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劍林
我叫王孟山,家里是祁州的大戶人家,但我從小體弱多病,父親便叫我跟了一個名醫(yī)學習懸壺濟世之術(shù),也好方便師父調(diào)理調(diào)理。
師父姓張,在城里開了一家藥鋪,因醫(yī)術(shù)高明,醫(yī)人無數(shù),人們遂送來不少諸如“杏林春暖”“譽滿杏林”等牌匾,來稱頌師父的高尚品德和精良醫(yī)術(shù),于是師父把藥鋪改名“杏林”。
一晃跟了師父十年了,師父漸漸地變老了,我也在方圓數(shù)十里變得小有名氣。師父在家坐診,出診的活兒就讓我去干。經(jīng)過這些年的調(diào)養(yǎng),我的身體也大為好轉(zhuǎn)。
我交了個朋友,叫朱春賢,是個紈绔子弟,家里開了間肉鋪,雇著屠宰師傅打理著,他也不怎么管,常常去店里就是到柜上拿些錢,掌柜的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朱春賢找上我就是讓我?guī)退渲埔恍┭a藥和壯陽藥,而且出手闊綽,我也掙了不少錢。本來從小一起長大,又有這層來往,一來二去成了莫逆之交。他也帶著我出入風月場所。嘗到了甜頭,就一發(fā)不可收拾。
師父看出了我不處正事,說了我?guī)状危腋纱喔赣H說,師父的本事我已經(jīng)都學到了,可以出師了。父親也聽到左鄰右舍稱贊我的醫(yī)術(shù)如何如何,就擺了一桌謝師宴算是讓我出了師。
我家里富裕,自己手里也有錢,就三天兩頭跟著老朱鬼混,這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好在家里有錢,自己又懂醫(yī)術(shù),就常常抓些補藥,也仗著年輕,表面上還看不出什么。
我在風月樓有個相好,叫素芳,雖說不上國色天香,但是挺耐看,我很迷戀她。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我是五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常常要吃藥,還不到二十的年紀,就已長了白發(fā)。她常勸我要有些節(jié)制,干些正經(jīng)事。但我年紀尚輕,玩心重,根本聽不進去。于是她索性不再見我,后來找了個富商從良了。
吃了她的閉門羹,面子上很不好看。而見不到她的日子心中感到很難過,干什么也提不起精神,時常會想起她。過了些日子,正值春光明媚,便一個人到郊外走走,散散心。
正走在山腳下,眼見得山上樹木蒼翠,曲徑通幽。正待上山,見轉(zhuǎn)過來一位姑娘,長發(fā)飄飄,衣帶招展,煞是嫵媚。我一下被吸引住了,正待上前搭訕,誰知那姑娘轉(zhuǎn)身就走,我急忙快步跟上。
走了一段路,兩旁林木茂密,只有風吹動樹葉的聲音,那女子轉(zhuǎn)過身來,瞪著我,朱唇輕啟:“你我并不相識,你跟著我做什么?”我支支吾吾:“遠遠見到姑娘貌美,想離得近些好一睹芳容。”那姑娘正色道:“我乃千年修煉的狐仙,每日只是拜月吞日,吸日月之精華,不曾做過采陽補陰之事,如今你如此輕薄,就不要怪我害你,若再糾纏,不積德行,我會化為各色美女,吸你陽氣,那時你就為禍不遠了。”
聽聞此言,我渾身冷汗,嚇得扭頭就走,連滾帶爬跑回家里,一連幾日驚魂未定。她的話我卻牢牢記在了心上。這以后再不敢涉足風月場所,為排解寂寞,只是研究醫(yī)術(shù),繼續(xù)出診醫(yī)病以積些德,晚上更是早早歇息,天黑后從不敢出門。不知不覺,已不知多久沒吃過藥了,天天跑很多路,感覺身上也有勁了。
一日,醫(yī)好了一位還鄉(xiāng)的高官,高官康復以后設宴慶賀,也是對我的答謝。請了不少本地名流,并請教坊司的名姬作陪。席間,我忽然發(fā)現(xiàn)了兩年前見的那個狐仙,便假裝若無其事地向熟人打聽她的情況,原來她不是什么狐仙,而是教坊司的名姬,色藝雙絕,名叫寶蓉,冀州人氏,已來此地兩三年了。
次日,我又向朱春賢了解了寶蓉的情況,見我打聽她,他立即拉上我去找她。這幾年師父要去訪昔日老友,父親就把他老人家的鋪子盤下來給了我。我掙了不少錢,這一次出手闊綽,很快贏得了寶蓉姑娘的芳心。
她告訴我,當日素芳見規(guī)勸我不成,怕長此下去我要掏空了身子,正巧見我往祁山去,就拜托她假裝狐仙,嚇我一嚇,不想還真管用了。素芳已跟著那富商去了廣州,天高地遠,怕是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了。
得知她是個普通人,我一身輕松,就好像法師為我除掉了那狐仙一樣。我的一顆心便全放在了寶蓉身上,為了雙宿雙飛,索性給她贖了身,為她置了別室,從此春宵苦短,日夜笙歌。
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我的身體就開始一日不如一日,幾年沒來過的病又開始纏上了我,后來竟下不了床了。朱春賢沒有我給他開藥,也是年紀輕輕就駝了背,他爹一死,肉鋪也黃了。而寶蓉也離開了我家,說是去了揚州。
人是應當有信仰、有敬畏之心的,當人有畏懼之心時,還不至于胡作非為,而當一個人無知無畏時,這個人也就離滅亡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