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譚江湖奇方蒙汗藥

豆子

作為中國古代三大江湖奇方之一的蒙汗藥，在虛構(gòu)與現(xiàn)實中可謂是所向披靡。蒙汗藥由曼陀羅花制成，由于它的麻痹效果極佳，遂成為下藥整人的首選制劑，許多事件背后都有蒙汗藥的祟祟鬼影。

讀過《水滸傳》的人，大概不會忘記第十五回“楊志押送金銀擔(dān)，吳用智取生辰綱” 。一段描寫：“只見那七個販棗子的客人，立在松樹傍邊，指著這一十五人說道：‘倒也！倒也！只見這十五個人，頭重腳輕，一個個面面廝覷，都軟倒了。那七個客人從松樹林里推出這七輛江州車兒，把車子上棗子都丟大地上，將這十一擔(dān)金珠寶貝，卻裝在車子內(nèi)，叫聲聒噪，一直望黃泥岡下推了去。楊志口里只是叫苦，軟了身體，掙扎不起。十五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七個人，都把這金寶裝了去。只是起不來，掙不動，說不得?！?/p>

替人押鏢的楊志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著了吳用的道，負(fù)責(zé)押送的生辰綱被梁山好漢劫了去。這吳用劫生辰綱用的是什么武器？就是被譽為“江湖奇方”的蒙汗藥。

蒙汗藥究竟是啥東西

一部《水滸傳》，將蒙汗藥的功效描畫得神乎其神。無論你是哪路英雄好漢，只要蒙汗藥入了口，就會渾身癱軟，掙扎不起，任人擺布。但《水滸傳》畢竟只是一本小說，歷史上真存在蒙汗藥嗎？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在明代梅元實的《藥性會元》中，有這樣一條材料：“曼陀羅與川烏、草烏合末，即蒙汗藥?！倍宕棠潞庠凇端疂G傳注略》也講到：“蒙汗藥，莨菪花子也，有大毒，食之令人狂亂?！?/p>

莨菪，被喚作“天仙子”，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茛菪、云實、防葵、赤商陸，皆能令人狂惑，昔人有未發(fā)其義者，蓋此者皆有毒，能使痰迷心竅，蔽其神明，以亂其視聽故耳。”

吳用用來麻人的蒙汗藥，用的是莨菪當(dāng)原料，還是用的曼陀羅、草烏一類，誰也說不準(zhǔn)?！端幮詴防镉涊d的曼陀羅，和身為莨菪的天仙子一樣，有個好聽的名字，卻也是全株有毒。而草烏這種東西很常見，作為麻藥，效力強悍，和莨菪一樣，辛熱而毒性強。草烏出名很早，《三國演義》里膾炙人口的“關(guān)羽刮骨療毒”一節(jié)里，華佗用刀刮除的就是這草烏毒。關(guān)羽胳膊腫脹成黑紫色，刮骨時又血流盈盆。但做手術(shù)時關(guān)羽并不特別疼痛，還能飲酒食肉，談笑弈棋，神情自若，其奧秘就在于草烏的強力效果。其實《中國植物志》上早就明白地記載著：草烏，又名斷腸草。傳說神農(nóng)嘗百草，是吃到斷腸草而死，這足以說明草烏的毒性。

除了草烏、曼陀羅、莨菪，老江湖們在利用蒙汗藥時，體現(xiàn)了海河不擇細(xì)流的風(fēng)范。他們不拘泥何種藥物，只要好用，便可為我所用。于是，宋朝時從回回國傳到中原的一種粉末，喚作押不蘆。押不蘆長得很像蘆草，看起來很普通，用起來卻有非同一般的效果。押不蘆可以讓人麻痹，確是定論。

一杯酒麻翻大唐

由此差不多可以看出蒙汗藥的本質(zhì)。蒙汗藥其實和麻醉藥的配方一樣，在古代醫(yī)生手里，是為病人減輕痛苦的良方。

古代醫(yī)生治病，一般靠開方子抓藥由病人煎服或者施以針灸。但總有一些外科類的疾病，如體內(nèi)積瘤或骨折，必須開刀手術(shù)。開刀十分疼痛，如可才能減輕痛苦呢？麻醉藥就派上了用場。譬如華佗給病人做手術(shù)用的麻沸散，在《后漢書·華佗傳》里是這樣記載的：“若疾發(fā)結(jié)于內(nèi)，針?biāo)幩荒芗罢?，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無所覺，因刳破腹背，抽割積聚?！彼^的“發(fā)結(jié)”，其實就是瘤子，和最后所說的“積聚”是同樣的性質(zhì)。

醫(yī)生將麻藥用于救人，然而在廟堂之上，卻是另一番景象。將麻藥用來整人，同樣由來已久?！鞍彩分畞y”的始作俑者安祿山，就與用麻藥害人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安祿山造反前，是大唐平盧、范陽、河?xùn)|三鎮(zhèn)的節(jié)度使。而在他此前平步青云、扶搖直上的過程中，一碗莨菪酒幫了安祿山大忙。那時，安祿山還是唐朝邊域的一名捉生將。

捉生將的主要任務(wù)，是捉拿活動在敵占區(qū)的軍官和士兵，所謂捉生，就是抓活的。據(jù)史書記載，安祿山有三百斤重，跨馬作戰(zhàn)都不是很方便。但安祿山又急于立功，這怎么辦呢？當(dāng)時與安祿山對峙的，是被稱為“奚”的部落，他們是契丹的一支，時時騷擾大唐邊境。安祿山?jīng)]有出擊討伐，反而對奚人酋長發(fā)出邀請，請他們赴宴談判。筵席上，安祿山巧舌如簧，口吐蓮花，在友好的氣氛中，安祿山端起酒杯，建議一醉方休。面對安祿山的盛情款待，契丹酋長不喝，不足以表心意。

但酋長們沒想到的是，這是一杯莨菪酒。酋長們干了這杯莨菪酒，就懵了，眼睛開始睜不開，神智開始不清晰，很快就昏睡過去。安祿山事先叫人挖好一個大坑。見酋長們都已癱軟在地，便命人將他們的首級割下裝好，派人快馬加鞭送到長安，向朝廷邀功。而酋長們的尸體，就推入大坑中掩埋了。據(jù)《舊唐書·安祿山傳》記載，安祿山用類似的方法，干倒了十幾撥契丹酋長。滾滾人頭被送往長安，唐玄宗自然是龍顏大悅。他認(rèn)為這樣一個忠厚樸實的得力干將的出現(xiàn)，真乃上天給予唐王朝的福分，卻沒想到，安祿山本身就是一劑“蒙汗藥”，蒙住了他自己，也麻翻了大唐盛世。天寶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安祿山在范陽起兵。唐王朝就像被灌了蒙汗藥一樣被打得落花流水。唐玄宗逃往四川，唐肅宗在靈武匆匆即位。唐朝盛世戛然而止。

老江湖武松的精明

這么厲害的蒙汗藥，有沒有化解的辦法呢？還是有的。清人程衡在《水滸注略》中介紹，著了蒙汗藥的道后，只要灌下濃甘草汁，就可以化解。這個說法是有根據(jù)的。李時珍說，“菓中有東莨菪，葉圓而光，有毒，誤食令人狂亂，狀若中風(fēng)，或吐血，以甘草煮汁服之，即解?！毕雭?，在《水滸傳》中被孫二娘麻倒的兩位公人，就是用甘草汁給化解的吧。

孫二娘本來就是開黑店的，用蒙汗藥迷倒路人，本來是要殺了做成人肉包子的，然而這回怎么反倒給解藥了呢？因為她遇到的是老江湖武松。在江湖上行走，想要不中蒙汗藥的招，只能提前做好防備。《水滸傳》第二十六回寫道，武松被兩個公人押著路過十字坡，便險些遭遇菜園子張青和母夜叉孫二娘蒙汗藥的暗算。

孫二娘的騙人伎倆從一開始就有所展露。那婦人道：“有些十分香美的好酒，只是酒渾些?！边@是因為酒里下了迷藥，藥粉自然會讓濁酒愈發(fā)渾濁。武松卻道：“最好！越渾越好吃！”這在孫二娘看來，就有些欠扁了。

那婦人心里暗嘻，便去里面托出一旋渾色酒來。武松看了道：“這個正是好生酒，只宜熱吃最好?！蹦菋D人道：“還是這位客官省得。我燙來你嘗看。”婦人自忖道：“這個賊配軍正是該死！倒要熱吃，這藥卻是發(fā)作得快。那廝當(dāng)是我手里行貨！”

孫二娘不知，武松這是耍她呢，那武松便道：“大娘子，我從來吃不得寡酒。你再切些肉來，與我過口?！钡葘O二娘去切肉時，便把酒潑到暗處，見公人喝了酒暈倒，他也假裝暈倒?！澳菋D人那會去切肉，只虛傳一遭便出來，拍手叫道：‘倒也！倒也！那兩個公人，只見天旋地轉(zhuǎn)，疆禁了口，望后撲地便倒。武松也把眼來虛閉緊了，撲地仰倒在凳邊?！睂O二娘來背武松，武松便順勢將她夾住，若不是張青及時挑柴回來，恐怕孫二娘不會有好果子吃。

想來，死于孫二娘刀下的好漢，不乏其人。然而武松靠謹(jǐn)慎和機智，屢屢在險惡中生存，他仗義勇猛的好漢外表下，隱藏著一顆老江湖精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