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何處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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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桑榆去年來長沙的那天，簽售會結(jié)束，我們無聊，一大群人聚在酒店里玩狼人殺《狼人殺》。后來，她交了這篇個稿子之后，朵爺隔著王小明，語氣肯定地對我說：“《××××XXXXX》這篇個稿子一定是林桑榆交的！”我：“你怎么知道？”朵爺：“這個‘狼人殺的情節(jié)不要太明顯哦！”

在那里，，

另一個你留下了，那一個我還微笑著。

另一個你和那一個我

part-1

能不能告訴我，你第一次喜歡的男孩，教會過你什么？

我希望他教會你的都是積極的、美好的，千萬別像我——。

不要過早地懂得，所有轟動的吵鬧不過是試探，而真正要走的那個人從來安安靜靜的，。拿上外套，云淡風(fēng)輕，開背門離去，甚至連關(guān)門的動作都保持著溫和，一如此刻的杜以朗。

我張嘴想叫住他，趾高氣揚地昂說上一句：，“這是你的地盤，要走，我走。”

最后，我竟什么都沒講出口，只垂頭看了看地上被無意摔碎的玻璃杯，在眾多看熱鬧的視線中一一彎腰，將殘渣拾撿起……

可惜，回不到原樣。

許多人以為，我和杜以朗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桌游吧，其實不然。

高中時期，我就讀于本城著名的私立寄宿學(xué)校院校。

外賣風(fēng)剛剛刮起的時候，越來越多年輕小哥涌入這行，出現(xiàn)在大街小巷，除了我校門口。

大概是怕外賣搶占學(xué)校食堂小賣部的市場，我校明令禁止點外賣，美其名曰“拒絕學(xué)生養(yǎng)成鋪張浪費、好逸惡勞的惡習(xí)”。我雖不是問題少女，可我是個地地道道的吃貨少女，于是，我頂風(fēng)作案下點單了一份鹵肉飯。

為我送這份鹵肉飯的，就是杜以朗。

他騎輛銀色自行車，剛將好卡在正午放學(xué)的點兒趕到。他來的路上貌似不太順利，自行車把手有些臟，他的男孩胳膊肘也有明顯的破皮紅腫。

我心想，這年頭討個生活真不容易，。我正要安慰幾句，卻被拿著教案從教學(xué)樓走出來的班主任撞個正著。

當(dāng)班主任審視的目光落在我接外賣的手上，我靈機一動，深情款款地望著眉目俊雋朗的男生喊：“哥，今天怎么想起給我送飯呢？”

杜以朗微微抬了一下眉，瞄了一眼班主任，又看看我，道：“這不是爸爸怕你平常在學(xué)校吃不好嗎？”

立時，我深情款款的目眼光變?yōu)楦卸鞔鞯拢?，“你看，為了給我送飯，你都受傷了……”說著，我就從卡通小錢包里摸出五十元遞過去，：“趕緊的，哥，拿這錢去診所給傷口消消毒，再買塊張創(chuàng)可貼?！?/p>

我偷偷地暗戳戳將外賣費遞過去，瞥見杜以朗面上的笑意即將開裂，卻生生繃住了。他接過五十元，隨即摸出三張十元零鈔朝我遞來，口氣語重心長：“買塊個創(chuàng)口貼創(chuàng)可貼哪需要這么多錢？意思意思就行了，剩下的三十元，還是妹妹自己留著零花吧?！?/p>

由此，一場驚心動魄的“交接”儀式順利完成。

所以，不難看出，我會對杜以朗印象深刻，是因為他的機智。

居然有人和我一樣機智？，還長得好看？我怎能忘懷。

至于我們的第二次相遇，差不多半年后。

我被保送到本城赫赫有名的B大，還沒混熟的室友們，為了增進感情，將我拉去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桌游吧，玩《狼人殺》。

那年，《狼人殺》游戲還沒爛大街，我理所當(dāng)然地不懂規(guī)則，想退出。

年輕老板則操著地道的本城口音勸我加入：，“不會，也沒關(guān)系，我們這里有專門的高端玩家?guī)ш牐瑢Ｖ尾粫??！?/p>

我想問，那是有多高端？杜以朗就聞聲從咖啡操作間探出頭。

他的視線不期然地對上我的，大概對我也有印象，他微一愣，揚起一抹令周遭花草都失色的笑：，“每人最低消費二十元，喝什么？”

幸好他沒說最低消費兩百元，否則，我應(yīng)該都會昏昏暈暈沉沉地掏錢包。

part-2

桌游吧規(guī)模確實很小，老板卻有兩位，。

一位是剛剛和我說話的年輕男生，一位就是杜以朗。

他比我大兩歲，父母早亡，寄人籬下，看盡冷暖，這才早早輟學(xué)打工。而開桌游吧的錢，就是靠他當(dāng)初跑外賣一點點攢下來的。

這些都是我都從別人口中聽說的，不過，單看杜以朗的外表，根本毫無被半點生活打磨的痕跡。他好像永遠都在笑，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玩《狼人殺》時也不例外。

那日開局，我就拿了“狼人”，需要在夜晚殺人并接受“預(yù)言家”的檢驗。不出意料，他拿的是“預(yù)言家”。

我們從開始似乎就站在了天秤的兩端，非死即傷，根本無法求得共榮，。而當(dāng)時的我不信，還傻傻地奢望故事能不一樣。

首輪“預(yù)言家”發(fā)言，杜以朗說驗到了“狼人”，但不喜歡第一局就指認：，“無論如何，我保她進決賽，給她點兒游戲體驗吧?！?/p>

接著，他就用天衣無縫的邏輯推理將我的另位“狼人”同伴投票出局。

我捂著狼人牌的手心正冒發(fā)汗，心底暗暗揣測他驗的就是我，保的也是我。直到他杜以朗不經(jīng)意地瞄我一眼，笑了，跟在學(xué)校門口送拿外賣給我時的表情一模一樣，洞穿全局般，我因此徹底確定了。

年少的心動太容易，可以只因一個眼神、，一句話。

這句話甚至不需要是“我喜歡你”，僅僅只是游戲里的一句：“我保你?！?/p>

游戲結(jié)束，我總算摸著點門路，對這個門燒腦的游戲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于是和室友一起加入了他們桌游吧的顧客群。

群里大多是常駐玩家，男女都有，嘰嘰喳喳地不停刷屏。我關(guān)了提示，不一會兒卻接到私信驗證消息，簡潔明了的三個字——：杜以朗，。好像確定我就是知道他的名字一樣。

我一向沒有加陌生人的習(xí)慣，卻鬼使神差地通過驗證。我正要故作清高地問他加我干嗎嘛，他啪地一下將一款《狼人殺》APP下載鏈接連接甩到對話窗口中，并附言：好好琢磨吧。

杜以朗因為太早出社會的緣故，過于洞悉世事。

在他面前，我?guī)缀鹾屯该魅藳]什么區(qū)別。我的所思所想皆在他的打量內(nèi)，他的每一步都恰好地撩撥著我的少女心臟。盡管我還沒意識過來自己遭遇了第一次喜歡別人，但心跳的頻率已經(jīng)提高了很多宣之于胸。

不過，正式開學(xué)，我要忙 的事情也不少。

我忙著選課，弄懂各教學(xué)樓所在處、，各大排檔小食店的美味程度……桌游吧，我竟沒空去第二次。

最主要的原因是，課外我爸還安排我去考駕照念駕校，讓我說是早早學(xué)會自己開車，以免每周大包小包回家，還得等司機接送，麻煩。不沒料，我又在駕校與杜以朗打了照面。

他看起來真的很缺錢。

他前兩年開始送外賣，又合伙開盈利微薄的桌游吧，現(xiàn)在最后還兼職駕校陪練。

講到這兒，怎么說呢，上帝給一個人開了一扇門，必然關(guān)一扇窗，這個守恒定律是可以相信的。比譬如，我就屬于沒怎么學(xué)習(xí)，但很輕松就能拿高分滿貫的別人家的孩子，奈何方向感出奇地差。

“向左壓半圈！向左！半圈！聽不懂嗎？！”

正當(dāng)我被教練數(shù)落得狗血淋頭，杜以朗拍拍中年男人的肩，特別懂規(guī)矩地朝對方遞去一支只煙：“師兄，這我朋友，我試試吧。”

逆光下，他略短的發(fā)尖、白皙白的指骨，就那樣猝不及防地跳進我的眼。

part-3

杜以朗親自身教我，授搞得我更緊張，本來我還有點兒分寸，這下真的真正的左右不分了。

在我第十八次倒車入庫都壓線后，他忽然伸長胳膊，將起了點薄繭的左手攤到我的面前，言簡意賅地說：“手機給我?！?/p>

“??？給你做什么？”

他不動聲色地重復(fù)一遍，并且稍稍加重語氣力度，我就真沒出息地將如此私密的物件兒交了出去。

杜以朗接了手機就下車，表情鎮(zhèn)定自若地，我卻抱著方向盤左顧右看探，直到發(fā)現(xiàn)他將我的新款手機放到倒車入庫的白色標線上。一旦我行差踏錯，輪胎就會從我嶄新的屏幕上毫不留情地碾踏過。

瞬間，我整個人都清醒了。

什么悸動，什么沒有方向感……統(tǒng)統(tǒng)都是浮云。

也是從杜以朗的身上，我才切身懂得了學(xué)會了那句“：人往往逼自己一把，才知道極限在哪里”的真正內(nèi)涵。

一次性考過駕照那日，我歡天喜地給杜以朗發(fā)消息說請他吃飯，發(fā)完才覺得不合適。

我的喜悅，為什么要和他分享？

他卻沒給我時間反悔和思考，直接打來語音電話，就考試狀況閑聊幾句，完了后說：“吃飯就在桌游吧附近吧。，今晚我值班，你沒事也可以順便玩幾局?！?/p>

我將他這隨口說的一句話當(dāng)作邀請，聲音幾不可聞地顫了顫，佯裝無所謂道：“也行?！?/p>

不未料，吃飯的不止我和他杜以朗，還有一個姑娘，叫沈怡，是他杜以朗的發(fā)小。兩人路上碰見的，她非要跟來。

乍眼一看，沈怡屬于不化妝也自帶顏色的姑娘，喜歡和討厭在她臉上一覽無余。很不幸，面對我，她給出的情緒是討厭。

我沒談過戀愛，但女生是天生的直覺系動物，。她因為杜以朗而討厭我，我也不喜歡她。

為什么……我還不明確。

直到那晚，我第二次踏進桌游吧。

此前，我已經(jīng)通過APP默默學(xué)了點游戲技巧，結(jié)果還是玩表現(xiàn)得一塌糊涂。

應(yīng)該說的臺詞、做的事、猜的表情，從在杜以朗一屁股坐在另一個女孩身邊的那刻起統(tǒng)統(tǒng)化為煙云，不復(fù)存在。

那女孩我不記得那女孩的名字了，杜以朗身邊的姑娘太多，我沒法挨個記住，反正是個新手。

并且，我這才意識到，杜以朗對她的態(tài)度和當(dāng)初對待我的態(tài)度根本沒區(qū)別。，也是又耐心又的、包容又的、調(diào)侃的。她的出現(xiàn)摧毀了我的某些認知，讓我心里頭翻江倒海。

沈怡看出端倪，趁中途我上洗手間的時候跟出來，表情見慣不怪：“連這點程度都接受不了，還是別喜歡以朗這樣的男生吧。？”

見我因為她嘴里的“喜歡”二字發(fā)怔，沈怡聳聳肩：“世道艱難，他的圓滑和心理成熟度超出你的想象。否則，你以為，這么小一家桌游吧如何堅挺到現(xiàn)在？顧客是上帝，他才不會為了誰，而輕易得罪上帝。至于你……”

“簡恩是吧？”

女孩突然抬頭問，表情面色無比正經(jīng)：。

“他不適合你?！?/p>

Part-4

從洗手間回來，我就找借口要走，杜以朗起身相送。

他送我到出租車成群的地兒，我若無其事地沖他揮手告別，他卻看穿我的不對勁，堅持要上車送我回學(xué)校。

我莫名有些賭氣：，“別了，到時候指不定被傳成什么樣子，我一黃花閨女，還不想涼呢。”

他一愣，又是露出一貫慣然揚眉、心如明鏡的樣子：，“沈怡對你說了什么？你別理，都是開玩笑、不著調(diào)的，我們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p>

頭頂昏暈黃的路燈光地照射下罩著，幾乎下意識地，我脫口而出：“若我問心有愧呢？”

若我問心有愧呢？。

對面的人的眼睛目光一下子變得亮晶晶的刺刺地。

人生第一次喜歡上誰，到底不懂得修飾，我被杜以朗利劍利箭一樣的視線穿透，落荒而逃……可惜

沒逃掉。

臨上出租時，一雙手從背后穩(wěn)穩(wěn)地將我拽回去，我站立直，他的看向我的目光落下來的眼光更刺人了仿佛帶著刺。。

良久，他道：

“最低消費二十元。麻煩結(jié)賬，謝謝?！?/p>

我分分鐘想弄死他。

可我剛想動手，就才發(fā)現(xiàn)他拽住的不是我的手腕，而是我的手指頭，五指交絞纏的樣子姿勢，纏得緊緊的。我再抬眼，那張臉上的玩味消失了。

對于究竟怎么就和杜以朗在一起了的這段，迄今我還昏頭昏腦。，只記得有人抓住我的手怎么也不松，哪怕我說我要掏錢付賬，也不行。

后來，我也曾問過，為什么是我。

他的回答自戀又虛假：，“追逐我的姑娘很多，用三十元給我買塊張創(chuàng)口貼創(chuàng)可貼的就你一個?！?/p>

高三那年，他為了給我送外賣受傷，我過意不去，還是趁他不注意將三十元塞到了他的隨身外賣袋中。這件事，他不提，我都忘記了，可他如今的語氣半真半假，我不知該不該相信他。

那時的我已經(jīng)成功打入杜以朗的朋友圈，怪異的是，沈怡對我的敵意卻少了許多。

她說，得知我和杜以朗莫名其妙在一起后，她并沒有覺得傷心，因為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到時你倆連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了，想想也怪可憐的。”

我篤定發(fā)誓自己絕對是長情的人種子，她仗著長我兩歲，捏捏我的臉嗤笑：，“可他不是啊。”

猛愕地，杜以朗和小姑娘們打情罵俏的畫面跳進我的腦海，緊接著，我的表情開始動搖。沈怡似乎看出點什么，嘴角的笑意容扯得越發(fā)開。

但平心而論，杜以朗對我的確不錯。

我生在比較富裕的家庭，卻沒什么公主病，唯一矯情的就是鼻子，不知什么時候患上的過敏性鼻炎，一旦空氣質(zhì)量不好或者煙味橫行，我就止不住地打噴嚏，大半日都別想消停。

自從他知道那以后，我方圓百米內(nèi)再也沒出現(xiàn)過香煙的痕跡。

再比譬如，當(dāng)我和杜以朗交往的消息不脛而走，為了堵住說我倒追的悠悠眾口，他在桌游吧門口掛了塊小木牌兒，上面寫著：利潤微薄，無會員，無打折，老板娘除外。旁邊是他偷拍我大快朵頤吃肉的照片兒。

從此，再也沒人說我只是一廂情愿地喜歡他。

杜以朗很懂得女孩子需要什么，讓女孩有種精神上的滿足是鮮花、巧克力都無法媲美的，他運用自如。

但不代表我倆兩不會吵架。

剛交往沒多久，我倆兩的生活習(xí)慣和處事風(fēng)格就不同處處見參差。盡管每次都是他妥協(xié)，但關(guān)于“自由”這一點上，他始終無法和我達成一致。每當(dāng)學(xué)校有課，我有意無意發(fā)短信問起他的行蹤，他的敷衍就一點一點浮現(xiàn)。

若我深究，他就用萬能神句子回應(yīng)：我是愛你的，你是自由的。

意思是，我們易地而處時，我也該給他自由。

part-5

除了對“戀愛自由”上的分歧，總體來說，杜以朗還算個體貼的男朋友。

哪怕所謂的“自由”才是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原則，但那時我選擇忽略它的重要性。因為日積月累，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我開始習(xí)慣他這樣半真半假的溫柔——。

不涼不火，剛剛好。

我爸最先發(fā)現(xiàn)我的反常。

周末回家，我開始捧著手機不放。以前，我卻會盯著爸爸他親自下廚，做一整桌香噴噴的飯菜。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連香噴噴的飯菜都不管用了，我有手機就夠好飽。

為此，我爸誠心誠意地找我談話。，意思是不反對我在大學(xué)談戀愛，但分寸不能忘，并且想見見這個男孩。

他想見杜以朗，不過是為敲警鐘，我心知肚明，語氣懨懨泱泱的地：“您不用給他敲警鐘，人家可規(guī)矩啦?！?/p>

沒課時，我曾三番五兩次造訪杜以朗的公寓，他的舉止都有禮而克制。

雖然相較其他情侶，這樣的克制中透著疏離，可難道要我一個大姑娘沖過去表現(xiàn)自己有多迫不及待饑渴嗎？

無論如何，我爸沒能見到杜以朗，但我還是很開心——

這意味著，我倆兩離修成正果又近一步。

我興致起，沒打招呼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去杜以朗的公寓想和他分享?？晌?，敲了很久的門，里面都沒卻沒反應(yīng)。我打電話過去，他不接，直到打第三次通，我才聽見熟悉的聲音。

“簡恩？”

“你在哪兒？”

抱著陡然升起的試探心態(tài)，我不由得地攥緊手機電話，生怕那頭的人告訴我他就在家。

幸好，他說自己回了趟鄉(xiāng)下，老人家身體不好病倒了。

出于禮貌，我打算過去看望，被他連聲拒絕：，“不用，挺遠的，來回折騰。晚上你直接到桌游吧找我，今兒我值班?！?/p>

我隱約覺得事情沒那樣簡單，可一時半會兒也不知說什么，只好應(yīng)下，意興闌珊地往小區(qū)外的公交站走去。

五月底的風(fēng)還有少許涼意酥人的跡象，黃色葉子被高大的層公交車撩得沙沙響閃閃地。

在一陣接一陣的尾氣聲中，我的步子頓在公交站對面那棵顆梧桐樹下，顯得伶仃又矮小。

那日，我才明白，原來矮小也可以是褒義詞，但不適用我，得用在杜以朗身邊的小姑娘身上。那姑娘看起來很青澀，生得鮮妍。

不知兩人在不知說什么，杜以朗忽然笑起來。

我就那樣看著，直到那雙什么都能擊穿的眼睛看向眸子我落到我身上。

開心的是，有生之年，我至少見過杜以朗慌張的模樣。

人行道還是紅燈，他卻側(cè)臉，微微朝那姑娘示意了什么，隨即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至我的身前，省了累贅的問詢，直接解釋：“小姑娘剛轉(zhuǎn)來B城，迷路了?！?/p>

雖然兩人交談是笑著的，但從告別的反應(yīng)能看出，的確不熟，可但我并沒立即將垮掉的表情扯開。

“你不是在鄉(xiāng)下嗎？”

他眨眨眼，飽滿的額頭鼓了又平，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在我的審視下摸出兩張劵。

我定睛一定眼看，那是五月天的演唱會門票。

“給你排隊買它去了?！?/p>

頃刻，黃昏中，車水馬龍間黃昏中，那件抵御他的鎧甲，被徹底砍裂了。

青春是手牽手坐上了永不回頭的火車/，總有一天，我們都老了。

我喜歡五月天，是從這句歌詞開始的。

遺憾的是，那場演唱會，五月天他并沒如我所愿地唱起《笑忘歌》，可他唱了另一首讓我印象更深刻的，《后來的我們》。

當(dāng)前奏響起，阿信忽然問：“你相信重疊時空嗎？”

“在那里，所有的未完成與失去都將找到棲身之所?！?/p>

毫無疑問，迎來此起彼伏的：“我相信！”，接著便有人哭作一團。

唯獨我站在萬人中央，附在杜以朗的耳邊大聲說，“：“我不信！”

他眼睛亮亮地轉(zhuǎn)過頭，我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居然主動湊上去一個吻了他一下，印在他的眼畔、眉邊，“我不相信重疊時空，不相信那里還有個人，竟比我眼前這個還好的。”

然后，也是在萬人大合唱中央，他第一次那樣認真用力地擁抱了我。

那種力度曾讓我誤錯以為，這一生，沒什么能將我們分開。

如果，如果我沒再見到那個向他問路的女孩。

part-6

杜以朗沒撒謊，遇見那女孩的時候，她還的確是個小姑娘。她和我一樣的年紀，讀高三。，如今大一，B大在讀，慕名而來。

那段時間，桌游吧正面臨拆遷，拖拖拉拉好幾年，總算等到開發(fā)商動工。

老窩雖小，畢竟有感情，沈怡和杜以朗那群朋友都去得勤，包括我。

時過境遷再想起，沈怡說得對，我和杜以朗的段位根本不是一個等級。我不過看他在桌游吧和宋清如說說笑笑了幾番就忍不住發(fā)飆，當(dāng)著他朋友的面就和他吵。哪怕我成熟一些，將這口氣憋到人后，說不定他會給出一個我能接受的答案。

但，人生沒有假設(shè)。

那晚，我鬧得天翻地覆，什么話難聽就說什么話怎么說，徹底觸碰了踩到杜以朗的底線。他第一次連正眼都沒瞧我，推門而出，我忽然而不知所措。

其期間，我不小心打碎兩個只玻璃杯，杜以朗一走，我就蹲下身子身去撿。，似乎只要撿起來，很多事情就能恢復(fù)原樣，直到沈怡看不過去地拉我一把：，“我早說什么了？你倆不適合?！?/p>

她所謂的不適合，并非家境，而是生活態(tài)度。

生活讓杜以朗過早地學(xué)會的事情太多，其中包括拿得起，也放得下。但這點，窩在溫室中的我還毫無體會。

我像無形中被扇過一巴掌耳光，再也沒勇氣留在桌游吧。

未料，我走出沒幾步，我爸的助理就帶著司機出現(xiàn)，看樣子等了很久。

偶像劇情節(jié)告訴我，如果男主角忽然轉(zhuǎn)變巨大，背后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立時像抓住救命稻草，像終于為杜以朗的絕情找到理由，跑回家和我爸算賬。

“一定是你私底下找他麻煩了，他才這樣對我，一定是！”

我爸感覺快被我氣出心臟病了，揚起的手臂胳膊將下未下，最后頹然地垂在一側(cè)。

然后，我聽見了什么？

空曠的客廳中，落地螺旋燈發(fā)著光，印著我爸的慘白的臉龐。

好半晌，他下定決心般閉了閉眼。

“不是我找的他，閨女。是他找的我?！?/p>

之前提過，早兩年開發(fā)商桌游吧早兩年就嚷嚷著桌游吧那塊要被拆遷，卻因為價格談不攏被擱置。

最近，價錢談攏了。，所以，它動工了。

更可笑的是，我竟不知，要開發(fā)這片地、建商場的，就是我爸。

從我出現(xiàn)在桌游吧的第一天起，我的身家背景就被查了個透徹吊底兒。這才是為什么，沈怡勸我別沾染杜以朗的原因。她說：，“小姑娘，他不適合你。以朗的圓滑和心理成熟度超出你的想象。否則，你以為，這么小一家桌游吧如何堅挺到現(xiàn)在？”

而那個困擾我許久的疑問也終于解開——

，“為什么選擇我？”

比我漂亮的那樣多。

比我聰明的那樣多。

比我有趣的也不少。

比我……

看來，都比不過我投胎有得道。

“別用這幅凄凄惶惶凄凄惶惶的眼神瞅著我行嗎？”沈怡家樓下，我攔住她的去路，想要證實我爸的說法，沒想到，她回我一個自取其辱的表情，“好歹他連半根手指都沒碰過你啊，算仁義的了。至于買賣嘛，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你爸怕他影響你的學(xué)業(yè)前程，要他開個離開的價碼很正常啊。只不過，恰好，這數(shù)字符合了他的預(yù)想——”

“簡恩，我說過，你們不適合。這么多年，我看著他身邊的姑娘來來去去，剛開始也嫉妒。，后來釋然了，哪怕你倆高調(diào)地公開在一起的時候。因為杜以朗這樣的男生，注定不屬于任何人……”

“包括你?！?/p>

part-7

是誰說的？，真正的告別根本沒有儀式感？。

他不過和你尋常地吵了一次架，然后推門而出，就再也沒回來過。

就像我根本不會意識到，那夜桌游吧的決裂，竟真的是我和杜以朗的最后一面。

放心，他沒出什么意外，甚至抱著翻了幾倍的拆遷款活得好好的，還在物色新的桌游吧的地點，打算在B城開一家規(guī)模更大的。

更可氣的是，盡管我和他這段血肉模糊的感情糾葛，我還是沒出息地跑去桌游吧找過他，趁搬遷的時候。

我走到門口，沈怡就將我攔住著：，“別看了，眼瞎。”

我執(zhí)意要闖入，沒幾步，卻聽見里邊吧臺傳來小姑娘清脆的笑聲音和一陣熟悉的調(diào)侃聲。

你看，喜歡一個人這件事真的很怪。

杜以朗利用我賺錢，我都能原諒，可他和別的姑娘不過是談笑風(fēng)生幾番，竟讓我的心就徹底沉到海底，再也翻不出任何浪花。

那天，我居然抱著對我嗤之以鼻的沈怡哭了一場。

我哭著說杜以朗的好，跟留遺言似的地，說他幫我掩飾點外賣，教我倒車入庫，還帶我去看五月天的演唱會。

沈怡連連嘆氣：，“唉，其實，演唱會的門票是我?guī)兔I的。”

剎那間，我哭得更厲害。

如果相逢有預(yù)謀，靠近有目的，相處是虛假的情意虛情，那么，演唱會上的那個擁抱……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沒敢再問，我怕撕碎的心即使縫縫補補，也再也補不好拼不起來。

但杜以朗也不是沒功勞，起碼那段時間，嚷嚷著要減肥的我終于成功地瘦下來了。

我爸在飯桌前上小心翼翼地提議，要我出國念書，。幾乎沒做思考，我放了碗筷，點頭應(yīng)好。

直臨到簽證事宜辦好要離開，我才發(fā)現(xiàn)國內(nèi)我竟沒什么朋友。唯一到機場送我的，竟是沈怡。

有的人越相處，你越會發(fā)現(xiàn)她的好，沈怡就是這樣的姑娘?？伤淖炖锿虏怀錾壳榈脑?，只速速將一個厚得不行的紅包塞給我，說是餞行踐行。

我打開一看，數(shù)目可觀，少說也有上百張。

剛想問“你中了幾張彩票啊”，？她聳聳肩道：“幫杜以朗轉(zhuǎn)送的。”

聞言，我粗略地數(shù)了一下，數(shù)到后面，沒興致了，冷笑：，“看來我爸給他的‘禮還真是夠大?！苯又以僖矡o數(shù)下去的興致，將紅包扔回沈怡的懷里。

“還給他吧，我不要，要了就像我真能原諒他似的地?！?/p>

沈怡接住紅包，張了張嘴。她本想安慰我，說她看走眼了，說她感覺杜以朗對我還是有點兒真感情的。

因為和我分手后沒多久，他們一群朋友辦燒烤party，杜以朗喝得太多，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迷迷糊糊間，有人生升炭火烤雞翅，他噌蹭地從沙發(fā)上彈起，將醒未醒地撈拽過一桶冰，嘩啦一下全倒進熱炭中，澆熄了剛騰起一丁點的火苗，把在場的人都看愣了，包括沈怡。

而他們中間央，只有曾經(jīng)的我聞不了煙氣。

End.

但最終，在離別的機場，她還是沒對我說任何話。

因為，有的話一旦開口，就收不住了。

她怕自己還忍不住告訴我，此刻我身在震耳欲聾的機場，而杜以朗，卻躺在冰冷的手術(shù)臺上。

我知道杜以朗父母早亡，卻不知當(dāng)初杜母的病并不嚴重，是他媽媽主動扯開了點滴管放棄治療，只為騰出一顆匹配度高且免費的心臟，給自己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

我和杜以朗在一起的日子，他我總是時不時地有意無意聯(lián)系不上他，便是他心臟出現(xiàn)問題去醫(yī)院復(fù)查。而我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公寓找他那日，他突然發(fā)病倒在大街上，那個小姑娘及時出現(xiàn)救下他……

那么，之前與之后種種，便無可厚非了。

從杜母以命換命那日起，杜以朗的生命就不屬于自己。他得用力活著，不被任何東西打倒。

可生活的殘酷不會因為誰求饒了，就放過誰對方，杜以朗的心臟漸漸出現(xiàn)排斥傾向，得再次進行心臟瓣膜手術(shù)。這筆巨款，能在短時間內(nèi)得到的手段，只有拆遷。

所以，沈怡選擇很多事不告訴我，是正確的。

因為，無論杜以朗最終和那姑娘演變成什么關(guān)系，我和他，已從最初就走錯了軌道。

在他得知我爸是桌游吧那塊地的開發(fā)商時，在他動了心思接近我時，在他主動找上門提前要錢時……我渴望的真心與純粹純碎統(tǒng)統(tǒng)變得和笑話一樣。

遺憾的是，五月天演唱會現(xiàn)場，當(dāng)當(dāng)阿信問出那句話的：“你相信重疊時空嗎？在那里，所有的未完成與失去都將找到棲身之所?！逼毯螅腥司o緊地擁抱了我。

那個擁抱，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確定是否出自他的真心。

我只記得當(dāng)晚齊鳴的煙火中，某個男孩曾在我腦后小聲地講過些什么。我再追問，他卻賣關(guān)子地不再重復(fù)。

如今人來人往的機場，我若耐心地將紅包數(shù)下去，就會發(fā)現(xiàn)最下面那張書簽，用藍墨水記載著誰小聲說過的——

希望在某處，真的有重疊時空。

在那里，另一個你留下了，另一個我微笑著，另一個我們，從頭到尾都是對的。

如果故事能停留在這個擁抱里，凝固在那樣的結(jié)局中……

就好了。

編輯/夏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