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簡介:彭英,女,1982年生,湖南省湘潭縣天易水竹學(xué)校教師,中國民主促進會湘潭市文藝支部會員,中國長征精神研究院研究員,湘潭縣作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湘潭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少量小詩在國家重點優(yōu)秀期刊《星星》詩刊發(fā)表,有少量小文在《湘潭日報》、《白石文苑》、《湘潭文學(xué)》、《湘潭作家》、《雨湖》等報刊雜志發(fā)表,以不同的筆名在國內(nèi)一些文學(xué)網(wǎng)站露過小臉。研究方向:中學(xué)語文。
黑色幽默系列:
之所以要寫《那個被嘲笑的人》,是因為《那個被嘲笑的人》的確很好笑。很好笑的原因是因為她長期被嘲笑。而嘲笑她的人,其實自己也很可笑??墒?,他卻長期的嘲笑著她。這讓她覺得他非常的可笑。因此,他嘲笑過的她,在冥間寫了下面的話:
清晨起來,她去洗漱間呆了半分鐘。
他也起來了。于是,這個世界開始亂了。因為他要小便了。
他很著急。這個時候,他隔著門大喊:“里面的人好了沒有,我要進去了?”
里面的人很有禮貌地回應(yīng)到:“對不起先生,我剛進來!”
“你有完沒完啊,你這個可惡的人!”這個喜歡嘲笑她的人開始在門口不耐煩了。
“不好意思,我恐怕還得五分鐘!”里面的人回答。
“你這個死家伙,你到底有完沒完啊,等你出來我捅死你!”
“天啦!這么恐怖啊,我恐怕出不來了!”里面的人回答。
“他媽的,你怎么不選個地方去死!”他厲聲喝到。
“天啦,我去死還得挑地方啊,死在衛(wèi)生間恐怕是最文明的死法了?!崩锩娴娜藷o奈地回答到。
“你他媽的,別玷污了我的新房子,他媽的,你怎么不找個好地方去死?。 蓖饷娴娜艘呀?jīng)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他媽的,我就是死你家了??!”里面的人也開始變得不文明起來。
“他媽的,你什么鬼啊,我家待你這么好,你他媽的怎么這么不要臉,還要死在我家??!”外面的男人更加生氣了。
“我啊,不死你家死誰家里啊,來你家聽過一天文明的話嗎?!”一想起遙遠一生的婚姻,她就開始哆嗦起來。
“你他媽再不出來,我就捅門進去了,看你個不得好死的狗娘們?。 蓖饷娴娜艘呀?jīng)開始動真格的要動手了。
里面的人更加害怕了??墒鞘虑閬淼锰蝗唬尤辉僖怖怀隽??!白鹁吹南壬峙碌迷俚壬衔宸昼?,我實在出不來了?!彼穆曇舻土?,開始為難起來,她是真的拉不出來了。
“你他媽真的想死是不是!!試試看,我看你出來不出來!”他反手跑到廚房里,拿出來菜刀,在門口磨著門栓瀝瀝作響。
她更加害怕了。她心想:嫁到這個武夫家里來,恐怕哪天真的要一死了。想著想著,她居然越來越害怕,越害怕就越發(fā)緊張得拉不出來。
而門外的他,已經(jīng)憋得滿頭大汗。他扔下菜刀,在門口周旋。“你他媽能不能快一點啊,我他媽真的就進來了啊!”男人憋紅了臉,吼道。
“我真的拉不出來了?!?/p>
“他媽的,你真的想死是不是?!”男人更大聲音地喝到:“你別以為我是吃素的,我都忍你好久了!!”
他這樣一說,里面的她更加害怕得打哆嗦,怎么也拉不出來了。
“你他媽的真想和我干一次對不對!他媽的!我真的忍你好多年了,你這八婆,還想死在我家里,沒門?。 闭f罷,男人一腳就踢開了廁所的門。玻璃頓時粉碎。那種支離破碎的聲音,讓這個本來就文鄒鄒的女人,感覺一直以來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他,像一頭野獸一般沖進來,拎起她的頭發(fā),一把踩在地上,使勁的揉打?!澳闼麐屢?!你他媽要死!你他媽要死!你他媽要死……”男人一直揍打個沒完,一直揍到她的雙手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掩護自己頭部。就這樣,男人終于松開了手。他站在便池邊,爽快地哼起了小調(diào),一條熱乎乎的弧線從他腰部以下慢慢劃出來,他終于釋放了。當他以為她只是裝死,順手挪動了一下她的身子,試圖從她身上跨過去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一灘鮮血從半徑一尺來多的散開了的糾纏破亂的發(fā)跡間慢慢地滲將出來。
她死了。
自評:隔著一張門的距離,夫妻二人的對話,短短的幾分鐘,將所有婚姻內(nèi)的矛盾劇情推向極致。并且最后的結(jié)局設(shè)計也非常巧妙,在一樁清晨男人急于上廁所,卻無意中將蹲大號的女主人公無辜斃命的悲劇里,透露出男女主人公長期思想不兼容的深刻矛盾。他們年齡相仿,來自不同社會層次,一個是單身大齡女博士,一個是拔高使用的高級單位的關(guān)系戶,在長輩們的祝福里走進婚姻,卻因為內(nèi)在的巨大差異不得不以悲劇性的結(jié)局告終。
征遷百態(tài)系列:
松林翠
(一)
天很藍,云很白。
她,凝視著遠方。那塊不屬于她的土地。
從眼角膜的下方開始,直線百米開外,是一個小土丘。那里有她的故友一家。二老已經(jīng)年過七旬,兩個小孩兒相加僅大于十一歲。而,守寡不足兩年的媳婦,又新添一娃。來的人,是一個年輕帥氣的未婚青年。
再遠一點,有一條河壩。深秋,只有叮咚了。
河壩兩邊,田埂子橫七豎八,恰似三歲小孩的筆墨。三四寸長的水稻桿子?xùn)|倒西歪,有的已經(jīng)半化,有的,還是那么倔強。
又數(shù)兩百米,是一大戶人家。時光荏苒三十年,人數(shù)幾何增長。老二急急忙忙地娶了一個兒媳婦。老大,沒當過爸,直接當爺。只有老三的大學(xué)生兒子劉威,二十有六,至今單身。
他的前女友,異地。后來就一直單著。
他,也忙著。
他說:“如果她沒結(jié)婚,我就會等她。”
她的視線繼續(xù)奔走。挖掘機像蝗蟲一般蠶食著她的童年。
城市的擴張,是歷史的腳步。
山,余留著頑翠。
那片松林,成了水彩畫里最美的一片綠。
(二)
這個小村莊里,住著十多戶人家。山村很靜謐,樹木很恬靜。
直到有一天,飛機的轟鳴驚醒了這個熟睡的娃娃。
村民們紛紛開始議論。
“聽說這里要征遷了……”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人放聲說了一句。
其他人便熙攘起來,而他們共同的表情就是驚喜。
王媽精明能干,她迅速地盤算著可能帶來的收益。而她的兒子旺達,習(xí)慣性地默不作聲,他的眼神閃出一種茫然。
麗麗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初戀。他們的戀愛很自然,很單純。她身材嬌小可人,兩個活蹦亂跳的小酒窩透露出一種女孩特有的靈氣。他很愛她。
清清是他的老婆,隔壁村的。她人高力大,正好適應(yīng)了他的健碩身材。他們是小學(xué)同學(xué),青梅竹馬。而他的岳母,則是本地出了名的花朵。王媽對于這門親事,暗地里張羅了十來年。
他和麗麗沒能走到最后。麗麗是城區(qū)戶口,不能遷入,也自然不能得到土地。
他很快就和清清結(jié)婚了。知根知底,所有的事情都很順利。她分得了一畝五分水田,也得到了對面山嶺里的二十棵油茶樹,還有松木林里的五行。聽說,如果生了子女,可以繼續(xù)分得一些。
征收指日可待。
(三)
飛機繼續(xù)在小山村的上空盤旋了兩周,然后退去。所不同的是,村里來了好些干部。他們有的手握測量尺,有的拖著托盤,有的提著大袋的文件包,有的隔三差五地呼著手機。
山村忙活了起來。連池底的青蛙都被喚醒了。
清清一如既往地光著她的大腳丫子在曬谷坪里“X”字型的伸著懶腰。她不知道老公有初戀,她眼里的旺達還是那個在上學(xué)路上給她送小花的笑瞇瞇的男孩子。只是他們一直沒有孩子,這事讓王媽好著急。
微風(fēng)從對面的松林里吹過來,清清爽爽的。他點燃了一支煙,裊裊的煙圈在上空隱隱地飄出來一個“囚”字。
他不算太能干。畢業(yè)在廣東呆了兩年,換了幾家公司,最后還是回家?guī)蛬寢審埩_著一個小商鋪。商鋪開在村委會的隔壁,來買貨的都是鄉(xiāng)鄰。貨柜的里間還藏著一個小麻將館,放了四五臺桌子。生意紅火的時候,一天也能收個幾百塊的臺費。這里不用擠公交地鐵,不要租房。他也樂意。在王媽的熏陶下,他已經(jīng)不像那個高等學(xué)府里出來的血氣方剛的漢子。
他拋棄了麗麗,獨自一個人回了家。
(四)
飛機又來了。同來的還有挖掘機。半個月的功夫,松木林里,旺達和他的小伙伴們兒時練單車、打靶子、捉迷藏的山腰子已經(jīng)被夷為平地。就像王母娘娘喂養(yǎng)的天貓,腳一刨,地平了??萍嫉纳窳λ坪蹩梢愿膶懹薰粕降脑⒀粤?。
老四家里響起了花炮。那絢爛的煙花告訴我們,山村里又新添了一門喜事。大爺大媽們忙著張羅。有的在幫忙招呼客人,有的在擺桌椅,有的在辦菜品,有的在整理鍋瓦瓢盆。孩兒們都樂得在地上找彩色的煙花紙片。小貓兒小狗兒陪著主人們一起歡笑著。高樹上的喜鵲也隔三差五地飛一陣叫一陣的。只是新娘子姍姍來遲。
哦。她已經(jīng)在路上了。
山路雜亂得像掌紋。司機大舅爺雖來過兩次,可是大喜犯暈,還是錯了。車子多溜了一個彎,開到隔壁村的劉大叔家門口去了。車隊也跟著錯了。
大喜的日子出了岔子,老四很不高興。聽說新娘的車隊如果錯過了正午十二點入席,就是極為不吉利的事情。
他很苦悶地點起了一支煙。細煙裊裊,在他的頭頂上,隱隱閃出一個“囚”字。
而那個穿著考究的傻子新郎還在和六子嬉皮笑臉,完全不懂得著急。
(五)
二十六歲的劉威終于等來了失聯(lián)女友的電話。
“喂,你還好嗎……”聲音透著期待已久的哆嗦和緊張。
“我啊,還好啊……”聲音甜美逼人。
他箭一般地沖出去收拾起了行李。三五件常穿的,幾本女朋友心愛的書,還有隨身攜帶的幾封手寫版情書,那是他們熱戀的印記。紙片泛黃,可他收藏得極好。小貓小狗夠不到,細菌病毒也別想侵襲。雖然泛黃,可是字跡工整,并透露著兩個小青年特有的文采。
老三著急地追了出去,旁邊還有他的棍子。他五十多歲的肺部氣球快速收縮和擴張著。腳底像兩個風(fēng)扇葉,呼呼飛速運轉(zhuǎn)。我相信那是他常年體力勞作的結(jié)果。
追了一段,老三突然放棄追捕,繼而癱軟在地。
“我和你媽養(yǎng)你這么多年容易嗎?為了一個城里小妖精,你居然上百萬的征收款都不要了……”
他匍匐在地,雙手使勁地捶打著這粗糙的黃土地。那種中年男人少有的聲嘶力竭響徹天和地??伞安恍ⅰ钡拇髮W(xué)生兒子,還是越來越小地消失在路的盡頭。
(六)
天很藍,小綿羊們在藍草原里嬉戲著。
她又一次來到了故友家的小山丘。只是,這次,她沒有敲門。
邁過這片田地和小河壩,她的視線繼續(xù)奔走。挖掘機們,張牙舞爪,并以驚人的速度繁殖著。水彩畫里的綠色,正一大片一大片地萎縮。松木林,只剩下小小的一片。
城市的擴張,是歷史的必然。
微風(fēng)從對面殘存的山嶺里緩緩地刮過來,清清爽爽的。松枝們閑散地搖擺著自己的身子。林子,還是那么綠。只是,那被綠衣半包裹著的小村莊里,只有一株遺世而獨立。他,那么濃翠,更像是畫家過于興奮而打翻了水墨瓶,給松木林來了重重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