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美國老年人真實退休生活圖鑒

“恐怕我到死的那一天才能停止工作。”

74歲的理查德剛剛刷完度假營地的浴室，接著清空了20個垃圾箱，現(xiàn)在他正緩慢地爬上割草機，今天他還要再割幾英畝草地，之后才能休息。

理查德的老家位于美國中西部的印第安納州，但是每到5月份，他都要開上1400英里，帶著72歲的妻子珍妮來到東北部的緬因州，為的就是度假營地里這份每小時只能賺10美金的臨時工作。直到10月份旅游旺季結束時，理查德會再次啟程，奔赴下一個工作地點?！爸灰疫€能動彈，我就不得不繼續(xù)工作，因為我太需要錢了。如果不工作，僅有的一點點積蓄會很快消耗光?！崩聿榈潞推拮诱淠菝磕昴軓纳绫Ｄ玫?.2萬美元退休金，然而這不足以支付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昂貴的醫(yī)療保險，以及日益上漲的各種必需支出。

20世紀60年代，年輕的小夫妻理查德和珍妮生活在印第安納州南部毗鄰肯塔基州的老家，理查德的工作是修房子，珍妮則是在小商店里賣冰淇淋。不久之后，他們開了一家小公司，專門給房子貼外墻。他們養(yǎng)育了兩個孩子，現(xiàn)在都能自食其力，但也沒有多余的錢來資助日益年邁的父母。一生的辛苦勞作之后，理查德與珍妮到了退休的年齡，最后擁有的僅是一個小小的移動屋和5000美金的存款。無奈之下，他們從65歲起就過上了如同候鳥一般各地奔波忙碌的生活。

像理查德這樣的老年人在美國還有很多，他們用僅有的一點積蓄買了一輛房車，便開始了季節(jié)性的全國遷徙，哪里有工作就去哪里，盡管只能拿到微薄的收入，而且?guī)缀鯖]有任何福利。

在佛羅里達州的賽車場地做引路員，在明尼蘇達州摘甜菜，在得克薩斯州的油田上做保安，電商亞馬遜有個“CamperForce”的項目，在每年圣誕節(jié)會雇用幾千名老年工人，遍布全美的沃爾瑪，向來樂于雇用老年人做超市的收銀員和迎賓員。

如今，超過65歲的美國老年人中，五個人中就有一個仍然繼續(xù)工作，現(xiàn)在全美共有900萬的老年人還在為了生存四處打工。而在將近20年前的2000年時，這一數(shù)字僅有400萬。從2010年起，嬰兒潮一代（Baby Boomers，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20世紀60年代出生的人群，彼時生育率大幅上升）開始進入65歲的平均退休年齡。在未來20年中，將有7200萬美國人進入退休狀態(tài)，然而他們很多人并沒有為退休做好準備。

根據(jù)美國國家退休保障協(xié)會的數(shù)據(jù)顯示，在55歲～64歲之間的人群中，退休金賬戶的中位數(shù)僅為1.5萬美金。而依照統(tǒng)計局的調(diào)查，有2/3的美國人根本沒有養(yǎng)老金賬戶。對這些人來說，即便是到了退休年齡，也不得不繼續(xù)工作。退休，對他們來說，并不是頤養(yǎng)天年，而是從原來的社會底層滑向了更底層的深淵。拋開位于頂層的1%富人不提，因為人家無所謂退休不退休，像巴菲特、比爾·蓋茨、特朗普這樣的老年人，依然有資本過得風生水起。想要了解美國大多數(shù)人的退休狀況，我們得來看看普通人的生活，以及美國的退休制度又是如何運轉的。

普通人的退休一般有三大支柱：由政府發(fā)放的社會保障金，雇主支持的年金或退休金賬戶計劃，以及私人儲蓄。一般說來，社保金只能相當于一個人退休前收入的40%，然而即便縮減開支，龐大的住房（房產(chǎn)稅或房租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和醫(yī)療費用還是需要老年人至少有退休前70%的收入，才能保證活得不太窘迫。

第一類人：有年金的政府雇員、警察、消防員、教師，還有軍人。實際上，在20世紀70年代之前，美國人普遍都是年金制，也就是說只要工作到一定年限之后，企業(yè)就會按照比例為到了退休年齡的員工發(fā)放退休金。然而在那之后，美國公司就不再提供年金，而是將養(yǎng)老的責任轉移到個人身上。根據(jù)雇員福利研究機構的調(diào)查顯示，在1979年，私營企業(yè)中有28%的員工是年金制，如今這一比例下降到2%。年金制與退休金計劃的根本區(qū)別是，年金是直接保證退休時會有一定比例的養(yǎng)老金（只要保證服務超過一定年限，越久養(yǎng)老金越高），而退休金計劃則是將錢存入類似401（k）之類的賬戶，由個人自行投資來抵御通貨膨脹，當然投資失敗的風險也由個人承擔。

目前還能享受年金制度的美國人并不多，主要集中在政府雇員、警察、消防員、教師和軍人等職業(yè)，有點兒類似國內(nèi)的體制內(nèi)工作。這類工作的好處是，只要熬到底，退休生活相對一般美國人經(jīng)濟壓力沒有那么大，有的甚至相當滋潤。以加州灣區(qū)的圣何塞為例，警察和消防員這一序列中，1/3退休人員工資到了10萬以上，另外1/3在七八萬左右，剩下的1/3也至少有三四萬的水平。不過，想要拿到這么高的年金，至少需要服務20年。教師和政府雇員分別屬于各自的年金體系，退休金低于警察和消防員，大概是三四萬美金左右，考慮到工作的強度和風險，這當然也是容易理解的。另外補充一點，美國各州經(jīng)濟差別較大，即便是同一種工作，年金也會差很多。比如加州的教師退休年金大概有四萬左右，而懷俄明州則不到兩萬。年金是好，可是美國人并不那么熱衷這些職業(yè)，原因在于退休之前的漫長歲月過于辛苦，還不能輕易換工作，而且薪水也不高。警察和消防員工作的強度和危險性自不必說，教師在美國也是流動性極大的工作之一，很多新晉教師會在工作五年之內(nèi)選擇退出。因為但凡一個還算負責任的教師，經(jīng)常是要從早上7點工作到晚上五六點，甚至七八點來完成教學和準備工作。

第二類人：通過退休金計劃或其它理財方式積攢個人養(yǎng)老金。類似401（k）這樣的退休金計劃是一種合理避稅投資計劃，也就是說每個月把一部分收入放進退休金賬戶可以暫時不用交稅，然后滾入的資金可以進行投資理財，所得依舊無需繳納稅費，等到退休取出時再按照當時的收入補交稅。在退休時，收入的大幅降低會讓補交的稅遠遠低于工作當下的稅，當然如果在退休年齡之前取出賬戶里的錢，則既要補稅還要繳納罰金。除此之外，一些大公司還會以福利的形式為雇員按比例匹配退休金賬戶，比如雇員每月放進去1000美金，公司會匹配1000美金（1：1）或500美金（1：2）。當然，多數(shù)中小型公司并沒有這項福利。此外，退休金賬戶也不是想放多少就放多少，法律規(guī)定是有18500美金的年度上限的。

這種退休金計劃存在兩個問題：一是很多美國人的收入不高，沒有多余的錢放進退休金賬戶；二是風險自擔，投資不慎，或者遭遇2008年這種金融危機，恐怕里面的錢會大大縮水。相對于投資股票，在美華人家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房產(chǎn)來保障退休生活。主要有兩種形式，要么是置換房產(chǎn)，利用差值搬到便宜的地方養(yǎng)老，要么是用房租收入來補充養(yǎng)老。

第三類人：只有社保金，需要繼續(xù)工作。對于大部分沒有穩(wěn)定工作的底層人民來說，越來越多的美國老年人能依靠的只有社保金，但是社保金往往不夠用，尤其是考慮到美國昂貴的醫(yī)療費用（需要自費20%）和房產(chǎn)稅或房租。羅貝塔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活到76歲，當然更沒想到的是76歲的她依然需要工作。每周六，她都會到當?shù)氐氖畴s店工作，派發(fā)試吃樣品，以獲得一天50美元的酬勞。她太需要這份錢了。跟許許多多的底層勞動人民一樣，羅貝塔一生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家政清潔員、護工、電話推銷員，但是她從來沒有過一份長期穩(wěn)定的工作。因此，除了社保金和低收入老年人補充金發(fā)放的每月915美金，她沒有任何退休金賬戶，當然也不會有多余的錢用來儲蓄。

目前，羅貝塔租住在加州一個老年公寓里，租金是1040美金一個月，由于室友不久前離世，她暫時需要獨自承擔全部租金，入不敷出，因此她不僅需要到食雜店打工，還得經(jīng)常去教堂領救濟食物，才能勉強維生。除了社保金微薄，養(yǎng)老金不足的一個主要原因還在于很多美國人都沒有存錢的意識，他們是真“活在當下”，甚至是缺乏理性地透支未來。根據(jù)聯(lián)邦儲備委員會做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在問到“如果遇到緊急情況需要400美金，你能不能拿出來”時，有40%的調(diào)查者回答他們得去借，或者賣點兒什么家當才能湊出來。

第四類人：只有社保金，但已經(jīng)無力工作。還有些老年人的情況更糟糕，他們已經(jīng)無力工作，社保金又不夠，只能成為無家可歸者。2016年，在所有單身無家可歸的成年人中，一半是50歲以上的，而在1990年這一數(shù)字僅為11%。

當然，政府確實也有廉租房計劃（Section8），由政府為低收入群體支付全部房租或部分房租。不過，僧多粥少，資源有限，大多數(shù)人只能在等候名單（waitlist）中默默期待好運的降臨。

美國東北部的緬因州是風光旖旎的度假勝地，每年夏天都會吸引數(shù)以千計的老年人，不過有的人是為了享受生活，有的人是不得不辛苦勞作。在豪華游輪上，74歲的富有老年人約翰享受著美景以及30美金的龍蝦和13美金一杯的白葡萄酒，然后留下一筆慷慨的小費，給那些同樣74歲的窮服務生理查德。

（編輯/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