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樹繁華滿園春

徐紅波

臺階旁站著兩株玉蘭樹，一大一小，一左一右。

臘月開始，光禿禿的樹枝上就冒出許多小小的褐色絨苞，像吸水后的毛筆尖，靜靜地立在枝間，朝向天空，寂寞又倔強。憋著一口氣，經(jīng)了寒風(fēng)，過了大雪，這些花苞一天天地長大了。

突然有一天，東南風(fēng)吹來了，這些鼓鼓的花苞就嘩啦啦地全咧開了，象牙般的花瓣兒，在陽光的透射下瑩瑩亮亮，白如凝脂，潤如溫玉。滿樹的花兒晶瑩清麗，朵朵向上，有的靜如處子，端莊溫婉，有的像盛滿瓊漿佳釀的玉杯兒，也有的像躍躍欲飛的小白鴿、蝴蝶兒，這是萬物的春天，更是玉蘭的春天。

每日從花下經(jīng)過，我都要抬頭看一看那翩舞的花，嗅一嗅那淡淡的花香。在辦公室坐久了，也要在窗口看看，看著看著，就感覺自己的心里也鋪天蓋地開出了一朵朵的歡喜。

難得有這樣明媚的一處景致，我總喜歡拿著手機對著它們拍啊拍，陰天、晴天、正午、黃昏，總也拍不夠，拍這朵玉雕似的花，拍那朵羞澀的朵，還拍花下來往匆匆的學(xué)生。

有時是一個男孩低著頭默默地走，口里念念有詞，也許在哼歌，也許在背書；有時是三三兩兩的女孩，跳著、蹦著、嬉鬧著，她們似乎很少正兒八經(jīng)地走著，連臉上都雀躍著青春的光亮；有時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走得很慢，竊竊地笑著，一時靠近了又趕緊分開，到了臺階盡頭，男孩子匆匆地把手中的零食往女孩手里一塞，就跑開了……

除了這幾株玉蘭花，校園真是簡陋??！破舊的教學(xué)樓外墻，另用十幾根柱子加固，一到下大雨，有的教室里也跟著下小雨，在淅瀝瀝的雨聲里，講課的依舊情緒安然，聽課的依舊專心致志。到了冬天，人在教室里卻感覺四面來風(fēng)，上課時，有孩子不時輕輕地跺腳，暗暗地哈氣。有一天看到第二排的男生雙手通紅，我吃驚地問是不是被開水燙了，男孩羞澀地笑著，說是長了凍瘡，揉揉手又接著寫起來。

宿舍樓也破舊，每個逼仄的單間里放滿了上下兩層的鐵架子床，床下又被各自的盆盆桶桶和箱子塞滿了。熱水要到食堂去提，上廁所要下樓再走幾分鐘。等到學(xué)生下晚自習(xí)歸寢，這些簡陋的房間里燈亮了，笑聲歌聲也起來了。

這里被稱之為西區(qū)，與校舍儼然、環(huán)境優(yōu)美、活動頻繁的總部東區(qū)相對而言，每年只安置高三的學(xué)生。我們常戲言，這里就是修煉的圣地，武俠小說中蓋世神功都在這樣極簡極偏極靜的地方練就，孩子們笑笑，相互扺掌，一副練功的架勢。

苦嗎？最初孩子們的周記、作文里也會提到幾句牢騷，漸漸地目標和自我激勵之類的話兒多起來了，到如今已安享這清靜單一的環(huán)境。教室門上綴上了彩飾，課桌上零零星星地放著幾朵小花，不少女孩子悄悄地抹口紅、化淡妝。在朝暉夕陰里，年輕的身影奔跑在三點一線，他們是春天啊，到了哪里，哪里就有生機和光亮。

微風(fēng)輕拂，幾瓣玉蘭施施然地飄舞著，過不了多久，這兩樹玉蘭花將會褪盡，重新籠上蔥蔥的綠，這些花般的孩子們也要奔向另一個舞臺。我知道，他們也知道，每一朵花，都在追尋她的春天，每個人，也都能有他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