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聲波音樂家

李志偉

話說華麗大劇院的音樂會開始了，音樂廳座無虛席，觀眾們對這殿堂級的藝術(shù)盛宴充滿了期待，可誰知這竟是一場無聲的音樂會，花錢買票的觀眾們這下可不樂意了……

華麗大劇院依山傍水，地理位置極佳。劇院外觀并非國際流行的現(xiàn)代派風(fēng)格，而是采用了復(fù)古式的雕梁畫棟，以鋼筋水泥重現(xiàn)中華建筑的神韻。沿著長長的石階走入殿堂，一股高雅文藝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天，劇院里舉行的是超聲波音樂會。劇場內(nèi)座無虛席，觀眾們正裝出席，來欣賞這場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音樂會。超聲波，指的是頻率高于20000赫茲的聲波，超過了人耳所能聽到的范疇。人們花錢購買昂貴的門票，就為了親耳聽聽，這超聲波到底是怎樣一種聲音。

身著旗袍的女主持人走上臺來，面帶微笑地說：“超聲波音樂會，現(xiàn)在開始。第一個節(jié)目：超聲波鋼琴獨奏；表演者：超聲波音樂家?！?/p>

紅色大幕緩緩拉開，偌大的舞臺正中，擺著一架貝森朵夫鋼琴；鋼琴前坐著一位略顯干瘦的男人，身穿傳統(tǒng)的燕尾服。男人深吸一口氣，開始演奏。只見他雙手如波浪般高低起伏，十指如燕子般上下翻飛，黑白琴鍵在他的敲擊下，跳起歡快的舞蹈。他雙目微閉表情陶醉，不時情不自禁地搖頭晃腦。

但是，沒有人聽見音樂聲。

有些觀眾心想：“我怎么沒聽見音樂？莫非是我的耳朵不好？我最好別出聲，被別人知道就出丑了?！?/p>

一曲終了，男人站起身來，禮貌地鞠躬。觀眾席上，也響起禮貌的掌聲，不算熱烈。

女主持人再次上臺，報幕道：“第二個節(jié)目：超聲波小提琴獨奏；表演者：超聲波音樂家。”

那個干瘦男人抄起一把小提琴，悠然地拉起來。依然沒有聲音，但是這回觀眾們開始有了反應(yīng)。他們轉(zhuǎn)動腦袋四處瞧，想看看別的觀眾有什么反應(yīng)。這一看不要緊，原來大家都在疑惑，都在納悶！有的觀眾心想：“看來不止我一個人聽不見，否則，為什么那么多觀眾都不專心傾聽，而是左顧右盼呢？”

小提琴獨奏結(jié)束，男人鞠躬，掌聲稀落。

“第三個節(jié)目：超聲波長笛獨奏；表演者：超聲波音樂家?！?/p>

干瘦男人又抄起銀光閃閃的長笛，自我陶醉地吹奏起來。不過這一回，臺下就像沸騰的開水一樣，再也壓不住了。首先是一個男孩冒出一句：“這什么演奏啊，我聽不到任何音樂！”然后觀眾們一呼百應(yīng)，紛紛站起來說：“我也聽不見！”“這是騙人的吧？就像《皇帝的新裝》里面那兩個騙子？”“我們被愚弄了，揍他！”

憤怒的觀眾沖上舞臺，將超聲波音樂家團團圍住。干瘦男人嚇得停止演奏，不停地申辯：“我沒有欺騙你們，我演奏的真是超聲波音樂，難道你們聽不見嗎？”

“要是聽見，我們就成蝙蝠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怒道，“居然想用這種鬼把戲騙錢，把票錢還給我們！”

“這我可沒法還，因為劇院拿大頭，我只拿小頭，沒那么多錢?！?/p>

“那就把你的鋼琴、小提琴、長笛，所有樂器統(tǒng)統(tǒng)拿走！”

觀眾人多勢眾，干瘦男人竭力阻止也沒用。很快，舞臺上就空無一物，只剩干瘦男人頹然地坐在地上。最后，就連他本人，也被劇院經(jīng)理掃地出門。

超聲波音樂家坐在街頭，饑腸轆轆。他看樓房像法式長棍面包，看汽車像會移動的漢堡包，看飛鳥——那就不用說了，燒雞一直是他的最愛。但是買食物要錢，他現(xiàn)在缺的就是錢。他從小喜愛音樂，除了音樂之外什么都不會。于是，他從口袋里掏出未被搜走的最后一樣樂器：超聲波口琴，吹奏音樂以便乞討幾個飯錢。

還真有行人停下，瞧瞧他，搖頭說：“老兄，你的口琴壞了，發(fā)不出聲音?！?/p>

另一個人猜測：“他可能是個聾子，不知道口琴壞了?！?/p>

“可憐，”第三個人說，“再見?！?/p>

沒有音樂就討不來錢，超聲波音樂家面前倒放的帽子里，始終空空如也。不過，一只剛剛逮到老鼠的野貓卻跑來，松口將死老鼠放在地上，靜靜地傾聽起來。

“謝謝，”超聲波音樂家抽空說，“但我不吃老鼠。”

一只流浪狗跑來，將口中的骨頭放在地上，豎起尖耳朵聆聽。

“謝謝，”超聲波音樂家又禮貌地說，“我牙齒不好，啃不動骨頭。”

更多的野貓和流浪狗跑來，里三層外三層地坐在超聲波音樂家面前，聽他演奏。它們像是被人指揮一樣，雙目微閉，身體整齊劃一地左搖右擺。行人們看到了，恍然大悟。

“啊，他吹奏口琴只是打幌子。”行人說，“其實，他表演的不是音樂，而是馴獸！”

能讓動物聽話也是一種本事，普通人可做不來。于是，破禮帽里響起叮叮當當?shù)穆曇?，有人投入硬幣了。當禮帽被明晃晃的硬幣裝滿，超聲波音樂家就停止演奏，手捧沉甸甸的禮帽沿街行走。他心里思忖著：“別看滿滿登登的，其實都是小錢，總數(shù)并不多。我還是應(yīng)該節(jié)儉，肯德基、必勝客等洋快餐就免了，大娘水餃、沙縣小吃也算了，就吃最便宜的天津包子——也不能買一元錢一個的包子，要買一元錢兩個的白饅頭，三塊錢就能吃飽！”

天津包子可不像肯德基一樣滿街開花，要走很遠的路才能找到。超聲波音樂家在街上行走，身后跟著長龍般的野貓野狗。它們還不老實，一路不停地“喵喵”“汪汪”地叫著。那意思很明確：“我都給你老鼠和骨頭了，為什么不為我們演奏？”

超聲波音樂家是喜愛動物的，所以他一手捧帽，另一手舉口琴，重新演奏起超聲波音樂來。于是，野貓野狗跟在他屁股后面一邊走，一邊跳起歡快的舞蹈。

不僅如此，街道兩邊房屋中的寵物貓狗，全都自發(fā)地跑出門來，跟隨著超聲波音樂家漫步跳舞！眼看超聲波音樂家就要走出城市，寵物的主人們心急火燎地趕來，將他團團圍住。

“站?。　睉嵟膶櫸镏魅伺?，“你這個壞蛋，騙過我們的音樂門票，還想拐走我們的寵物嗎？”

“這就像童話《魔笛》，用美妙的笛聲拐走我們的寶貝！”有人高喊，“他一定是個狗販子，想將狗狗烹制成美食出售！”

“殘害動物，喪盡天良！”寵物主人們齊聲吶喊，“我看，應(yīng)該將他烹制成美食！”

“諸位，別激動！”超聲波音樂家害怕地說，“我并沒有拐賣你們的寵物，是它們聽到我演奏的超聲波音樂，自己跑來的！”

“胡說，人耳根本聽不見超聲波！”人們不相信，“既然聽不到，你又怎能演奏呢？”

“說實話，我從小就能聽到超聲波，我還以為你們也能聽到呢，”干瘦男人解釋，“‘超聲波音樂會之后，我才知道原來你們聽不見。”

“謊言！”一位雍容華貴的太太大聲指責(zé)，“請問，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你能聽到超聲波？”

“這……”超聲波音樂家猶豫，“我有證據(jù)，但是不能說……”

“為什么不能說？”

“因為我的證據(jù)就是我的耳朵與眾不同，”超聲波音樂家道，“但是要證明這一點，必須解剖分析我的耳朵……”

大家人多勢眾，不由分說就將超聲波音樂家押往醫(yī)院。醫(yī)生對超聲波音樂家的耳朵進行解剖分析，發(fā)現(xiàn)他的耳朵果然與眾不同，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更像是狗的耳朵。因此，超聲波音樂家能聽見超聲波，所言不虛。超聲波音樂家的耳部結(jié)構(gòu)一公開，科學(xué)家就根據(jù)他的耳朵發(fā)明了一種“超聲波耳機”，戴上它，就能聽見超聲波。于是，所有人都佩戴上“超聲波耳機”，坐進華麗大劇院，聆聽一場絕無僅有的“超聲波音樂會”。

超聲波音樂響起，所有觀眾臉上都現(xiàn)出驚訝之色。按照常理，超聲波是指頻率很高的聲音，聽起來應(yīng)該非常尖銳。但是不是，大家聽到的是一種天籟之音，類似于飄浮于云端的音樂。它是那樣地縹緲，又是那樣地幽遠，仿佛來自仙境。那音樂時而低回婉轉(zhuǎn)，時而高亢激昂，時而如小橋流水，時而又如大河奔流。所有人都陶醉其中，與身邊的寵物一起，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整齊劃一地搖晃身體！

舞臺上，超聲波音樂家的雙耳纏著白紗布，猶如割耳后的梵高。他已經(jīng)失去聽覺，甚至連普通的聲音都聽不見了。但是他卻面露微笑，因為觀眾的欣賞和陶醉，是給音樂家最好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