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隱于夜（組詩）

微雨含煙

坐在房門緊閉的房間里

寒露過后，溫度驟降

預設(shè)的一切，都在那里

等著時間去覆蓋

雨聲像是從屋檐上下來的

而不是天空

那么多人裹著厚衣服

把自己包裹得仿佛與這世界絕緣

雨下得不大

但聽起來并不是

雨順著玻璃窗

落進秋天，始終沒有敲開

我深棕色的房門

我們在擁抱什么

琴聲似在包圍什么，至少是我

在它顫抖的音色里

成為那個起伏的事物。太多

被忽略的東西，浮現(xiàn)出來

商量好一樣，引起我的愧疚

很多事情只在開始，你回頭時

的眼神，最好只定格在

那時的風中，而不是

穿過許多年，你已老了

眼神還是當年的

這是不是有些過分

我一再提起從前

比如去年，比如八月之前

魚從江水里起身

又從船只的下面

游入它們的世界

又冷又憂傷的月亮

高天之上的月亮，總是

被人為地寄托許多感情

吳剛不在月亮上

環(huán)形山只是長成那樣的形狀

因為距離，我們將遠方

看成月亮的恩賜，我們

共一輪圓月或殘月

傷心的時候，沒有人愿意抬頭

放大那份殘缺

呼吸在變輕，風一吹

所有的愿望都消散了

所有的愛，不知所以

當我想說一說月亮的時候

我不得不緘默，跟著音樂飛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離月亮近一些

那光亮的身體，仿佛是我的

憂傷是我的，冰冷也是我的

治愈

天空是虛無的

在我抬頭看它的時候，它沒有給我可看的什么

有時，我是虛無的

在我想要將自己交付與你，卻找不到

通向你的路

有時，你是虛空的

在我的天空，飄來飄去的

銀杏樹的葉子，像你一樣

迅速在我身邊落下，一片一片

黃色的小扇子，替我清掃著

巨大的孤獨

在悲傷的時候

悲傷的時候，聽一聽音樂

快樂的旋律也是

疼，抒情的會更疼

但你需要這種疼，需要釋放

需要念及一些虛無的東西

使自己沉浸其中

一切皆成背景，只有你在中心

萬物的中心有你緩慢而憂傷的情緒

在流動，在

流動

一首音樂反復播放

一千只白鶴談起故鄉(xiāng)

跟隨它們飛翔的背影

回到雪野，蘆葦遍布的金黃

你只需抬頭看一看薄薄的日光

便知曉一切情緒的源頭

那不可知，總要回到

安靜和博大的自然，

無關(guān)悲喜

我愛這盛大而枯萎的冬日

無所不在的飄零感

讓人想起蘆荻，想起它沉甸甸的頭顱

在河邊，因為天氣寒冷

已經(jīng)看不到人跡，只有偶爾飛過的水鳥

帶著遠方的音訊又飛向遠方

不做停留，也并不給人看清它的身姿

一個渺小的點被我們追尋著

直到再也看不到，直到我們身陷寒風

感覺不到自己，仿佛那飛離是我們的

仿佛那空無也是我們的

大雨如注

毫無征兆的大雨，將她

阻隔在咖啡館的落地窗后

她急于回去，用一首音樂

舒緩突然的墜落，醫(yī)治好

身體外飄游的替身

“像這樣的等待，一生中又有幾次”

下雨的時候要想起與雨有關(guān)的事物

一杯茶涼了又續(xù)

沏茶人早就等在壺的另一面，只是

在出現(xiàn)的同時，她看到了

被虛無占據(jù)的衷情

所有人都是渾身濕透的人

那件洗過又來不及收起的衣服

孤單地掛在窗外，沒有骨架的夜晚

拍打著它，使它

消隱于夜

不治之痛

不醒人間的酒在體內(nèi)燃燒

她完全忘記自己的不勝酒力

她從來都不缺少沉默

而燃燒是這么少，一次

足以將自己交給空無一人的夜

她不知門是怎么關(guān)上的

一杯水擺在床頭柜上

一定有人替她清理了酒后的凌亂

選擇一次高處的代價是

要忍受住夏日里的寒冷

比如在有空調(diào)的房間里，感覺到

脖子被吹到，很疼

這種疼一直被帶到千里之外

是一種不治之痛

充滿意義的旅程

一個高大的

很棒的，幾近完美的人

不需要別人的耽美

有足夠強大的詩人之心

有酒醉后清醒的意識和行走

但你我都不是這樣的人

在自我否定中被一首歌唱成發(fā)生

此時此地或者他鄉(xiāng)

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樹搖動著秘密的身體

一只剛吃過蜂蜜的棕熊

快樂的身體在樹叢中搖擺

一棵巨大而肥胖的充滿快樂的樹

在行走。我們學著它的樣子

把秘密貼滿甜蜜

這旅程也就不再那么孤單

不再因為離別有消極的一面

因而它是一次充滿意義的出發(fā)

在低處

低處的葉子們飛舞

仿佛永不再與樹重合

許多人努力向上，試圖離地面高一些

離光線近一些

使舉起的手能攀到想要的事物

索求的太多，以至于

微笑是一件奢侈品

當我們順著盤山路走到墓園

紛擾也隨之退去

我們看到飛起來的柳絮和

憑吊親人們的花環(huán)

以及那些隨風起舞的紙蝴蝶

我們終將不能越過它

我們親手點燃了

終將逝去的那些

致

梨花開時，那白花花的雪

頂著光和秘密

落進了一個人的世界。溫潤的她

像胸前的玉一樣

她把椅子從房檐下搬到陽光里

只有挪動才能填補他不在的空白

那個在她體內(nèi)留下

記號的瘋子，帶著一臉胡髭

去了遠方，只有默默不語的石頭

知道，鏡中坐著愛人

梅花從山上下來

一群山鹿奔跑啊，奔跑著說

愛你

再致

整個下午，光線很好

紅袍子在衣架上搖曳生姿

一個人的氣味、身高被掛起

仿佛提醒

這一天，有人和雨一起降生

仿佛一直在追趕著雨

終于落下來了

帶著潮濕的氣息

從他一米八零的身板上

拔下塞子，然后是流動

直到將黑夜飲盡

到處是起伏的聲音

一千里，不急于說愛

不懶于做一個嫉妒和歡喜的人

在醫(yī)院

走廊里，病人和家屬

都在凝神尋找大屏幕上的名字

所有名字都在中間或者后邊

加著?號。仿佛那是

隱藏起來的病，等著被人揪出

徹底甩掉。竟然有

這么多人一起病著

有的人已經(jīng)被宣判死刑

有的剛剛做完手術(shù)

被人從一側(cè)推到另一側(cè)而消失不見

還未被確診的人，安靜得像一截木頭

坐在椅子上，仿佛只要像釘子一樣

釘在座位上

就始終都會不朽

燈火闌珊

當我們匯合，感到風吹著麥浪

感到一江水是一種明亮

我們握手相慶，快速地用舞蹈

詮釋過去。遠處的飛鳥

在夜空穿行

黑夜的黑將你講成故事的一部分

你在這里，高大的背影留給江水

頭上的白發(fā)被霓虹分解成玄幻

有人從身邊過去

有人總也不會遇見

在空無大于擁有時，低下來

塵埃也是風流

云朵也是嫻靜

短暫擁有后的悲傷

從不會發(fā)出聲響。時間

快過我們的一見鐘情

慢過矛盾而后相視一笑

那一千米的飛翔

驀然回首

“我的心留下來，留在空明處”

江邊的燈火總是要代替我

說一聲珍重。雪落在北方

雨下在南方，當我啟程

燈火點亮的江邊總是

需要有人說點什么來紀念

向著內(nèi)心生長，然后才是

流向塵埃。多么輕的相逢

多么好，當我們沉默

一切總是要落幕，舞臺上

獨影燈追著你，命運的降臨

總是這么突然。有時我們會說到后悔

有時又為這恰好的安排

默默流淚。那么多江水向你流去

卻不能留下來陪你

不能將你帶入夢境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