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
我曾經(jīng)出過一張沒有人買的專輯。
初一那年,我的一個表叔考上了吉林農(nóng)業(yè)大學。放假時,他帶回一把吉他。他彈得算不上好,因為他也才學了不到半年,但是足夠唬我了。我被這件樂器深深地吸引了,心里想著,表叔唱歌那么爛,然而用吉他伴奏卻很好聽,我也要學會彈吉他。我說服我媽,用我那年春節(jié)的壓歲錢,讓表叔在長春幫我買了一把吉他。
吉他被郵寄回來的那天,我興奮極了。它被包裹得很嚴實,靜靜地躺在我的床上。我很有儀式感地一層一層脫掉它的“外衣”,終于見到了我夢寐以求的吉他,但我不敢伸手去觸碰,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就很激動了。我把它“供”了起來——因為我不會彈。
當時全集安市都找不到一個教彈吉他的老師,我又讓表叔給我買了一套教材寄回來,自己學。我彈的第一首歌是《同桌的你》,練了3個月,練習的過程真是枯燥極了。后來我知道,許多想要彈吉他的人都是在最開始的時候放棄的,或者是被身邊不堪噪音折磨的聽眾逼迫而放棄的。
我在家練琴時沒有聽眾,因為有一天我爸突然下崗了,家里便在很偏僻的地方開了一家小飯館,我爸和我媽一個是廚師,一個是服務(wù)員。飯館只有十幾平方米,卻叫“真不同大酒店”,我現(xiàn)在的幽默感可能遺傳自我爸。
就算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我也要把自己關(guān)在廁所里練琴,因為廁所里有回音,琴聲和歌聲都更加好聽。我練琴和上廁所都比較勤快,所以等表叔放暑假回來時,我已經(jīng)可以唬他了。表叔家有一臺錄音機,我們倆合作彈唱了一些歌曲,然后錄下來反復(fù)欣賞。從錄音機里聽到自己的聲音感覺非常奇妙,就好像自己真的當上了歌星一樣。表叔給我們的組合起了一個名字,叫“農(nóng)大兄弟”。
隨著吉他技藝的飆升,我開始嘗試自己寫歌。一次假期,表叔從學?;貋?,我?guī)е约簩懙氖畮资赘枞ニ忆浺簟_切地說,是去他家的廁所錄音。我在廁所里待了一個下午,終于錄好了一盤全部由我彈唱的磁帶,后來又翻錄了好幾盤。我想送給表叔一盤,但他拒絕了,堅決不要。他說:“我知道你只錄了這幾盤,很珍貴,你還是把它們留給最需要的人吧?!蔽艺f:“好吧,叔?!钡鋵嵨倚睦锾貏e難過,他不要我的磁帶比同學們嘲笑我寫的歌還打擊我。
那時校門口有很多擺攤的,有一個賣磁帶的小攤生意特別火,磁帶5塊錢一盤,流行歌曲、相聲、小品應(yīng)有盡有。有一天我等了好久才等到旁邊沒有人,就過去和攤主講,我這里有一位冉冉升起的歌壇新星——也就是我的首張專輯,問他可不可以幫我代賣,我們五五分成。攤主很愉快地答應(yīng)了,然后問我有幾盤、賣多少錢。我說暫時有3盤,賣兩塊錢,如果賣得好我可以再翻錄。
攤主是個好人,沒有立刻和我翻臉,但是他果斷拒絕了我希望他用那臺小錄音機在攤位前播放我的歌的要求。那一年我上初三,專輯的名字叫《標準戀情》,來自我寫的一首歌。磁帶封面也是我設(shè)計好,到打印社打印出來包裝好的,很精致。
很多天過去了,擺在地攤小角落的《標準戀情》一盤也沒賣出去。攤主叫我把磁帶拿回去,因為他還得擺別的磁帶。竟然沒有人識貨,明明就很好聽??!
那是我的首張專輯,距離現(xiàn)在快20年了,我至今還沒有錄第二張專輯。當歌手是我的夢想,以后應(yīng)該也會滿足一下自己的心愿,但現(xiàn)在不用那么著急。因為我慢慢地知道,有夢想不代表有能力,如果誤解了這一點,就會很痛苦。與其在錯誤的路上一直向前走,還不如停下來,哪怕不走都是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