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代總有屬于自己的烙印。在上世紀前50年里,我們的國家經(jīng)歷了最艱難的轉(zhuǎn)變時期,而老舍無疑是這個時代中最好的見證者之一。那么,這樣一位作家,在其他作者眼里,又是什么樣的呢?
老舍和我們來往最密的時期,是在抗戰(zhàn)時代的重慶。我住在郊區(qū)的歌樂山,他常到山上馮玉祥將軍的住處。我們都覺得他是我們朋友中最爽朗、幽默、質(zhì)樸、熱情的一個。我常笑對他說:“您來了,不像‘清風入座,乃是一陣熱浪,席卷了我們一家人的心。”那時他正扛著重慶的“文協(xié)”大旗,他卻總不提那些使他受苦蒙難的事。他來了,就和孩子們打鬧,同文藻喝酒,酒后就在我們土屋的廊上,躺在帆布床里,沉默地望著滔滔東去的嘉陵江,一直躺到月亮上來才走。
不久他就住到北碚去了,我聽說他在北碚的一次什么會上,同梁實秋說了一段很精彩的“相聲”,可惜我們沒聽到。
(節(jié)選自《又想起了老舍先生》)
我認識老舍先生卻完全出于一個偶然的機會。三十年代初,我離開了高中,到清華大學來念書。當時老舍先生正在濟南齊魯大學教書。濟南是我的老家,每年暑假,我都回去。李長之是濟南人,他是我的唯一的一個小學、中學、大學“三連貫”的同學。有一年暑假,他告訴我,他要在家里請老舍先生吃飯,要我作陪。在舊社會,大學教授架子一般都非常大,他們與大學生之間宛然是兩個階級。要我陪大學教授吃飯,我真有點受寵若驚。及至見到老舍先生,他卻全然不是我心目中的那種大學教授。他談吐自然,藹然可親,一點架子也沒有,特別是他那一口地道的京腔,鏗鏘有致,聽他說話,簡直就像是聽音樂,是一種享受。從那以后,我們就算是認識了。
(節(jié)選自《我記憶中的老舍先生》)
老舍是一個諷刺小說家,對國家、對社會、對人生的態(tài)度都以諷刺出之。然而決不如魯迅那么刻薄,反而令人覺得他是一個可親可愛的長者,這或者要感謝他那北方人的忠厚氣質(zhì)。魯迅小說里沒有一個好人,老舍小說里的李子榮、張大哥、丁二爺,都十分可愛。他口角邊雖常常掛著譏嘲的笑意,眼里卻蘊著兩眶熱淚。
(節(jié)選自《幽默作家老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