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白的劍,的酒,的書。是他的劍拂起的清風,是他的酒敬過的月,是他的書旁的青蓮。我一生伴隨他,追尋他的足跡,只為探求——他的本色。
當年浮華事,揮手自茲去
天寶元年,“辭親遠游”了十八年的他,終于獲得了“一佐明主”的機會——好友元丹丘通過玉真公主的推薦,玄宗征召李白進京。收到這盼了數十年的紫泥詔,他撫了凌亂的發(fā),擦了光亮的劍,喝了一口清酒,欣然前去,“謁帝稱觴登御筵”。
在那上有萬年歷史,下啟千古輝煌的帝都——長安,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榮耀:高高在上的天子對他“降輦步迎,如見綺皓。以七寶床賜食,御手調羹以飯之”。除此之外,更是“置于金鑾殿,出入翰林中。問以國政,潛草詔誥,人無知者”。他手中拿著敕賜的珊瑚白玉鞭,胯下騎著飛龍廄里最好的馬,口中飲著御窖里的濃酒,高興得忘記了那沾上灰塵的伴了他十年的劍,不再品嘗那村俗野酒。
在那上元佳節(jié),中秋良辰,新春美景中,他上有“君王垂拂拭”,下有“王公大人借顏色”,迷醉于那唐明皇遍懸珠玉的百尺燈樓下,流連于“解釋春風無限恨”的沉香亭北。在不可一世的高力士為他脫靴之刻,低吟“云想衣裳花想容”,高呼“借問漢宮誰得似?”,貌似風流倜儻的身體中一顆迷茫的心正在掙扎。
終于,那曾令他收起好酒束劍于高閣恭恭敬敬“一觀國風”的張垍,在這時做了一件令他醉唱“君王雖愛蛾眉好,無奈宮中妒殺人”的事。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夕陽殘照,背對著這雄偉大唐帝都城門,他不回頭,影子被拉得很長。他又喝起了村俗野酒,背著那把老劍,踏上歸途。
原來,“那才是我的本色”,他低嘆。
托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
師父趙蕤口中正念著的《長短經》,是剛及弱冠的他在此后人生中的座右銘。青年時,他就“結發(fā)無所事,所交盡豪雄”,自謂“十五好劍術,遍干諸侯”,最喜歡“托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魏顥曾云其“少任俠手刃數人”,劉全白,范傳正亦有此言。
在他此后的幾十年生命中,他腦中?,F(xiàn)出一幅畫面:在那桃花流水窅然去的天地中,少年獨登高千尺的山,身舞長劍,口飲烈酒,在那別有天地非人間的南天門,振臂一呼,劍過處風起云涌,一聲長嘯引得萬里清風來,看那四散的塵埃中藏著幾許崛起迅征之氣!
那才是他真正的本色,“不要再迷失了……”
眾鳥高飛盡,拔劍縱狂歌
他仍是這般模樣,身背長劍,口含清酒,遍訪名山。
胯下的白鹿在青崖間足青草,他飛身一躍,幻想著“霓為衣兮風為馬,虎鼓瑟兮鸞回車”。懷著那思飛的逸興,意欲直搗青天手攬明月腳踏星辰!
在那蕩滿紫煙的日照之處,目送那被萬里長風送走的秋雁,細賞那“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銀河。獨登那“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的“手可摘星辰”的高山,傾聽那如鳴佩環(huán)的曲觴流水,“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飲三百杯”,酒酣之處就讓那“有意抱琴來”的知心和尚彈琴彈他個三天三夜!直至他興盡酒足,琴音盈耳之時,乃飛身一躍,拔劍而起,風過處,青絲散亂,白袂飄飄,口中高唱著一曲曲天造之歌,手中的劍白光四射,青鋒及處,草木皆驚。須臾,仰天長嘯!
當借玉馬鞭,一掃胡塵靜
然而,漸漸平靜的生活還是被打破了?!昂滖R驚沙塵起,胡雛飲馬天津水”,那曾卑躬屈膝匍匐在“父母”的腳下的“好兒子”,終于摘下了他那戴了數十年的面具,以致使“天維中摧”!那豺狼之兵如出巢之蟻,浩浩蕩蕩直撲中原。他高立于峰頂,“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中原板蕩,夷狄交侵,兵安在?血成河。民安在?填溝壑!他痛哭“流血涂野草,豺狼盡冠纓”。直至永王李璘“總統(tǒng)荊楚”,率大軍東下,三請他出山。他欣喜至極,劍上映出他那單純的天真。正當他欣然前往,自比謝安,高唱著“試借君王玉馬鞭”,意欲“為君談笑凈胡沙”之時,肅宗即位,召永王回蜀,永王不從,招致兵禍,屬下作鳥獸散,他隨即也被系潯陽獄中,后經營救才得出。
他一心報效祖國,卻落此下場,是天意還是人意?他不懂。但至少,赤子之心忠誠之膽,是他的本色。
大鵬振八裔,中天力不濟
在生命的最后兩個年頭,他仍抱著赤子本色。在李光弼出鎮(zhèn)臨維之際,他又毅然從軍,希望發(fā)揮鉛刀一割之用。然而,天意如此,病痛還是擊倒了他。在他用手握寶劍撐地意欲使自己不倒下之際,那把劍,斷了。
他倒下了。
他唱起了人生最后一首歌——《臨終歌》。
這個名字被誤記為《臨路歌》,不過,我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更好。他的離去,不過是走上另一條路,繼續(xù)奮斗前進。因為,像他這樣的人,永遠是仗劍前行,腳下生風。這才是他的本色。
撫完劍,喝完最后一口酒,“中天摧兮力不濟”的那曾“飛天振八裔”的大鵬,倒下了。
馀風激兮萬世
千年以后,那把劍,那些酒,那堆書,那陣風,那輪月,那朵蓮,那足跡,仍同我一樣,一起保留著,千年之前的他的本色。
我相信,他與他的本色必將——
“馀風激兮萬世——”
(指導老師:張慧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