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小說與寫詩一樣,對于我都是得之于意外。
2010年2月4日是小年,我突然萌生寫小說的想法,在入夜節(jié)日喜慶的鞭炮中收獲了一萬多字,此后陸續(xù)寫一些短篇小說。這年秋天,我去了父親曾經(jīng)的工作地——東南沿海著名的海港涵江古鎮(zhèn),這里在解放前有“小上海”之稱,曾列為福建四大名鎮(zhèn)之一。我根據(jù)八九歲的記憶循著涵江水道找到了徐宅,才發(fā)覺記憶清晰的部分對應了模糊的現(xiàn)實,而混沌的印象被真實重新刻劃,錯位讓我置身于部分認識無非、部分物是人非的時空交錯之境。
一個小觸動就足夠開啟漫長的敘述。多年來,我費心收羅研究之用的晉商素材,除完成了兩篇論文之外,一直厚積著卻未能薄發(fā)于文學。沒想到卻在涵江做了嘗試,在小說中無論晉商與閩商都是商業(yè)載體,物事人性才是主體,“變”是核心,在時空交錯中推進兩個敘事關系。一個時間是徐家的百年滄海桑田之變,另一個時間是闖入者在1974年與2010年的歲月成長之變。我在疊加的、貌似真實的、弱化的敘述中,讓兩者之間,誰是誰的主家,誰又是誰的客方,互相兼容,因為歷史本來就如此。
除了開頭部分徐宅主人回答出現(xiàn)“我”字之外,全篇幾乎無“我”,人稱都是“你”。我被分解為兩個角色,現(xiàn)在進行時的導演——“你”和過去進行時的少年——“你”,既是參與者又是見證者。我想與實際保持行進中的距離,這是源于當時錯位的通感,也算是敘述的角度,作為敘述者的我控制著你,但卻被你牽引著走到未知處,我喜歡在未知中行進敘述,猶如茫茫人生,何處是歸宿。如果從心理感受上來說,寫作者的我希望能夠和讀者站在一起審視“你”。如果從真實性的感受來說,你的曾經(jīng)并不完全是所敘述的你,你的現(xiàn)在卻完全可能是虛構中的你。如此,敘述就有了客觀上的神秘和主觀上的肆意。
對我來說,創(chuàng)作文本只有詩與非詩敘述兩種,詩的文字是上升為靈魂的一炷香,非詩的文字是沉降下來的一缽土或一盆水,有結構有承載。這種非詩的敘述體例不一定是小說,可以是散文,筆記或者資料集成等等,只要能調(diào)動最大的想象空間,就可以穿插使用,都產(chǎn)生合理性。
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將虛構與寫實劃清界限,也沒這樣的必要,好的小說可以是散文,好的散文也是小說,只要敘述中存在某種可能,自然就會有某種形態(tài)的體例為之呈現(xiàn)出來。我喜歡將小說、散文、詩歌各自的特性糅合到使用的文體中,比如詩歌中注重心理暗示與敘事場景的結合,散文注重想象中推測的可能性,小說中注重主客觀身份的變化,以及詩意的張力。所有的虛構都是真實的,而真實便也是虛構,我希望是這樣,錯位可以讓時空轉(zhuǎn)換得更加隨心所欲,所有的不確定性在我看來才是最真實的。
《涵江茫?!分袑ぴL部分寫于2010年像散文,回憶部分寫于2013年像小說,原文還穿插著一些詩作為段落前引。2016年改了一稿,2017年又將這個中篇刪除了一萬字,正好是小年這天。有巧合便有錯位,時間靜默呈現(xiàn),敘述是生活的拐角,只是一種錯位的猜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