樁

張正旭

半夜了，小歡下床撒尿，見堂屋的燈還亮著，很奇怪。他走進(jìn)堂屋，看見爹浸潤在燈光下，握著細(xì)圓石棒不緊不慢地在藥罐子里鼓搗著。

小歡爹叫梁誠，祖?zhèn)髦委煹驌p傷的單方，藥物來源是田間地頭普通的幾種藥草根混合后加醋搗碎，覆在傷處，具有活血化淤、消腫止疼神奇功效。這種藥物缺陷是，需現(xiàn)采現(xiàn)用。

“爹，都半夜了，誰還會來取藥，還不睡覺？”小歡提醒著。梁誠抬頭望了一眼小歡說：“二八九，坐地守。會有人來取藥的。小歡，快去睡覺，明天還上課。”

小歡嘟囔著走進(jìn)房屋：“什么二八九，坐地守。”

小歡剛睡下，就聽見院內(nèi)花狗叫得急，接著門外傳來叫門聲：“梁叔，快開門，我是楊坤。”

聽見叫門聲，梁誠一邊呵斥著叫著的花狗，一邊去開門。

開了門，借著微弱的燈光，只見楊坤喘著粗氣，背著一個人，在楊坤脊背上不住地呻吟。

楊坤一口氣穿進(jìn)堂屋，把身上的人輕輕放下。楊坤背著的人是他爹，楊倔強(qiáng)。

梁誠關(guān)了院子的門走進(jìn)堂屋。

“俺爹腿跌了，腫著呢！疼得大喊大叫，我背來讓梁叔敷藥?！睏罾にχ~頭的熱汗，放下手電筒說。

只見楊倔強(qiáng)閉著眼，哼唧著。

楊坤扒開爹的褲腳，露出膝蓋處，只見膝蓋腫得像饅頭。

梁誠檢查完，苦笑著，搖搖頭。楊坤說：“梁叔，俺知道你家的單方草藥現(xiàn)采現(xiàn)用。你陪俺去采回來給爹治治吧……”

梁誠說：“不用了。我已經(jīng)給你爹準(zhǔn)備好了藥，等他來療傷?！闭f著，用手指著藥罐子。

楊坤聽后愣住了。

“ 梁叔， 難道你會神機(jī)妙算？”楊坤伸頭看到藥罐里搗好的藥，疑惑地問。

“我和你爹是光腚長大的，他沒脫褲子，我就知道他拉啥屎?！绷赫\說著，取出藥給楊倔強(qiáng)紅腫出處敷上。

“你爹去拔樁跌腿傷?！绷赫\說著，敷完藥。

楊坤滿臉驚愕。

“我們鄉(xiāng)下人常說，二八九，坐地守。今天是農(nóng)歷二十九，沒有月亮。你爹認(rèn)為機(jī)會來了，半夜摸黑偷偷去拔樁。結(jié)果呢，中了吳老算的圈套?！绷赫\解釋著。

聽梁誠說得神乎其神，楊坤呆了。

梁誠繼續(xù)說：“自從村民組分了老竹園地，我就準(zhǔn)備好了給你爹治病的藥。因為，你家分得地與吳老算家為鄰，村民組在分地時，在田頭地打下一根木樁作為界限。聽說最近有商家看中竹園地辦廠，你爹動了歪主意，把原來木樁拔掉，挪到吳老算地里重新打木樁，霸占他的田地。吳老算早就算到你爹有這一招，偷偷地在木樁邊挖了一個大深坑，上面搭幾根細(xì)樹枝，撒上野草。你爹拔了樁朝他那邊田地挪移重打樁時，掉進(jìn)了深坑里，扭傷了腿。”

楊坤聽后，覺得梁誠身臨其境，疑惑地問：“梁叔，難道爹拔樁，你就在現(xiàn)場？”

“孩子，我在我家。我等著你爹來治傷。因為，吳老算，你爹，還有我都是光腚長大的，脾氣和個性知根知底。你爹倔強(qiáng)，爭強(qiáng)好勝，吳老算精明會算。本來都是好兄弟，好鄰居。自從吳老算的女兒與你退婚后，你爹就與吳老算有了解不開的疙瘩。這些年來，你在外打工，你爹陪著你的瞎眼娘，也很不容易?！?/p>

“既然你知道我爹會摔傷，為何不阻止他呢？”楊坤疑惑不解地問。

“你爹和吳老算的恩恩怨怨也是一根樁，不經(jīng)過疼痛代價，拔不掉的……”梁誠說著，目光飄向楊倔強(qiáng)。楊倔強(qiáng)已停止了哼唧，輕微的鼾聲從他鼻孔穿出來。

把你爹扶在我床上睡吧。幾十年了，盡耍倔強(qiáng)脾氣，我們兄弟倆沒有合鋪睡覺了。

楊坤安頓好爹，拿著電筒走了。

天翻魚肚白，啟明星眨巴著明亮的眼睛。

楊坤走到家門口，坑坑洼絆腳。楊坤手電筒朝地上一照，全是小坑。再朝周圍一照，路邊擺放著沾滿泥土的小木樁。

就在楊坤發(fā)愣的時候，他聽見吳老算在喊梁誠開門。

楊坤轉(zhuǎn)身返回去看個究竟。

只聽梁誠說：“這一夜把我們折騰的都沒有睡好覺。我在家等你來睡覺呢！”

只聽吳老算說：“梁老弟，你和楊坤談話我都聽見了。我不是人，自從挖了坑，夜里我就在深坑不遠(yuǎn)處守著，等著楊倔強(qiáng)來拔樁掉進(jìn)深坑里。我只顧算計對方，忘記了我們?nèi)斯怆腴L大的。因此說，我不該挖深坑讓楊倔強(qiáng)跌下去受傷。同時，我更不是人，是畜生！見楊倔強(qiáng)拔樁掉進(jìn)坑里不但不去救他，還怒火中燒，跑到楊倔強(qiáng)門前打下不少樁，加害他瞎眼老伴。聽著你們談話后，我悔恨交加，我拔完木樁跑來，我們?nèi)嗽俟怆胨淮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