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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西”背后的“民族”與“國家”

    2018-10-12 10:34:02黃銳杰
    當代文壇 2018年5期
    關鍵詞:湘西沈從文民族

    黃銳杰

    摘要:近三十年的沈從文研究基本在“地方-民族/國家”“傳統(tǒng)/現(xiàn)代”的二元對立框架中展開。近十年來,研究者開始更多注意到沈從文“牧歌”圖景中的“現(xiàn)代”與“國家”問題。在這一問題視域下,研究者注意到了沈從文筆下的“湘西”的核心之一苗區(qū)。早期的沈從文特別喜歡在小說中描繪苗族的形象。1930年代之后,在沈從文的“湘西”書寫中,苗族則已經(jīng)消失在“中華民族”中。這一轉向與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密切相關。沈從文之后的《邊城》等一系列作品,可以視作對這一時期民族危機的回應。

    關鍵詞:沈從文;湘西;民族;國家

    沈從文研究一躍而為“顯學”始于1980年代中后期。就“現(xiàn)代文學”這一學科建制而言,1980年代是一個發(fā)現(xiàn)的時代。研究者不滿于依附于革命史學的“當代文學”模式,開始探索一幅別樣的現(xiàn)代文學地圖。正是在這個時候,研究者開始意識到沈從文與“五四”新文學(更準確地說是“現(xiàn)代文學”這一學科在1949年后按“當代文學”模式建構的新文學史)之間的差異。正是這種差異性將沈從文推上了文學研究的前沿。①

    仔細辨析的話,不難看出近三十年的沈從文研究大體上在以下兩種二元對立中展開:地方-民族/國家(共時性的政治結構)、傳統(tǒng)/現(xiàn)代(暗含進化史觀的時間序列,通常轉喻為鄉(xiāng)村/都市)。各種闡釋模式幾乎都可以排列在由這些二元對立組成的坐標系中??梢哉f,這一坐標系構成了沈從文研究的基本出發(fā)點。

    在1980年代初的沈從文研究中,研究者們多強調這一組二元對立的前項,即研究者們更多看到的是沈從文“保守”的一面。正是在“保守”的一面中,研究者們看到了沈從文與新文學構造的“現(xiàn)代”不同的面相。這種“重新發(fā)現(xiàn)”許多時候會呈現(xiàn)為將沈從文納入“五四”新文學的努力——其基本策略一是發(fā)掘沈從文身上與“五四”新文學相契合的地方,二是進一步拓寬“五四”新文學的內涵與外延。這一表面上自相矛盾的做法可以視作新時期文學研究與“當代文學”模式之間延續(xù)性的體現(xiàn)。然而,不管這種將沈從文“偷渡”進“五四”新文學的做法本身有多“真誠”,都掩蓋不了沈從文與“五四”新文學之間的“格格不入”,而正是這種“格格不入”在最開始的時候吸引著1980年代的研究者。②在同一時期,海外漢學成果開始大量涌入中國。與這一時段的中國沈從文研究類似,海外漢學中的沈從文研究同樣強調沈從文“保守”的一面。不過和中國的研究者不同,海外漢學更多將側重點放在地方-民族與國家之間的對抗上,而非中國學者更喜歡用的“傳統(tǒng)/現(xiàn)代”模式。如此一來,其間便存在著“解構”中國的危險。③

    一方面可能出于對西方漢學“解構”中國這一危險的警惕,另一方面可能因為不再滿足于無涉政治的沈從文形象(沈從文這一形象典型地體現(xiàn)在眾多學者對《邊城》“牧歌”形象的挖掘上),在近二十年的“去政治化”進程之后,近十多年來沈從文研究中一個意味深長的轉向在于上述二項對立中的后項開始更多地出現(xiàn)在了研究者的視野中。換言之,研究者開始注意到沈從文“牧歌”圖景中的“現(xiàn)代”(內在地將“國家”的問題域囊括在內)問題。必須說明的是,與前述將沈從文納入“五四”新文學脈絡的做法不同,這一轉向更注意的是沈從文的“現(xiàn)代”愿景與“五四”新文學之間的差異性。換言之,在沈從文的“傳統(tǒng)”面相中,有著對“現(xiàn)代”(既是沈從文當時處身其間的“現(xiàn)代”,也是之后通過革命史學建構的“現(xiàn)代”)的反省,甚至可能開出新的“現(xiàn)代”面相。關于這點,吳曉東在2003年即指出:

    以往的研究者(譬如美國學者金介甫)有可能過度地強調了沈從文的少數(shù)民族立場,過度強調了沈從文的“力爭湘西自治”的政治理想,可能是把西方語境中對中國地方性以及差異性問題的關注過多地帶入了沈從文研究。盡管在沈從文那里,對湘西自治的主張與對民族國家的認同之間可能沒有矛盾,但是研究者們過于強調其自治理想這一維度,則可能會忽略沈從文對于民族國家在心理和情感意義上的認同的一面。④

    與此類似,在出版于2005年的《沈從文小說新論》中,劉洪濤通過研究沈從文小說中的少數(shù)民族和地方問題,為我們刻畫了1933年之后沈從文走向“國家認同”的轉變過程:苗族最終轉化為“中華民族”,地方成了重造民族國家的重要資源。⑤需要指出的是,吳曉東和劉洪濤都認為,沈從文的這種“認同”是一種反省式、建構性的認同,內在地容納著對各種“現(xiàn)代”模式的批判。

    即使在更強調沈從文“保守”面相的張新穎處,這一“保守”也具有了“從事于民族復興大業(yè)”(語出《〈邊城>題記》)的用心。在前些年一篇題為“沈從文與20世紀”的短文中,張新穎認為,沈從文從來不缺現(xiàn)實關懷,他恰恰特別強調貼近日常生活的經(jīng)驗。這一特質源自“古民白心”的傳統(tǒng),這一傳統(tǒng)在“墮落”的當下只可能在“邊城”這種“地方”中存在,正是在這一傳統(tǒng)中沈從文找到了與“五四”新文學“人的世界”不同的容納了“天地”的世界。正因為此,沈從文能促使我們反思整個20世紀——“沈從文所要維護的不是只屬于過去時代的東西,而是現(xiàn)代以及現(xiàn)代以后的將來也應該存在的東西”。⑥

    在海外漢學中,同樣存在這一研究轉向。通過研究沈從文小說中的“抒情性”,王德威指出,這一抒情性既非傳統(tǒng)的,亦與“五四”新文學不同(通過引用普實克,他指出“五四”新文學的抒情性與傳統(tǒng)的糾葛更深),而是一種指向語言自身的“反諷”,由此沈從文可以“自由表達”對現(xiàn)實的構想。這種抒情性帶來了造就一個全新的“現(xiàn)代”世界的可能。甚至可以說,“五四”新文學沒有完成的事業(yè)(“人性”的事業(yè))由沈從文以“最微妙的方式”完成了。前述二元對立的前項在這里完全消失了(王德威明確表示要擺脫這一模式)。與前述海外漢學強調“地方主義”的傾向不同,王德威由“文學”的“抒情性”出發(fā)(這一進路許多時候已經(jīng)“先在”地預示著結論)描畫出的政治維度恰恰格外“現(xiàn)代”,甚至可以說過于“激進”(雖然他提醒我們不要忘了沈從文反諷的“倫理”維度)。⑦

    近三十年沈從文研究的流變清楚地洞照出了“現(xiàn)代—國家”在沈從文處的駁雜面相?!艾F(xiàn)代”的到來是“五四”之后的作家們必須面對的處境。對今天的我們而言,“現(xiàn)代”是一個過于含混的概念,而對彼時的中國而言,“現(xiàn)代”意味著一個古今斷裂的時代的到來。正是在戰(zhàn)爭導致的亡國亡種的陰影中,中國在求變。對沈從文研究而言,重要的不是沈從文有多“保守”,而是這一“保守”,這一“常”如何讓其得以應“變”。在這個意義上,近十年來的研究轉向值得注意。理解近代中國的一切,沒有整體的國家轉型意識是不可能的。在此基礎上,更值得叩問的在于,沈從文用以應“變”的“?!本烤故呛畏N“傳統(tǒng)”,哪樣的“地方-民族”?眾多研究者已經(jīng)清楚地將這一“?!睒俗R為“湘西”:

    沈從文小說中另一個令人眩目而且?guī)в懈拘缘闹卮竺}是他對苗漢文化的態(tài)度及對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想象與認同。這一命題的產生基于湘西及中國的近現(xiàn)代歷史現(xiàn)實。這個歷史現(xiàn)實是:湘西從原始、半原始社會逐漸向現(xiàn)代社會邁進,從苗族的被孤立、隔絕到逐漸融入中華民族的大家庭;而中國從傳統(tǒng)的朝代國家逐漸向現(xiàn)代民族國家過渡。⑧

    沈從文筆下的“湘西”是每一個研究者都不會錯過的關鍵詞。湘西當然有其原型,這一原型讀者可以在《從文自傳》這類自傳和《湘行散記》《湘西》這類散文中讀到——雖然這兩類題材的“紀實性”并非不可疑。這一“湘西”沿沅水流域鱗次櫛比地排列開來:“一般記載說起湘西時,常常不免以沅水流域各縣作主體,就是如地圖所指,西南公路沿沅水由常德到晃縣一段路,和酉水各縣一段路?!雹嵴沁@個“湘西”,構成了沈從文各類小說潛在的舞臺。

    不過,已經(jīng)有許多研究者指出,“湘西”并不是一個真切存在的地域概念。許多時候,“湘西”不過是沈從文的“建構”。只有把握沈從文筆下“鄉(xiāng)村/都市”的二元對立,我們才能理解沈從文著意于書寫“湘西”的意圖何在。正因為來到了都市,正因為不滿于都市,“湘西”才會成為與都市相對照的永恒的他者。這一他者經(jīng)過筆墨的書寫已經(jīng)與實際存在的湘西隔了一段不短的距離。⑩由這一邏輯出發(fā),我們不免質疑:存在一個實實在在的“湘西”嗎?或者說“建構”的“湘西”也是一種“真實”?對文學而言,日常經(jīng)驗構成了書寫的邊界。對沈從文而言,這一經(jīng)驗與固定的疆域及其歷史記憶有關。在沈從文處,他的湘西生存經(jīng)驗和他離開湘西之后的經(jīng)歷一道構成了他書寫的邊界,在這一邊界意識下細心梳理他塑造的“湘西”的“真實”,研究者也許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

    在這一問題視域下,研究者注意到沈從文筆下的“湘西”核心的一環(huán):苗區(qū)。雖然沅水流域居住著的并非全為苗族(事實上“民族”的生成也是一個互動識別的過程),但在致使沈從文的湘西與中國的其它區(qū)域(特別是“都市”)區(qū)別開來的“地方特色”中,少數(shù)民族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即使不用“民族”,改用“地方”,這一“地方”和“民族”也是同構的,因為二者共享著與“國家”在二元對立中方才呈現(xiàn)出來的同一套意識形態(tài)。在這里,可以將“湘西”理解成以苗區(qū)的“地方特色”為中心逐漸輻射開來的區(qū)域文化圈。這個圈子包括“生苗”“熟苗”和“漢民”在內。11

    就前述二項對立而言,它們許多時候并非永遠截然對立。事實上,兩者往往唇齒相依?;氐降赜蛏系南嫖鳎趥鹘y(tǒng)王朝的治理中,尤其是清代以降,以儒家禮樂文化為主體的“中華文明”在處理與少數(shù)民族的關系上已經(jīng)形成了一套卓有成效的體制(在清朝主要以“改土歸流”的形式進行)。在這一套體制下,僅僅強調兩方中的任何一方都是不夠的。在中國,不存在一個獨立于王朝體制之外的湘西。對于苗民而言,貴州西北和湖南西南是元代以來苗族的兩個主要聚集地。歷史學者溫春來在研究貴州西北部的少數(shù)民族區(qū)域時曾經(jīng)指出:

    在南方地區(qū)廣闊的歷史舞臺上,在從“異域”到“舊疆”演變所呈現(xiàn)出的周邊族類逐漸整合進王朝國家的宏偉過程中,上演著的并不只是刀光劍影的暴力征服與枯燥乏味的儒家道德說教,傳統(tǒng)中國的大一統(tǒng)結構能夠根據(jù)形勢為地方預留一定的表達自我的空間。這一看似姑息“地方主義”的靈活性反而有利于王朝制度與意識形態(tài)的推行與滲透,促進了新秩序的穩(wěn)定以及地方對王朝的認同。12

    將目光轉向近代以來的苗族史,不難發(fā)現(xiàn),苗族史自身的建構即建立在中國的現(xiàn)代轉型這一過程中。20世紀初期,一系列學說涌入中國,其中引起了劇烈反響的便包括“漢族西來說”。概言之,這一學說認為漢族并非生活在黃河流域的原住民。那么原住民是誰?許多漢學家提出這些原住民很可能是苗族先民。在清末民初的語境中,這一爭論引發(fā)的直接后果在于動搖了傳統(tǒng)中國的大一統(tǒng)結構。在苗族地區(qū),這些話語則直接刺激了苗族群眾的族群意識。有意思的是,隨著中華民國的建立,這一族群意識轉化為了改“五族共和”為“六族共和”的要求。13近年來,有學者由法理學的角度辨明了民國與傳統(tǒng)王朝之間的緊密關聯(lián)。在這一角度下,研究者發(fā)現(xiàn),民國并非一個類似于西方的典型民族國家。恰恰相反,民國繼承了清代的疆域和民族政策,形成了一個多民族統(tǒng)一國家。14 傳統(tǒng)帝國的治理經(jīng)驗已經(jīng)將少數(shù)民族的政治認同建立在了大一統(tǒng)的王朝之上。長期的“改土歸流”甚至導致了一個頗具顛覆性的結果:在建構族群意識的過程中,苗族用以建構自身“傳統(tǒng)”的材料往往來自漢族的歷史記載??梢哉f,最終他們仍然處于“中國”這一政治框架之中。

    由這個角度觀察沈從文,我們會發(fā)現(xiàn),雖然有著苗族血統(tǒng),但自小生活在“熟苗”與“漢人”雜居的鳳凰縣城,沈從文一直未將自己視作苗族。他自小接受的是四書五經(jīng)的教育,之后受“五四”新文化啟蒙,而按他自己的說法,讀得更多的是人世這本“大書”。15在身份認同上,沈從文并不自認為是一個苗族知識分子。恰恰與此兩相對照,早期的沈從文卻特別喜歡在小說中描繪苗民的形象。我們只能將這種描繪理解為一種“獵奇”心理,一種沈從文自身逐漸明確起來的在都市語境中“建構”“湘西”的需要。

    沈從文早期對“湘西”的書寫雖然看上去更“原生”,實際上更多是一種“想象性滿足”。1930年代之后,在沈從文的“湘西”書寫中,苗族似乎已經(jīng)消失在“中華民族”中。這時候,“湘西”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與現(xiàn)代國家勾連在了一起。這樣的一個“湘西”是具有“建設性”的。這時候發(fā)生的變化不在于湘西是否提供了一種“現(xiàn)代”的可能,而在于在湘西與王朝的互動中,王朝已經(jīng)逐漸消失(或者說處在現(xiàn)代轉化中),這時候的湘西與王朝之間的互動進而轉化為與“國家”間的互動。這個時候,湘西潛在地構成了對“國家”的“補充”。

    在對偽滿洲國的研究中,杜贊奇在理解中國的現(xiàn)代轉型時曾提出了一種“本真性”機制,即在重新建構“國家”的時候,因現(xiàn)代化的要求,建國者會盡量避免帶入傳統(tǒng)的王朝經(jīng)驗,而是大量動用地方的、大眾的、民間的資源。16引入這一視野,我們恰恰發(fā)現(xiàn),這些地方的、大眾的、民間的資源永遠處在與傳統(tǒng)的互動中。傳統(tǒng)永遠是復數(shù)的,這是一個文明亙古常新的奧秘所在。每當傳統(tǒng)“本根剝喪,神氣旁皇”的時候,通過調用這些資源,傳統(tǒng)便會如鳳凰般涅槃再生。這或許才是沈從文在《〈邊城>題記》中說的他要賦予讀者們的“從事于民族復興大業(yè)”的“勇氣”和“信心”。

    關于沈從文的這一轉型,劉洪濤將時間定在1933年。在他看來,1932年9月在青島大學完成的《月下小景》這一“苗族傳奇”是沈從文的告別之作。這之后“區(qū)域性”便取代了“苗族性”。17如果同意這一論斷,更能承擔沈從文轉型意義的或許是寫于同年暑假的《從文自傳》。這部作品結束于沈從文21歲闖入北京的“一個轉機”,之前通篇描述的幾乎都是湘西的見聞。張新穎在論述沈從文的自傳作品時提到:“每到大的關口,沈從文都會習慣性地勘探自我的來路,以此幫助自己辨認出現(xiàn)在的位置,確定將來的走向。《從文自傳》寫在創(chuàng)作的巔峰狀態(tài)即將出現(xiàn)的前夕,仿佛是對其最好作品的召喚?!?8這是非常有見地的見解。正是在《從文自傳》中,沈從文完成了他對“湘西”的審視。這之后《邊城》《湘行散記》《長河》才接踵而至。

    這是沈從文自身的脈絡。如果回到大的時代背景中,這時候籠罩在整個中國上方的是1931年“九一八”事變的陰影。此時,日本由偽滿洲國出發(fā),侵略魔爪正一步步伸向中國西北部的蒙古、新疆,整個中國處在四分五裂的危機之中。與這一政治上的動蕩相配合的是日本“滿蒙學”的興起,前述由日本轉手而來的“漢人西來說”在這一時期亦沉渣泛起。作為回應,這一時期中國學界關于邊疆與民族的研究驟然增多。19僅需回顧1934年顧頡剛創(chuàng)辦《禹貢》的發(fā)刊詞便能了解這一危機的程度:

    不必說別的,試看我們的東鄰蓄意侵略我們,造了‘本部一名來稱呼我們的十八省,暗示我們邊陲之地不是原有的;我們這群傻子居然承受了他們的麻醉,任何地理教科書上都這樣地叫起來了。這不是我們的恥辱?20

    由國土的分裂這一地理的危機而注意到民族,這是顧頡剛在1930年代轉向民族史研究的原因。顧頡剛之后“中華民族是一個”的提法今日已成中國學界共識,在當時則主要為抗衡日本學界“滿蒙學”的“分裂說”,進而喚起中國民眾的民族意識。正是在這一大背景下,我們才能理解為什么在沈從文那里,中華民族會取苗族而代之。

    “九一八”事變對沈從文的影響不容小覷,在這一期間給朋友的信件中,沈從文談到“民族”,這時候的“民族”已經(jīng)是“中華民族”:

    這信到美國時,不知道青島是不是還為中國人所有。我們在此每日皆含了眼淚在報紙上搜索那些消息。每一個戰(zhàn)勝紀錄,皆知道這應當是若干中國人的生命所造成。中國人正在開始用血來證明民族的勇氣。(致王際真,1932年2月28日)21

    一年后,他在給胡適的信中論及小說的“用處”:

    這時節(jié)就正要幾個明白人,同時說話也能使人相信的人,來重新為它(指小說——引者注)定下一點范圍,且就民族環(huán)境來論,怎么樣使文學也來幫助一下這個民族解決一個難題。(莫太重視它,以為有了它就可以解決一切,也莫太輕視它,就讓它在一個無目的無計劃的自由生滅情形下,糟蹋年青人的精力。)這就仍然需要先生說幾句話,也只有先生才說得到它的要點?。ㄖ潞m,1933年6月4日)22

    在這時候的沈從文處,小說已經(jīng)與為“民族解決一個難題”聯(lián)系了起來,這遙遙指向一年后沈從文在《〈邊城>題記》中說的“民族復興大業(yè)”。《邊城》致力于建構天人合一的牧歌圖景,其動機恰恰源于現(xiàn)實的動蕩,而正是現(xiàn)實的危機修復了沈從文早期小說中的種種裂痕,以為現(xiàn)實提供一種文學性的解決。23

    注釋:

    ①劉洪濤曾簡單勾勒過沈從文研究史。1949年以前,“沈從文這樣的現(xiàn)代作家并未成為自覺的學術研究對象”。之后三十年,沈從文研究陷入“沉寂”,僅海外漢學“薪火不滅”。1980年代以來,沈從文研究重新煥發(fā)生機,“大規(guī)模展開”,“成就斐然”。見劉洪濤、楊瑞仁編《沈從文研究資料》,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前言部分。

    ②⑩趙園《沈從文構筑的“湘西世界”》,載《文學評論》1986年第6期。

    ③典型的是金介甫的《鳳凰之子——沈從文傳》,符家飲譯,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99年版。

    ④吳曉東:《〈長河>中的傳媒符碼》,劉洪濤、楊瑞仁編《沈從文研究資料》,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865頁。

    ⑤⑧11劉洪濤:《沈從文小說新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93-153頁,第12頁,第107頁。

    ⑥18張新穎:《沈從文與20世紀中國》,載《文景》2012年第12期。此文觀點在2005年的《沈從文精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中已現(xiàn)雛形。

    ⑦王德威:《批判的抒情》,載《沈從文研究資料》,劉洪濤、楊瑞仁編《沈從文研究資料》,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⑨沈從文:《湘西》,載《沈從文全集》第11卷,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327頁。

    12溫春來:《從“異域”到“舊疆”:宋至清貴州西北部地區(qū)的制度、開發(fā)與認同》,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版,卷首語。

    13葛兆光:《在歷史、政治與國家之間的民族史》,載《南方周末》2012年9月7日。

    14章永樂:《舊邦新造》,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

    15沈從文:《從文自傳》,載《沈從文全集》第13卷,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250-263頁。

    16Prasenjit Duara, Sovereignty and Authenticity: Manchukuo and the East Asian Modern,Oxford: Rowman and Littlefield, 2003.

    17事實上,《月下小景》已經(jīng)有意地掩蓋了“苗族”的痕跡,沈從文用的是“xx族”。而與同輯中的其他佛經(jīng)故事并列,這部小說有些故意淡化民族性的意味。再次,此書為“張家小五”而作(《題記》),頗有些討好于張兆和的味道,以男女戀愛的故事開篇,未免不是夫子自道。見沈從文《月下小景》,載《沈從文全集》第9卷,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213-364頁。

    19參王中忱:《民族意識與學術生產——試論 〈禹貢>派學人的 “疆域”史觀與日本的“滿蒙”言說》,載《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4年第10期

    20《發(fā)刊詞》,載《禹貢》1934年3月第1卷第1期,。

    2122沈從文:《沈從文全集》第18卷,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162頁,第181頁。

    23當沈從文進一步試圖由文學性的解決轉向對歷史遠景的探索時,不久便陷入了困境。1945年的《雪晴》系列小說標志著沈從文的這一“民族復興大業(yè)”的失敗。如果說1938年開始寫作的《長河》探討的是湘西的“常”如何應“變”,《雪晴》探討的則是湘西的“?!眱炔康膭邮?。具有癥候性的是,兩者最終都沒有寫完。吳曉東便指出:“《長河》與《雪晴》顯然更涵容了沈從文關于現(xiàn)代長篇小說的宏闊的理念圖景,支持他的長篇小說內景的其實是外在的現(xiàn)代性遠景。而歷史遠景的匱乏,意義世界與未來價值形態(tài)的難以捕捉構成了沈從文的小說無法結尾的真正原因。”見吳曉東《從“故事”到“小說”——沈從文的敘事歷程》,載《長沙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2期。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國際漢語文化學院)

    責任編輯:趙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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