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收時節(jié)
——記著名山水畫家劉麥收

□ 葦青

國畫家劉麥收

緣起

大約十幾年前，有畫家朋友請我寫寫青年畫家劉麥收。當時，我并未看過劉麥收的畫作，但他這個獨特的名字卻吸引了我，我很想了解這個名字叫劉麥收的究竟是個怎樣的畫家，于是就答應了。

但不知何故，此事卻沒了下文。

最近，《西域文化》的編輯約我寫一篇介紹劉麥收藝術人生的文章，我爽快地答應了。

見到劉麥收，先不談他的畫作，直接問他十幾年前的事。他說當時一位對他特別關心的畫家朋友覺得他的畫兒畫得不錯，應該宣傳一下，于是就找到了我，劉麥收本來也想宣傳一下的，但仔細審視了自己的作品后，覺得還不是很滿意，就放棄了這次宣傳的機會。

我明白了。劉麥收當時認識到自己的作品還都是些正在茁壯成長的“青苗”，尚未到“麥收時節(jié)”，是不能開鐮刈割的。

而今天，已到了他的“麥收時節(jié)”。于是，我終于知道了劉麥收怎樣從一個癡迷繪畫的中原少年成為今天享譽疆內外的山水名家，雖艱辛卻充滿樂趣，甚至堪稱幸福的“藝術人生”之路。

鄉(xiāng)村那熱鬧的墳地晚會

河南周口地區(qū)地處中原大地的東南部，中華傳統(tǒng)文化積淀深廣厚實，民間藝術人才眾多，連貧困的鄉(xiāng)村也不乏其人。有那么一個村子，村里不少年輕人喜愛文藝，吹拉彈唱，寫字畫畫，常常自發(fā)地聚在一起自娛自樂。雖干了一天農活兒，到了晚上還是要樂和樂和。怕吵了別人休息，有時干脆就到村外的墳地里拉開場子，鼓樂齊鳴，引吭高歌。地下的亡靈恐怕也冷清寂寞得太久了，樂得免費欣賞民間藝術表演，并沒有對這群年輕人提出什么抗議。于是，這種墳地文藝晚會便時不時地舉辦著。

《天山牧歌》劉麥收

這群年輕人里，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劉麥收。對于這種充滿青春活力的“文藝晚會”，劉麥收是個樂此不疲的熱心參與者。不過，劉麥收更喜愛的，是他的強項繪畫。他的繪畫題材十分廣泛，花鳥蟲魚、人物山水，想畫什么就畫什么，而且是個“高產(chǎn)畫家”，村子里大多數(shù)人家的墻上都有他的作品。不用花一分錢的“展覽費”，人家還十分喜愛地貼在墻上展示著，欣賞著。劉麥收儼然就是個鄉(xiāng)村著名的“少年畫家”了。

正是這些鄉(xiāng)村人家墻上的免費展覽畫作，把劉麥收推進了綠色軍營。

事情是這樣的——

1977年，全國雖然剛剛恢復高考，但由于某種原因，劉麥收錯過了當年的高考機會，次年的高考還沒開始，他就在年初讓部隊不容商量地給招走了。原因是劉麥收是個難得的文藝人才，部隊上需要。招兵的軍官在村里很多人家的墻上發(fā)現(xiàn)了署名劉麥收的畫作，于是，剛剛跨入18歲門檻的劉麥收，一夜之間就由青年農民兼高中生變成了一名邊塞軍人。

天山那永恒的藝術源泉

巍峨天山以其博大的胸懷接受了這個來自中原大地的青年，從此，劉麥收就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這條以“天”為名的巨大山脈，因為天山的壯麗雄奇、蒼勁古曠完全征服了他的心。

劉麥收的軍營就在中天山的環(huán)抱之中。

新兵集訓一個月結束后，劉麥收沒有像別的士兵那樣分配到連隊，而是直接分到了團部，具體的崗位是電影隊的放映員。他之所以有這樣的“特殊”，沒別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擅長繪畫。

在這里，他遇上了繪畫道路上的第一位貴人——他的頂頭上司電影隊的隊長林生。林生也擅長繪畫，而且畫得還挺好。劉麥收為有這樣的領導而深感慶幸。他和隊長既是朝夕相處的戰(zhàn)友，工作中有著上下級關系，但同時又是志同道合的畫友。隊長比他年長幾歲，又是干部家庭出身，但對他這個農村來的新兵蛋子卻毫無歧視，待他倒像是兄弟一般。他二人對工作都是認真負責的，而工作之余，他們絕大多數(shù)時間就是相伴到天山去寫生。

天山，從萬山之祖的帕米爾高原起始，一路向東，綿延起伏兩千余公里，大氣磅礴，氣象萬千。劉麥收置身于中天山的博格達峰下，仰視天山，眺望四野，天山的橫嶺側峰、千林萬樹、飛瀑流泉、云紗霧嵐，盡收其眼底，入攬其胸臆，以不輟之筆耕，獲無數(shù)之寫生。這堅持數(shù)年的寫生繪畫實踐，極大地提高了劉麥收的繪畫技法，更為他此后成為一名專業(yè)的山水畫家積累了一大筆豐厚的創(chuàng)作素材。他當年留下的寫生作品讓后來者既驚訝不已又由衷地感佩。

與萬丈高樓起于堅實的基礎同理，劉麥收的山水藝術大廈正是得益于當年那段孜孜不倦的天山寫生實踐活動。即使后來他已成為山水畫大家后，依然堅持到大自然和生活中去寫生，寫生使他與大自然和生活形影不離，他佇守于藝術的源泉之側，豈有創(chuàng)作的枯竭之虞。

新疆的地理大格局是三山夾兩盆，天山居其中。劉麥收后來的足跡又踏上過阿爾泰山脈和昆侖山脈，也涉足塔里木盆地和準噶爾盆地。踏遍了新疆的山山水水，飽覽了新疆萬千風光，“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山水畫家劉麥收在其第六本個人作品專集畫冊中發(fā)自肺腑地說：“新疆有大美，更是我藝術創(chuàng)作的源泉。巍巍天山，茫茫草原，大漠戈壁，藍天厚土，以及各民族豐富多彩的生活，常常打動著我，激勵著我，使我魂牽夢繞，心旌搖曳，給予我噴涌不止的藝術活力。探索自己的藝術風格和繪畫語言，用飽蘸深情的畫筆，描繪心中的圣地，追求最高的美學境界，創(chuàng)造出令人心醉神迷的藝術畫面，回報養(yǎng)育我的這片土地?！?/p>

《春風》劉麥收

說這番話時，距劉麥收從中原到新疆已三十余年。

在部隊，他的工作是放映電影、繪制幻燈片和寫新聞報道。他曾因為寫新聞稿特別突出榮立兩次“三等功”。出色的工作和繪畫特長，讓他又走出大山，走進了首府烏魯木齊，在新疆軍區(qū)的“八一劇場”做美工、辦展覽，業(yè)余時間仍然堅持美術創(chuàng)作。他曾涉獵過多種繪畫形式，連環(huán)畫、版畫、水粉畫等等，最終把自己定位在中國山水畫上。

認準專攻中國水墨山水方向后，心無旁騖的劉麥收其山水畫技藝進入了一個穩(wěn)步上升的時期，山水畫的數(shù)量和質量如雙輪驅動，比翼齊飛，其山水畫作品在美術界逐漸嶄露頭角。

但劉麥收絲毫不敢松勁，他深知自己離一個專業(yè)畫家的目標還有相當長的距離，那是一條艱苦的、漫長的上坡路。

此前，他一直未曾受過嚴格的專業(yè)訓練，理論與實踐兩個方面都是先天不足的，他需要到熔爐里冶煉一番，盡快提高自己，于是，1987年至1988年，他脫產(chǎn)自費到新疆藝術學院美術系進修。給他授課的有著名畫家舒春光、崔谷平、芙列娜等名師，他系統(tǒng)地修習完了全部正規(guī)美術專業(yè)的課程，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時間，但對于劉麥收而言，這段“科班”教育成為他山水畫創(chuàng)作道路上的一個里程碑或分水嶺，使他對于山水畫的認識由感性多于理性，而變?yōu)槔硇远嘤诟行缘囊淮物w躍，在創(chuàng)作中少了盲目性，多了理性指引下的創(chuàng)新意識，他的山水畫創(chuàng)作也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天山雄鷹》劉麥收

1991年，他轉業(yè)到地方工作，結束了他13年的軍旅生涯，而他的山水畫創(chuàng)作之路卻越走越寬廣了。

中行那永世不忘的恩情

中行是中國銀行的簡稱。這里的中行，具體是指中國銀行新疆分行，這就是劉麥收從部隊轉業(yè)到地方工作的單位。

眾所周知，銀行從來就是個“好”單位，因為其種種的“好”，所以是很多人向往的單位，也正因如此，又是個很難進去的單位，而劉麥收卻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去了。他并不認識中行的任何一位領導，也沒有托任何關系，就因為他擅長宣傳工作，擅長繪畫，而當時中行正需要他這種人才。這應該算是一段“天定”的“姻緣”吧。

從1991年進入中行到2013年離開中行，整整22個春秋歲月。就在這22年的時間里，劉麥收完成了業(yè)余畫家到專職畫家的嬗變，他的山水畫作一步步從“青苗”走向成熟，而且碩果累累。

他的這22年時光可分為前11年和后11年兩個階段。

前11年的身份是政工干部，具體工作是宣教和工會，山水畫創(chuàng)作僅僅是業(yè)余愛好。就像業(yè)余愛好是唱歌，卻不能在辦公時間和辦公室里引吭高歌一樣，劉麥收是不能在上班時把畫案擺在辦公室里的，只能在業(yè)余時間和自己家里操弄筆墨丹青。

他的本職工作做得無可挑剔，為了政工師的職稱，他還專門去西北大學學習，獲得了一個企業(yè)管理專業(yè)的文憑，因為文憑是職稱評定的“硬杠杠”之一。

后11年的身份是中國銀行新疆分行專職畫家，具體工作只有一個，那就是畫畫。

在現(xiàn)行體制下，這個身份是個特例，至少在新疆是獨一無二的。因為體制內的專職或專業(yè)畫家都在事業(yè)單位，而銀行是企業(yè)，不能或不可能“養(yǎng)”一個專職畫家的。

那劉麥收這個特殊身份又是怎么來的呢？

劉麥收在中行的前11年除了兢兢業(yè)業(yè)做好本職的政宣工作外，業(yè)余時間幾乎埋首于山水畫的學習和創(chuàng)作中，雖是業(yè)余畫家，其畫作卻已達到專業(yè)畫家的水準，于是，時任新疆畫院名譽院長的著名畫家龔建新先生極力要把劉麥收收到自己帳下。劉麥收也非常想去畫院當個專業(yè)畫家，每天專心畫畫?？墒?，畫院卻解決不了他的住房難題。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劉麥收最終為了中行給他分配的100多平方米的“豪宅”而忍痛放棄了成為專業(yè)畫家的機會。當時事業(yè)單位的住房嚴重不足，許多人都是無房戶，即便有房者，面積也很小，副高職稱的也才六七十平方米。

雖身居“豪宅”，劉麥收卻依然若有所失，不能天天專心作畫是他無法排遣的痛。這個情況后來讓中行的領導知道了，說我們中行也可以養(yǎng)一個專職畫家嘛。于是，劉麥收一夜之間就來了個歷史性的變化，由政工干部變身為專職畫家。中行的領導還在內部賓館拿出一個套間給劉麥收用作畫室，配備了全套作畫設施，每天還有保潔員打掃衛(wèi)生。劉麥收畫累了，還可以在席夢思床上休息一會兒。如此優(yōu)越的條件，劉麥收可算是全國專職畫家里獨一無二的幸運者了。如此恩遇叫劉麥收感動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唯有全身心地、不松懈地作畫來回報中行的恩情。在這后11年的專職畫家歲月里，劉麥收的創(chuàng)作無論數(shù)量上還是質量上都達到了一個高峰。區(qū)內外的中行系統(tǒng)的許多會議室、領導辦公室、職工家庭里的墻壁上，多有劉麥收的或大或小的畫作。與30多年前鄉(xiāng)村少年畫家劉麥收的稚嫩畫作遍布村民家里的情景相比，今天的劉麥收的畫作遍布中行真叫人嘆為觀止。這些數(shù)量之大、質量之優(yōu)的畫作，幾乎全是無償?shù)摹?/p>

劉麥收今年55歲，其中的22年是在中行度過的。這22年劉麥收辛勤耕耘，終于到了他的麥收時節(jié)，一份藝術簡歷，概述了他的收獲：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新疆美協(xié)國畫藝委會秘書長、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理事、自治區(qū)人民政府參事室對外文化交流協(xié)會副會長新疆文史館館員、湖南工業(yè)大學科技學院客座教授。其作品在全國性展覽和省區(qū)間展覽中獲得銀獎、銅獎等。

《天山新客》劉麥收

劉麥收的這份簡單卻厚重的成績單的取得，除了他個人的勤奮刻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他非常的謙虛好學，向傳統(tǒng)學習，向前輩和同輩學習，向書籍學習，進學校學習，進大師工作室學習。在他已成為專職畫家后，依然拜山水畫大家王文芳先生為師，在王文芳工作室接受老師耳提面命的指教。他的謙虛好學，他的待人真誠，讓他在學習繪畫的道路上總是遇到貴人相助，使他的學藝之路不是那么崎嶇坎坷，命運對他很是厚愛，因此，劉麥收總是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早在2002年6月，在中行新疆分行為他編印的《劉麥收作品選》（劉大為題書名）的畫冊上有他的“作者心語”：

說來也許是緣分，從小就癡迷于一個五彩繽紛的夢。為了這個夢，我捧著故鄉(xiāng)的沃土在尋、沾著軍營的綠色在尋、踏著西部山川戈壁依然在尋。進入不惑之年，創(chuàng)作漸豐，山水呈秀，欣慰的是圓了藝術家的夢。

淡泊明志，平淡的生活和平靜的心態(tài)對藝術創(chuàng)作至關重要，我盡量把自己置身其中，擠時間多讀書，多讀畫，觀察體味生活，潛心作畫。長久的尋覓與積淀，也有耕耘的收獲，從近期的作品中選出十幾幅，印成這個小冊子奉獻給大家。若能從中感受些許筆墨間的清幽和藝術與自然的和諧，對我將是莫大的安慰。

新疆這塊博大神奇的土地和勤勞樸實的諸多民族，給了我藝術創(chuàng)作的激情和靈感，是我取之不盡的創(chuàng)作源泉，我將更加努力地去探索和追求，在實踐中力爭多創(chuàng)佳作。

借此，真誠地感謝關心和幫助我的各位良師益友，特別感謝培養(yǎng)和支持我的中國銀行新疆分行的領導和同志們。

但2013年，劉麥收卻離開了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中國銀行新疆分行。

是雙方有了什么矛盾嗎?不是，雙方?jīng)]有任何矛盾。只是又一次進入文藝圈的機會不期而遇：新疆美術家協(xié)會要引進專業(yè)技術人才，偏偏看中的人就是劉麥收。而劉麥收本人也很想去新疆美協(xié)工作。

多少年來，“中國銀行新疆分行專職畫家”的身份是劉麥收心中的一點隱痛。說他是個藝術家吧，人卻隸屬于企業(yè)。說他是銀行職員吧，但拿著銀行的工資，卻不做一點銀行的工作。對此，雖然沒人說他什么，但他本人總感到些尷尬或別扭?，F(xiàn)在，到了新疆美協(xié)，這種身份名實不符的尷尬就不復存在了，所以，盡管美協(xié)的工作條件不如在中行，劉麥收還是選擇了前者。這是劉麥收此生的又一次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選擇。而中行現(xiàn)任領導充分地尊重了劉麥收的選擇，沒有設置任何調動的障礙，對于這一點，劉麥收再次感到中行對他的恩澤。

劉麥收對筆者說，中行對他的恩情，他是要報的，一定要報的！

（本文圖片由劉麥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