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
今年是中東地區(qū)國家的“選舉年”,埃及、土耳其、突尼斯、黎巴嫩、伊拉克等相繼舉行了不同形式的選舉。其中,土耳其正義與發(fā)展黨在議會選舉中獲勝;突尼斯伊斯蘭復興運動黨在地方選舉中占據(jù)上風;黎巴嫩真主黨及其政治盟友在議會選舉中拿下超過半數(shù)議席……
“阿拉伯之春”爆發(fā)后,政治伊斯蘭力量一度勢頭強勁,在多個國家上臺執(zhí)政,成為一支影響國家和地區(qū)政治格局的重要力量。但在2013年前后,突尼斯、埃及、利比亞等國已執(zhí)政或參政的伊斯蘭政黨因表現(xiàn)不佳而頻遭抗議示威,埃及穆爾西政權甚至被軍方罷黜。此后,政治伊斯蘭力量有所消退,但并未從政治舞臺中消失,這點從上述多國的選舉結果中可以看出。
政治伊斯蘭問題始終是阿拉伯學界和媒體關注的重點議題之一。在2013年前后,阿拉伯學者主要探討的是伊斯蘭政黨上臺執(zhí)政的合理性。而今年以來,阿拉伯學者則對政治伊斯蘭理念進行了更為理性、更高層次的分析與研究,并激烈討論阿拉伯國家政治的發(fā)展方向,且普遍認為阿拉伯民族要想在競爭激烈的世界中立足,必須對阿拉伯原有的、帶有濃厚復古伊斯蘭色彩的思想觀念與體系及社會制度進行改造,否則阿拉伯國家將寸步難行。
“改革”
阿拉伯學者普遍認為,要對傳統(tǒng)的政治伊斯蘭主義進行改革,使其符合當代社會需要。
也門學者奈比爾·艾爾布凱里在《后伊斯蘭主義,理論交鋒與現(xiàn)實真相》一文中指出,在“后伊斯蘭主義”時期,包括阿拉伯國家在內的所有伊斯蘭國家都應將伊斯蘭教這一宗教信仰與“自由”“解放”等當今時代崇尚的理念相對接;政治理論應具有時代感,要著眼于未來,而不應一味抱著經(jīng)書上的僵死教條不放;應對傳統(tǒng)的政治伊斯蘭思想中某些不合時宜的理論進行改造。他還以事實說明這種改變正在伊斯蘭組織內部悄然發(fā)生。作為政治伊斯蘭組織鼻祖的埃及穆兄會內部實際上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拒絕接受多元民主思想的少數(shù)派;另一部分則將對文化政治的革新作為奮斗目標,認為這是該地區(qū)擺脫困境的出路所在。此外,在伊斯蘭運動的中心地帶涌現(xiàn)出一個青年精英階層,該階層具有強大的文化宣傳功能,其宣傳的內容歸納起來就是“公正、自由、平等、尊嚴、公民權”。這類青年翹楚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陳腐的宗教條條框框”的沖擊。
巴勒斯坦政治學教授阿卜杜勒·斯塔爾·卡西姆在《排斥伊斯蘭分子的危害》一文中,呼吁政治伊斯蘭與時俱進。他寫道:“過去的陳規(guī)不可能在現(xiàn)世被全部套用,因為過往的事物已告結束,而某些食古不化的宗教人士死抱住那些過時的理念不放,本身就證明了他們思維的缺失,這種過時的思想不可能建立起成功的伊斯蘭政治體制?!彼€認為,伊斯蘭教的中心思想是自由、誠信、科學進步、公共利益、責任感,將美德作為法律的基本原則,將科學作為推動社會進步的基礎;伊斯蘭教從不主張宗教崇拜,只是信仰而已,而這種信仰與腳踏實地的工作理念并行不悖。他在文中還對伊斯蘭分子進行了區(qū)分,認為某些宗教人士對《古蘭經(jīng)》《圣訓》的理解有偏差,因此有必要對其進行甄別,以免在普通信眾中造成混亂。
黎巴嫩資深伊斯蘭問題專家拉德旺·賽義德在《宗教復興的可能性與障礙》一文中,針對阿拉伯國家國內形勢以及面臨的地區(qū)和國際環(huán)境,提出要恢復伊斯蘭教作為單純宗教的作用,并與作為政治實體的民族國家分開。其實際上就是主張政教分離。他說:“我們尚未清醒地意識到,那種試圖將《古蘭經(jīng)》和《圣訓》的條目作為國家法律實施的危害性,在其對國家造成損害之前,首先就對伊斯蘭教本身造成了損害。如果當初天主教未能從國家的胎胞中分離出來,它的生命力可能早就結束了?!彼ㄗh宗教要服從國家,因為各類宗教組織是“國家各部門的一個組成部分,其工作只有在國家的支持下才能完成”。
沙特伊斯蘭教法專家法赫德·蘇萊曼·沙吉蘭在《教法學的活力與世俗社會新發(fā)展》一文中表示,伊斯蘭教法學的宗旨在于解答現(xiàn)世問題。他寫道:如果我們對教法學先賢的歷史進行追溯,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是因地因時制宜的典范。我們所處的社會正經(jīng)歷著深刻變化,這要求我們在各方面進行各種形式的更新與創(chuàng)造,其中包括教法學領域,而且一些在此領域有影響力的人物已經(jīng)進行了一些嘗試。
“交往”
阿拉伯學者普遍提出要加強與外界的交往,以求他山之石。
賽義德在談到對政治伊斯蘭進行改革的三個方面任務時,特別強調要與世界基督教會組織加強交往與合作,以深入了解基督教的發(fā)展歷程與思想,并對其中的寶貴經(jīng)驗加以借鑒。他說,在過去五年中,我們與世界上其他宗教、文化團體和組織、特別是基督教組織建立了較為良好的關系,但由于宗教組織與國家之間的關系尚未捋順,與國外宗教團體的交往遠未達到令人滿意的程度。
沙特思想家陶菲克·賽義夫在《改革要從外部開始》一文中表示,深刻的宗教改革運動絕對不會在宗教社會內部產(chǎn)生,特別是倡導平等、社會公正等具有現(xiàn)代理念的運動更不會。他認為,在穆斯林社會形成革新運動的容量取決于其對外開放的程度,開放度決定了其看問題的角度、改革路徑及遇到問題與障礙時的變通能力。導致社會突發(fā)性變化的種子往往孕育于本社會之外的文化及其帶來的挑戰(zhàn)之中,激進的宗教改革也只能靠外力來推動并解決。
“改造”
阿拉伯學者普遍提出要對阿拉伯人政治素養(yǎng)的某些方面進行改造。
卡西姆在對政治伊斯蘭進行深層次、多角度的剖析后,在《阿拉伯人與互懟思維》一文中提出,任何政治理念和思想最終都要靠人來完成和運用。而作為政治伊斯蘭的主要實施者,阿拉伯人性格中的某些因素妨礙著他們正確運用該理論與思想。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阿拉伯人的“互懟”思維。他在文中寫道:在阿拉伯世界的政治生態(tài)中存在著“互懟”(或“相互拆臺”)現(xiàn)象,即千方百計要置與自己觀點不同的政治派別于死地。然而這種做法相當愚蠢,任何人都無法將對手或持不同政見者完全消滅,因為任何一方都代表著某一部分人的利益。這種“互懟”思維不僅會導致阿拉伯國家政治失敗,還會破壞社會關系和道德規(guī)范。如今,這類鬧劇正在巴勒斯坦、黎巴嫩和突尼斯等地持續(xù)上演,使各政治派別均受到削弱,民族復興和國家重建的愿望成為各派別相互詆毀和復仇的犧牲品??ㄎ髂氛f:“讓我們比較一下猶太和阿拉伯兩個民族的競爭精神,看看猶太人為何在現(xiàn)世生活的各方面都遠遠超過了我們,而我們又是如何明明知道西方人在算計我們卻還要在他們面前求饒。猶太人將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我們則將未來拱手交由上天決定。相互拆臺式的競爭遠離了行善與建構的正道。這種政治生態(tài)吞噬了我們民族的責任感與創(chuàng)造力,侵蝕著我們民族的理性與邏輯思維能力。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那就是各國政府機構制定出科學規(guī)劃,采取切實政策,消除這一陋習。不然,我們只有靠虛無的真主來拯救阿拉伯民族了。”
五年來,政治伊斯蘭從最初的星火燎原之勢到瞬間湮滅,再到今天的蓄勢重發(fā),帶給外界多重思考與聯(lián)想。而阿拉伯學者也從對政治伊斯蘭的表象解讀逐步深化到深層剖析,在此過程中不時迸發(fā)出思想的火花,這勢必會引起阿拉伯社會乃至世界上關注阿拉伯社會改革人士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