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奧斯卡 月關 周行文
易平安倒是沒想到駱劍峰會說出這么一大段來,最后只能嘆了口氣:“好吧,好吧……沒人攔你……”
駱劍峰不再跟他廢話,掉頭又去跟那本《算法統(tǒng)宗》較勁了。
易平安坐在門口,望著天上的月亮,一邊吃剩下的燒餅一邊發(fā)呆。
同為飛鷹后人,成俊麒也好,駱劍峰也好;報國也好,報恩也好,報仇也好……他們確確實實都有著同一個目標,而且為此不斷前進。
那么自己呢?有沒有這樣一個目標?
在成為飛鷹以外,還有沒有一個目標,能說服自己,是可以和他們理直氣壯站在一起的?
想到最后,易平安只有長嘆一口氣,毫無形象地往地上一躺,擺出個“大”字來。
果然,胸無大志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天色陰沉,眼看將有一場大雨傾盆而下,然而兩個錦衣衛(wèi)根本無暇關注天色,他們一頭一臉的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房間門口,努力裝作沒聽到里面?zhèn)鱽淼穆曇簟?/p>
即使在重臣無數(shù)的北京城內(nèi),石碑胡同也是最令人敬而遠之的地方之一,因為這里設有一個大名鼎鼎的機構——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
大明天子親軍二十六衛(wèi),在威懾力上錦衣衛(wèi)從來都是排名第一,朝堂上那些自詡清流名臣的家伙被送到這里的時候,兩股戰(zhàn)戰(zhàn)兢兢者有之,喊冤叫屈者有之,垂頭喪氣者有之,當然骨頭夠硬,喝罵不止者也有那么幾個。
但朝中官員跑到錦衣衛(wèi)最高指揮官的房間里吵鬧的,倒真是第一次聽說!
更詭異的是,這房間的主人,堂堂的大明錦衣衛(wèi)左都督指揮使駱思恭正一臉苦相地站在旁邊。另外兩個人雖然聲音不大,卻十分刻薄地互相譏刺著,他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實在怪不得駱都督為難,他本就不是擅長控制場面的人。當年在飛鷹里也以執(zhí)行前線任務居多,不過運氣不錯,天子幼年即位時宮里連發(fā)幾樁竊案,首輔張居正不好插手后宮,案子轉到了天子親軍錦衣衛(wèi)這邊,駱思恭受命辦案,很快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因此深得李太后和天子信任。等萬歷十年張居正過世,駱思恭很快連跳幾級成了錦衣衛(wèi)的最高負責人,再加上有個在飛鷹里戰(zhàn)功赫赫的堂兄駱如虎幫襯,居然也穩(wěn)穩(wěn)地當了十年左都督。
只是在這位子上久了,大家都看出此君才干只能當將,做不了帥,駱都督也因此逐漸被架空,雖然天子和太后信任依舊,指揮部下卻不那么順當,文武百官怕他下屬倒是比怕他多一些。
十年不上前線,駱思恭當年做飛鷹的銳氣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并沒有什么好手段來應付這種局面,等到今年駱如虎也殉了國,他的日子就更加難過,恨不得裝病裝到明年去,哪料到麻煩卻自己找上門來。
現(xiàn)在,他愁眉苦臉地看著房間里一個須發(fā)皆白,身材不高,悠然坐在自己座椅上的老人,這老人只穿了一襲百姓常穿的青衣,駱思恭卻不敢等閑對待——從羽少營出來的人,又有幾個敢拿洪天罡洪老大當普通錦衣衛(wèi)看待?更不要說自己當年去破宮里案子就是洪老大推薦的,此乃知遇之恩。放在平日里,駱思恭對洪老大說話都不敢高聲的。
但是——
他又無可奈何地看向另一邊,和洪天罡對峙的老人。這老人可就比洪老大氣派得多,戴一頂七梁朝冠,穿一身大紅朝服,朝服上繡只仙鶴,乃是朝廷正一品高官的裝束,再加上此人偶爾一瞪眼,極重的官威便流露出來,若是普通小官吏遇到,光是這一眼看過來就要腿軟到跪在地上磕頭。駱思恭雖然身為天子親軍,按理說不歸他管轄,但在朝堂上被無視慣了,要阻止一品大員說話總覺得有點兒開不了口。
這位一品高官便是當今的大明吏部左侍郎,東閣大學士張位。他在朝中多年,光靠這一眼之威,已不知道給多少下屬留下了心理陰影,可惜今天遇到的是洪天罡——洪老大執(zhí)掌羽少營三十三年,在羽少營之前又當飛鷹二十年,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當年也跟各種權勢傾天的大人物打過交道,不照樣地位穩(wěn)固?
再說了,張學士的本事大家也都知道,雖然入了內(nèi)閣,但不要說首輔,連次輔都沒排上——原本和他一起入閣的趙志皋都已經(jīng)過了一把首輔的癮,現(xiàn)如今又讓賢給了人稱荊石公的王錫爵,張學士依然不是次輔……
所以他的怒目而視對洪天罡來說還不如墻上的關云長畫像有用。
便在此時,窗外響起一聲悶雷。
洪天罡悠然地用手指敲著桌子:“張大人,我想你對錦衣衛(wèi)還是有所誤會?!?/p>
“洪大人,不要用誤會來搪塞!”張位怒道,“你們錦衣衛(wèi)實在太不把滿朝文武放在眼里了!到底是誰給你們這個權力,私設武裝?”
洪天罡帶著嘲笑的表情看他一眼:“錦衣飛鷹是在永樂朝,由成祖皇帝親自下詔設立的,張大人可是有什么意見?”
張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說本朝先帝做得不對,氣勢一下子被打下去半截,張口結舌半晌,又怒道:“那你們私設衛(wèi)所,暗地里秘密招募民間子弟,訓練一批誰都管不著的武力,又怎么講?”
“張大人,所以我說你有誤會。”洪天罡不緊不慢地道,“其一,這并非誰都管不著的武力,他們一樣是天子親軍,直接受天子管轄,而當天子沒有下令時則由我們代管,便如其他錦衣衛(wèi)一般;其二,這個秘密設立衛(wèi)所,招募民間子弟的事情,是在天順朝,英宗皇帝親自下詔同意的——張大人難道對英宗皇帝又有意見?”
“洪天罡你不要胡攪蠻纏!我何時說了對先帝有意見!”張位有點兒氣急敗壞,“但我已經(jīng)探問明白了!當年英宗皇帝被景泰囚禁后宮,這個羽少營乃是在這段時間里你們偷偷設立的,英宗皇帝并不知情,事后予以追認時也不知道這是景泰的命令,你們這是奉了偽詔,欺君罔上!”
“張大人雖然探聽到一些事情,但看來消息并不完整,對錦衣飛鷹誤會很深啊。”洪天罡依然是悠然的神情,伸出一根手指向張位擺了擺,“首先張大人說錯一點,羽少營的成立,景泰帝同樣是不知情的——畢竟羽少營當初招募的都是全無基礎的少年郎,培訓的人手也不足,要從頭訓練到能夠獨當一面,新的飛鷹成長起來,那可真是天順朝的事情了?!?/p>
“景泰也不知道,英宗也不知道……你們這羽少營是誰讓設的!”張位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跳起來,“一百多年前,錦衣衛(wèi)就已經(jīng)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了嗎?”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