詮釋《古今和歌集》誕生背后的權(quán)勢斗爭

陳永岐

【摘 要】雖然《古今和歌集》是按照天皇的命令編寫的和歌集，但是筆者認為其誕生背后存在著一場權(quán)勢斗爭。在本稿中，通過考察菅原道真與藤原時平是如何登上政治舞臺。分析二者的政治主張，明確平假名、《古今和歌集》的誕生與“國風文化”的關(guān)系。詮釋了其誕生背后存在的權(quán)勢斗爭。這場斗爭正是菅原道真與藤原時平的權(quán)勢之爭，也是漢字與平假名，漢詩與和歌的爭鋒。致使日本擺脫中國文化，確立了獨特的日本文化。

【關(guān)鍵詞】《古今和歌集》；菅原道真；藤原時平；權(quán)勢斗爭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18-0225-02

《古今和歌集》是根據(jù)醍醐天皇的敕命編撰的第一部敕撰集，編者是紀貫之、紀友則、壬生忠岑、凡河內(nèi)躬恒。905年基本完成獻于醍醐天皇，幾經(jīng)增減，于914年完成。收錄了從《萬葉集》到撰者們所處的時代大約140年的一千余首作品。由于貴族文化的日益成熟，萬葉時代樸素雄渾的風格逐漸消失，出現(xiàn)了一種優(yōu)美纖細、含蓄優(yōu)雅的歌風?！豆沤窈透杓返某霈F(xiàn)，對于形成日本傳統(tǒng)的審美意識起了重要的作用。一般認為，《古今和歌集》是一部敕撰和歌集，即是按照天皇的命令編寫的歌集。但是筆者認為，在其誕生背后，存在一場驚心動魄的權(quán)勢斗爭。因此，筆者在本稿中，從如下兩個方面加以探討。一、菅原道真與藤原時平的政治主張。二、平假名、《古今和歌集》的誕生與“國風文化”。

一、菅原道真與藤原時平的政治主張

平安時代（794-1192）是日本古代的最后一個歷史時代，從794年桓武天皇將首都從奈良遷移到平安京開始，到1192年源賴朝建立鐮倉幕府。在奈良朝末期，朝廷與貴族勢力之間的矛盾激化。日本逐步完成了從古代律令制向莊園制這一封建社會新體制的過渡。律令制即將崩解，改革與貴族的既有利益相沖突，致使改革遇到阻礙。菅原道真（845-903），藤原時平（871-909）這兩位權(quán)傾一時的大臣正是這場權(quán)勢斗爭的主人公。

平安時代國家運營的基礎(chǔ)是模仿中國律令制，支撐律令制的是經(jīng)過考試錄用的官吏，《律令》的內(nèi)容全部使用漢文書寫，能夠讀寫漢文是當時官吏最重要的技能。正所謂“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

菅原道真845年出生于學術(shù)世家，在862年通過了“文章生”考試，菅原道真后來在詩中如此寫道：“少日為秀才，光陰常不給，朋交絶言笑，妻子廃親習（后略）”，年輕時為了勤奮努力研究學問覺得時間總是不夠用，幾乎沒有閑暇和朋友交往，甚至放棄了與妻兒愉快歡樂的時光。菅原道真對中國古典文化造詣頗深，并有獨到的見解，879年成為了培養(yǎng)官僚機構(gòu)之長“文章博士”。

與此同時，藤原時平步入政壇，他是關(guān)白太政大臣藤原基經(jīng)（836-891）的長子，免試成為官僚，平步進入政權(quán)中樞。藤原時平“相貌英俊，儀表華貴”，善寫和歌。藤原時平用平假名寫和歌，與諸多女子談情說愛。886年由光孝天皇（884-887在位）為其加冠舉行成人禮。886年菅原道真被任命為“讃岐守”赴任讃岐國，第一次離開平安京，接觸民眾的生活。他將自己的震撼寫入了漢詩：“鹿裘三尺弊，蝸舎一間貧，負子兼提妻，行行乞丐頻”，根據(jù)律令制，國家將土地租借給農(nóng)民，征收稅金，農(nóng)民不堪重稅，紛紛棄地逃亡。893年，菅原道真登上了參議之位，而藤原時平早在891年便登上參議之位，藤原家代代將女兒嫁入天皇家，靠姻親關(guān)系獲得權(quán)力。藤原家的女子們?yōu)榱粟A得天皇的青睞，注重使用平假名創(chuàng)作和歌。藤原時平和歌造詣頗深。平假名亦稱為“女手”，是女性使用的文字，在私人場合使用。在官場等正式場合，使用漢字。菅原道真認為平假名沒有價值。893年，編撰了《新撰萬葉集》，特意將和歌的平假名全部換成了漢字，他堅信只有漢字能登大雅之堂。而藤原時平則喜歡平假名。菅原道真比藤原時平大26歲。菅原道真反對貴族的世襲特權(quán)，藤原時平?jīng)]有參加考試，靠家族勢力直接登上高位，菅原道真對此不以為然。藤原時平，雖說敬仰菅原道真的學識，但是由于門第之差，認為自己更勝一籌。藤原時平和菅原道真就這樣以不同的方式身居政要，明爭暗斗。

當時的日本正處于律令制瓦解的時期，國防費用的短缺，加之貴族政治腐敗，為了振興國家，朝廷計劃派出遣唐使，向中國的唐朝學習新的經(jīng)驗。9世紀后半期，中國先后發(fā)生了安史之亂和黃巢起義，唐朝岌岌可危。894年新任的遣唐使菅原道真，以“大唐凋敝”為理由，上奏建議書，為宇多天皇（887-897在位）所采納，兩國關(guān)系中斷。既然沒有經(jīng)驗可以借鑒，就只能靠自己摸索，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國家財政，菅原道真開始嘗試改革稅收，承認地方豪族對土地的使用權(quán)，按土地面積的大小征稅，這是與土地國有制的律令制相悖的。

897年宇多天皇退位。醍醐天皇（897-930在位）登基后，藤原時平和菅原道真分別擔任朝廷的左右大臣，宇多天皇寫給醍醐天皇的“寬平御遺誡”寫道：“左大將藤原朝臣者、功臣之後。其年雖少、已熟政理。先年於女事有所失、朕、早忘卻不置於心。朕、自去春加激勵、令勤公事。又已為第一之臣。能備顧問而従其輔道。新君慎之。右大將菅原朝臣、是鴻儒也。又深知政事。朕、選為博士、多受諫正。（中略）菅原朝臣、非朕之忠臣、新君之功臣乎。人功績不可忘。新君慎之。（后略）”。菅原道真掌握了國政的主導(dǎo)權(quán)，但是貴族內(nèi)部開始對菅原道真感到不滿，在貴族來看，菅原道真要顛覆律令制的行為，是獨斷專行。他們在尋找新的代言人，這位新的代言人就是藤原時平。藤原時平同菅原道真的矛盾日益加深。901年，藤原時平妄說，菅原道真想要密謀廢立，讓醍醐天皇的胞弟齊世皇子篡位，因而策動醍醐天皇將菅原道真左遷至大宰府。藤原時平掌握了朝政的實權(quán)，902年頒布最初的“莊園整理令”，試圖維護律令制。他的改革，承認地方豪族的土地所有權(quán)，按土地面積大小收取稅金。這和菅原道真的改革方針幾出一轍，但其實施過程步履維艱。

二、平假名、《古今和歌集》的誕生與“國風文化”

在平安時期以前，日本民族只有自己的語言，并沒有本民族的文字。漢字傳入之后，在漢字影響下出現(xiàn)了假名。假名完全借用漢字，以漢字的音、訓標記日本的語音，《萬葉集》就是借用漢字音、訓寫成的，故史稱“萬葉假名”。至9世紀中葉，出現(xiàn)將漢字的一部分省略或草體化叫平假名。關(guān)于假名的發(fā)明者，歷史并沒有明確的答案。假名文字的誕生應(yīng)該說是日本社會經(jīng)過長期發(fā)展，勞動人民在生產(chǎn)勞動過程中集體智慧的結(jié)晶。

假名文字誕生后，日本也逐漸擺脫了漢文學的影響，開始了本民族文學的創(chuàng)作。9世紀中葉后，日本文壇涌現(xiàn)了一批著名的和歌作家，在他們的推動下，吟詠和歌逐漸成為日本社會的風尚。905年《古今和歌集》的問世，標志著和歌進入一個全盛時期。

公元905年，醍醐天皇命令紀貫之、紀友則、凡河內(nèi)躬恒、壬生忠岑四人成立機構(gòu)，編撰和歌集。歷時九年，914年全書完成。藤原時平自小熟悉平假名，用本土的語言詠歌并在正式場合使用，向大家證明日本有不輸于中國的本土文化，向官僚們宣告新時代的到來。用平假名編撰和歌集正是千載難逢的機遇。

紀淑望執(zhí)筆的真名序和紀貫之所撰的假名序，系統(tǒng)地總結(jié)了和歌的緣起和目的，即“夫和歌者，托其根于心地，發(fā)其花于詞林者，人之在世不能無為，思慮易遷，哀樂相變，感生于志，詠形于言。是以逸者其聲樂，怨者其音悲，可以述懷，動天地，感鬼神，化人倫，和夫婦，莫宜于和歌”?；谶@一觀點，《古今和歌集》中收取了大量表達真實感情的戀歌，開創(chuàng)了一直恪守到19世紀晚期的貴族化的纖細和歌風格。假名序在強調(diào)和歌作為日本固有文化的意義的同時，極力提高和歌的地位。只是這種提高是針對漢詩而言的。在當時四位編撰者官職卑微，他們極力提高和歌的地位與他們的不遇處境有關(guān)，或者說，他們之所以要把和歌與漢詩相比，也同樣是要實現(xiàn)文章經(jīng)國，當然，這文章經(jīng)國不是漢詩而是和歌。

和歌使用表音文字平假名才能更好地表達日本人內(nèi)心的情感。藤原時平以此書大肆宣揚平假名的功用，《古今和歌集》成書以后，官僚們的中國至上的意識也改變了。平假名正式登上了歷史舞臺，其后孕育了世界第一部長篇小說《源氏物語》以及隨筆《枕草子》等平假名文學。因《古今和歌集》的誕生，平假名得到了廣泛的認可，“國風文化”這一日本獨有的文化開始盛行，這是日本在文化上的獨立宣言。漢字與平假名互相結(jié)合使日本語言表達方式靈活豐富?？梢哉f現(xiàn)代日語正是成形于當時。其后，在各個領(lǐng)域追求日本獨有的文化，即“國風文化”開始開花結(jié)果。雖然894年隨著遣唐使的停派，中日關(guān)系斷絕，但是，10-11世紀，民間貿(mào)易依然活躍，中國的文化、文物作為規(guī)范、理想依然受到推崇。隨著中國文化影響的擴大與滲透，日本產(chǎn)生了與中國相異的自我意識，開始進行基于日本人價值觀的中國文化重組。國風文化誕生的原因，外來的影響是必不可少的，當然也不容忽視貴族信仰凈土宗、陰陽道，作為文化發(fā)源地平安京的變化，城鄉(xiāng)交通的便捷，攝關(guān)政治體制下文人受領(lǐng)的存在，宮廷沙龍的誕生等情況。

平安時期，藝術(shù)領(lǐng)域在吸收外來（特別是漢唐）藝術(shù)的基礎(chǔ)上，進入民族藝術(shù)的發(fā)展階段，建筑、雕刻、書法、繪畫和音樂都有長足的發(fā)展。

三、結(jié)語

筆者在本稿中，考察了菅原道真與藤原時平登上政治舞臺的經(jīng)過，分析了二者的政治主張，明確了平假名、《古今和歌集》的誕生與“國風文化”的關(guān)系。一般認為《古今和歌集》是醍醐天皇的敕命而編輯的，其背后蘊含了菅原道真與藤原時平的權(quán)勢斗爭，漢字與平假名，漢詩與和歌的爭鋒。擺脫中國文化，確立獨特的日本文化。但是針鋒相對的兩個人沒有想到漢字與假名混合書寫一直是日語的書寫方式。

人們通常把奈良時代的文化成為“唐風文化”，把平安時代的文化稱為“國風文化”。文化的演變和進步是有一個從量變到質(zhì)變的過程。盡管奈良朝的“唐風文化”是全面移植唐朝文化，唐文化對日本古代奈良社會、文化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甚至占有絕對主導(dǎo)地位，但我們不能因此而忽視日本自身民族文化的存在和發(fā)展。同樣，平安時代的文化，盡管稱之為“國風文化”，但也不能因此而否定唐朝文化對日本文化的影響和作用?！皣L文化”的形成，實際上是日本民族吸收、消化外來文化，創(chuàng)造性地使之與本民族文化結(jié)合的過程。這體現(xiàn)了日本民族的創(chuàng)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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