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組詩

許春蕾（南通大學(xué)）

懷人

那個(gè)地方，躺在我身體里，很久

沉默不語，你也是

從北方吹來的秋天，借著風(fēng)

在我夢里的低凹處

日漸消瘦。在南京，你青春的舊地

重疊著我慌亂的火焰

這里夏日尚存，雨水充沛

梔子花，長在它自己細(xì)小的腰身上

想你的時(shí)候，天空就落下雨水與黃昏

對峙

一些光被黑夜放出，對峙就開始了

我和那個(gè)在路邊拔草的女人，也是兩種軀體的對峙，她穿著黑色褲子，綠色上衣

上衣的空洞里露出整個(gè)干癟的乳房

我無數(shù)次在鏡中摸過自己的身體

那些花朵還嘰嘰喳喳地動著凡心

男人和孩子依次撫摸過她的前半生

那些搖曳的山水在一場秋風(fēng)里被頑固抵抗

春天不再

一些草注定要被拔去

她的乳房，也像被吃完的葡萄皮

皺皺巴巴

多么像，我五十歲的母親

我的母親，也很少穿內(nèi)衣了

甚至洗完澡，也學(xué)父親，光著上身

在堂屋里乘涼，她們垂落

像再也不會敲響的門環(huán)，春去秋來

一些門關(guān)上，就注定再也無法打開

魚鉤

我閉門，緘口，也關(guān)上身體，關(guān)上

每一棵水草般搖晃的情欲

斷電，斬?cái)嗌窠?jīng)

甚至拒絕陽光與露水，拒絕跋山涉水來愛我的

人

愛的人不來，葳蕤也只是荒漠一種

雪花也只能藏在大雪之中

她們談吐不凡，顧盼生輝

在喜歡和不喜歡的人面前，她們都是掌控者

我做不到，這么多年，我只是一條魚

在岸邊等待，一個(gè)我愛的白衣男人

垂下魚鉤

夏夜

老家的門前，有一大塊空地

平整，不長雜草

白天用來曬糧食

每一粒糧食都像吃奶的孩子一樣

吸吮陽光

夜晚，人們搬來馬扎乘涼

星星很多，月亮遲遲不回家

那截橫在墻根下的枯木

聽了太多村莊的秘密

它不說話，卻

在那年春天發(fā)了芽

那只叫阿黃的狗

有時(shí)呆坐，有時(shí)追逐著我

孩子躺在柴垛上數(shù)星星

天上的星星每多一顆

地上乘涼的人就少一個(g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