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的美德

自從在網絡小說中流行之后，原先特別離奇的“穿越時空”情節(jié)，好像變成了相當稀松平常的設定。這類故事的主人公動輒接古通今、穿越千年，既享受著當代人的知識紅利，又可以體驗古典場景的恢廓奢華——要是未來的技術真能為我們實現(xiàn)這樣的旅行，想必本刊的讀者也都會去嘗試一下吧！

在我們看來，如果說市面作品中的“穿越情節(jié)”還有什么缺感的話，那恐怕在于主人公還“穿越得不夠”：絕大多數(shù)的故事主角雖然實現(xiàn)了物理上的時空穿越，可在心性上還與古人差得太遠。就像是穿上舊衣冠去拍古裝照的游客，他們興奮地比著剪刀手，機智地向同行者眨著眼，舉手投足都與場景格格不入；而經受了貌似千辛萬苦的穿越歷程后，他們認知事物、與世界打交道的方式也沒有太大改變。真正的旅行者總樂于被前往異域的旅程所塑造、提升；在這個意義上，常見的“穿越小說”無非是一種觀光客游記，缺乏優(yōu)質旅行文學該有的心智穿透力。

那么，究竟要怎樣才能達成一次“好的穿越”呢？在本期雜志的專題報道《玩一個跨越千年的游戲》中，三位作者為我們做出了富于啟發(fā)的示范：雖然身處當代，他們卻投身到對古典技藝的探求中：傳統(tǒng)釀酒術、古代點心模具、太極拳，他們付出了十足的沉潛功夫，力求重獲古人傾注在這些技藝中的才思和創(chuàng)見。在他們的敘述中很少有“精神”“韻味”之類的大詞；毋寧說，他們更多的是從一粒稻米、一滴泉水、一道刀刻或一式云手開始自己的“穿越”。

這樣說來，對細致幽微處的注重該是“好的穿越者”必備的美德。愈是抑制自己現(xiàn)代人的聰明，深入到古典世界豐饒的細節(jié)之中，才愈能接通古今之間的血脈，激活古人曾面對的種種原初情境與創(chuàng)意可能性。而這樣的品質或許也不只對技藝學習者才有效：即便是普通旅行者，當我們在旅程中盡可能卸下先入之見，沉潛到陌生地域的細致幽微處時，某種聞所未聞的時空境界，往往也將向我們第一次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