銖錢范、云紋瓦當，文化層含有瓦片多為外粗細繩紋、內菱格紋、方格紋、布紋等，還有眾多陶罐、陶缽、陶盆等器物，遺址東1千米有漢墓群，可見大型墳冢11個。彭曦認為，漢代除道縣、五街縣、回獲縣、北部都尉治所神泉障，必屬其一[9]190。筆者贊同這一觀點。根據(jù)近年來的野外工作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除道縣、五街縣，這里是神泉障的可能性很大：一是由于在旱海之地“甜水”不多見，將甜水稱為神泉，是理所當然的事；二是甜水堡所處的地理形勝，決定了漢代將北部都尉設置在此的可能性。但也有可能將北部都尉和回獲縣都置于此。

明城遺址。馬文升修筑的防御蒙古小王子南下、連接花馬池與固原的中間堡壘。墻體保存基本完好，東墻長 450米，西墻長 470米，南墻長 560米，北墻長 520米，墻高 8—12米，基寬 10—12米，頂寬 6—8米，夯土層厚15—20 厘米。開南北二門，北門外有方形甕城，已毀。城墻四角均有方形角墩，邊長約 7米。211 國道從城址中穿過，城墻兩側居民房屋倚墻而建，街道縱橫，有的在墻體上開挖窯洞。墻體高大，明顯屬于明代建筑，沈浩注認為是北宋清遠軍城[10]21-23，誤。

馬圈遺址。宋代古城遺址，東西200米，南北166米。今存北墻19米，東北角墩，南墻存82米。

清代堡子。面積為30米×40米，當是清代民戶為防土匪搶掠而修筑的城堡，較小。

石梁烽燧。甜水堡是一個周圍4千米的盆地，周圍四面環(huán)山，中間高崗，稱作石梁，為青色石灰?guī)r，以西為寧夏萌城。石梁上有一烽燧，呈正方形，12米×12米，外有一障城夯層厚15厘米，烽高10米，頂寬3米×3米。障城48米×52米,高5米，基本完整，東有門東墻殘破，地理坐標： 37°08′14.2″N、106°45′18.0″E，海拔高1610米。站在烽燧上，瞭望四周，2千米以內皆平灘，今天均為農(nóng)戶。烽燧是為唐代形制，歷代翻修，障城明顯是明代墻體。

《甘肅新通志·建置》環(huán)縣下的記載:“甜水堡，在縣(環(huán)縣)北二百一十里，有泉水甚甘，自洪德寨以北四百里無草木，人煙稀少，水咸苦不可食，行旅至此必汲水以療渴。宋慶歷間范仲淹筑?！彼未延刑鹚?，《武經(jīng)總要后集》也載:“清遠軍……西，甜水堡五里”[11]740。今甜水堡馬圈古城遺址，是宋代遺址，當為北宋之甜水堡，但不會是慶歷間范仲淹筑。因為慶歷年間，這里已為西夏攻占。瓦碴城是西夏古城，580米×600米，其規(guī)模也較大，當為西夏清遠監(jiān)軍司駐地遺址。

甜水堡是歷代屯兵地，今天我們從保存的古城遺址就可以窺見甜水堡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宋夏對峙期間，宋代占領這里，不會不在這里設置城寨，西夏控制這里也不會不重兵守衛(wèi)。所以，筆者認為西夏在這里當設置監(jiān)軍司。黃盛璋認為《西夏地形圖》是宋代繪制的地圖[12]177-187，《西夏地形圖》在這里標有西夏“清遠軍”是完全正確的。

四、西夏南院監(jiān)軍司

李繼遷先奪取清遠軍，使北宋與靈州失去聯(lián)絡，進而奪取靈州而建都。筆者認為，元昊稱王建夏后建立清遠監(jiān)軍司，或稱清遠軍。其理由有三：其一，《西夏紀事本末》附《西夏地形圖》一幅，將監(jiān)軍司都標稱軍，如祥祐軍、保泰軍、和南軍、賀蘭軍、甘肅軍等，同時也標有“清遠軍”，陳炳應認為清遠軍是西夏的一個監(jiān)軍司[13]90-101，筆者贊同這個觀點。其二，清遠軍“當群山之口，扼塞門之要”，地位至為重要，西夏奪取之后，必然要派重兵守衛(wèi)。其三，清遠軍的駐軍不下三萬?！段浣?jīng)總要》載：“張煦為西路行營都監(jiān)，朝廷討伐靈武，煦與張凝入戎境清遠故城。有戎首請以甲騎三萬來降，煦語凝曰：‘此必詐也，亟嚴兵以待之?！荒床繗w環(huán)州，道為虜所邀。煦聞之，領所部銳兵自慶州赴之，與凝會，射殺戎帥，與凝同還?！盵14]670清遠城一次就派出甲騎三萬，不是一般的堡寨可比。《宋史·張熙傳》亦載：“王超、張凝、秦翰援靈武，命(張)煦為西路行營都監(jiān)。至鎮(zhèn)戎，聞靈武已陷，復還本任。與張凝入西夏境，出白豹鎮(zhèn)，至柔遠川”[1]10149。張凝等援靈武，至鎮(zhèn)戎，得知靈武已陷，這明顯是指咸平五年(1002)三月李繼遷攻陷靈州一事，靈武陷落。張凝等回師的路線是：入李繼遷控制的地區(qū)，出白豹鎮(zhèn)(今陜西省吳起縣白豹鎮(zhèn))，至柔遠川(今甘肅省華池縣城為柔遠寨，其河為柔遠川)。

《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所列的十七個監(jiān)軍司中沒有清遠軍，而增加了東院、南院、西院、北院、北地中、南地中六個方位指示的監(jiān)軍司，說明到天盛年間(1149—1169)清遠軍不是改名就是廢除。元豐四年五路伐夏，“遵裕至清遠軍，攻靈州”，似乎高遵裕奪取了清遠軍，但隨著靈州失敗，“余兵才萬三千人，遂歸”，肯定是放棄了清遠軍。但就清遠軍所處地理位置，在宋軍未奪取之前，不會撤銷，在天盛年間，夏金對峙，西夏也不會不在這一地區(qū)駐有重兵，推測清遠軍在天盛年間可能改名為南院監(jiān)軍司。

面對北宋奪取橫山南端，把戰(zhàn)線向前推進，清遠軍不僅面臨邊防任務，還出現(xiàn)了守衛(wèi)京畿的新任務。我們推斷此圖繪制在大觀二年(1108)至政和七年(1117)之間[15]247-269。《西夏地形圖》標有清遠軍。乾順后期或仁孝早期推行儒學，也由于西夏京師地區(qū)受到占據(jù)橫山的北宋軍事威脅，為加強首都地區(qū)防務，出現(xiàn)六個方位監(jiān)軍司。筆者考得西夏六個方位監(jiān)軍司都是京畿附近的京畿鎮(zhèn)守體系，確定北地中監(jiān)軍司為省嵬城，南地中監(jiān)軍司為靈州西平監(jiān)軍司改名，東院為宥州監(jiān)軍司，西院為白馬強鎮(zhèn)監(jiān)軍司，北院是乾順時期新建的監(jiān)軍司(治所在今內蒙古高油房古城)，南院是清遠軍(治所在甘肅環(huán)縣甜水堡)[7]329-348。

《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司序行文門》司分上、次、中、下、末五等，下等司：行宮司、擇人司、南院行宮三司、馬院司、西院經(jīng)治司、沙州經(jīng)治司、定遠縣、懷遠縣、臨河縣、保靜縣、靈武郡、甘州城司、永昌城、開旁城?！爸T司官員定額”部分：“下等司：一司行宮司四正。一司擇人司四承旨。三種一律四正、四承旨：南院行宮三司，二種轉運司：西院、大都督府。一種南院轉運司四正、六承旨。六種轉運司二正、二承旨：寺廟山、卓啰、肅州、瓜州、沙州、黑水。三種邊工院一正、一副、二承旨等四人：北院、南院、肅州?！盵16]370-371出現(xiàn)有南院行宮三司、南院轉運司、南院邊工院等。其中南院行宮三司，每司配備四大人、六承旨，足見其地位之高。

五、清遠軍的戰(zhàn)略地位與北宋奪回

清遠軍在宋初是北宋靈州路上的重要軍事?lián)c，宋真宗咸平四年(1001)清遠軍監(jiān)軍段義叛，城遂陷，清遠軍陷沒，青岡寨(今山城梁張鐵古城)燒棄之后，靈武一郡援隔勢孤，咸平五年(1002)三月，李繼遷攻陷靈州，以為西平府，六年春遂都于靈州。李繼遷得清遠軍，關乎其奪取靈州以至建都靈州的重大戰(zhàn)略問題。北宋丟失清遠軍，靈州大道受阻，靈州孤絕，救援不及，遂造成靈州失守，李繼遷實力壯大，以致最終形成宋、遼、夏鼎立之勢。宋夏對清遠軍的爭奪關系到重大戰(zhàn)略問題。積石嶺(煙囪山)是一道天然屏障，控制積石嶺是控制靈州的前提，如果放棄積石嶺靈州就孤立無援。鄭文寶歷盡困難在此修筑清遠軍，是對當?shù)氐乩硇蝿俚某浞终J識后所作的理性判斷和必然行動，不是北宋“由于決策的失誤給國家造成了重大的損失，白白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17]117-124。當然鄭文寶建立清遠軍沒有阻止李繼遷攻奪靈州的行動，但是李繼遷如果不先奪取清遠軍，靈州就不會失守。正是北宋內部出現(xiàn)了在靈州防守上的消極主張，最終導致靈州失守，李繼遷坐大。

清遠軍的位置對西夏軍事布局來說至關重要，在西夏南部如此重要的戰(zhàn)略要地設置監(jiān)軍司勢所必然，《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只記載了南院監(jiān)軍司，未見到清遠監(jiān)軍司。宋哲宗紹圣四年(1097)收復安疆寨、金湯、白豹、后橋等寨，元符二年(1099)，金湯、白豹、后橋寨筑完畢，“元符二年，環(huán)慶路進筑定邊城，后改為軍”[1]2153。北宋建立定邊軍(古城遺址位于陜西省吳起縣鐵邊城鄉(xiāng)政府所在地，筆者曾親往考察)，后橋寨改橫山寨與金湯隸屬于定邊軍，白豹屬于慶州，宋朝建立定邊軍，成為前沿陣地，金湯、白豹、后橋變成腹里，宋夏邊境線向北推進。

元符年間，宋夏邊境線再次推向清遠軍。元豐四年，五路伐夏，《宋史·夏國傳》：“遵裕至清遠軍，攻靈州，夏人決黃河灌營，復抄絕餉道，士卒凍溺死，余兵才萬三千人，遂歸。夏人追戰(zhàn)，將官俞平死之?！盵1]14011清遠軍應是高遵裕從慶州出發(fā)，進軍靈州必經(jīng)之地。

元符二年，宋朝以興平城為后盾建立清平關，其地在今環(huán)縣山城堡，距離清遠軍六十里。《宋史》卷八十七《地理志》：“清平關，地名之字平，元符二年進筑，賜名。東至鬼通寨二十五里，西至安邊城四十里，南至興平城三十里，北至陷道口鋪二十七里。”[1]2152宋軍把戰(zhàn)線向北推移到清平關(山城堡)一帶?！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五百十三“哲宗元符二年”條：“環(huán)慶奏具到新立烽臺、堡鋪及人馬巡綽所至之處畫圖進呈。大約巡綽所至，有及一百一十里至八九十里，烽臺有四十里至五六七八十里，坐團堡鋪有二十里至三十里者。如清平關巡綽至大寨泉，在清遠軍之外十余里；折姜會接涇原及百一十里，至版井川猶六十里，又至通峽寨猶五十里。上亦病其太遠，然以畫疆未定，姑聽之而已?！北彼芜吘逞簿b在清遠軍之外十余里，清遠軍成為內地，又一次變成了北宋的邊境重鎮(zhèn)。

注釋：

①《武經(jīng)總要》嘉靖三十九年山西刻本作“水波鎮(zhèn)”，嘉靖福建刻黑口本、文淵閣四庫全書作“木波鎮(zhèn)”。木波鎮(zhèn)距離清遠軍110千米，“本席雞城地”，應在今環(huán)縣甜水堡附近。這里明顯是地理概念混亂。

②關于古今里距的差異問題，吳承洛推算西漢官尺1尺合今27.65厘米，唐代1尺合今31.10厘米，宋代1尺合今30.72厘米。見吳承洛：《中國度量衡史》，商務印書館1984年。若以尺寸計算，漢里、唐里、宋里均不同。筆者認為：古時360步為1里，每2邁(qiao)為1步，也就是左右腿各邁1次為1步，一般成年人每一次邁步約為70厘米，360×2×0.7=504米，約為500米。所以現(xiàn)代中國人才將1000米為1千米的國際長度計量單位稱為“公里”。雖古今尺寸變化較大，但古今人的步伐變化不大。筆者據(jù)此以為，用步伐量路，古今里長變化不大，古代里長與今天里長應該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