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 韋冬余
內容摘要:長篇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是19世紀著名的俄國作家普希金的代表作,作品的主人公葉甫蓋尼·奧涅金是文學史上第一個“多余人”形象。普希金將《葉甫蓋尼·奧涅金》作為自我的文學投射,借助“奧涅金詩節(jié)”的典范意義、第一人稱“我”敘述視角、現(xiàn)實與虛幻交織人物塑造,立體呈現(xiàn)出作品的自戀情結,并由此開創(chuàng)了文學史“多余人”塑造的新紀元。
關鍵詞:自戀 《葉甫蓋尼·奧涅金》 情結
弗洛伊德認為自戀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在其理論體系中他依據“力比多的投注轉”移詳細闡釋了鏡像化自我投射到外界而引發(fā)的自戀情結。榮格曾指出:“藝術家無一例外地都是自戀傾向者?!盵1]在文學世界中,作家通過文學作品隱秘或明顯地傳達自我的意識也是極為普遍的,可見自戀情結對文學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實踐都具有深沉影響。長篇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是19世紀著名的俄國作家普希金的代表作,作品的主人公葉甫蓋尼·奧涅金是文學史上第一個“多余人”形象。在奧涅金身上可以看出與普希金相似的精神狀態(tài)。作者在表現(xiàn)主人公“多余性”時采用了浪漫的詩體和現(xiàn)實的敘事結構相結合的手法,獨創(chuàng)了“奧涅金詩節(jié)”。作者期待通過客觀描寫和主觀敘事的方式將俄國“時代抑郁癥”的本質揭露出來,事實上普希金借助自己高超的文學藝術手法確實實現(xiàn)了這個目的,然而詩體的敘事手法也使作品中作者的聲音牢牢占據著主導地位,作品體現(xiàn)作者的自我的主體意識增強。而在體裁方面凸顯普希金的自我主體意識的同時,作品的人物性格也處處彰顯著以自我為中心的高傲以及沉湎于自我世界的不可自拔。本文希望通過對作者普希金和作品體裁、人物的分析,將《葉甫蓋尼·奧涅金》中隱藏的自戀情結展現(xiàn)給讀者。
一.“奧涅金詩節(jié)”的典范意義
長篇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是19世紀著名的俄國作家普希金的代表作,和果戈理的做法類似,普希金在出版時將他的長篇敘事詩定義為小說,而后者則是將自己的小說定義為了“長詩”。詩體小說是小說,也是詩。其外在特征通過詩歌的格律表現(xiàn)出來。吸收了拜倫十四行詩精髓的《葉甫蓋尼·奧涅金》在詩體格律上是別具一格的,它根據十四行詩在不同國家,不同作家筆下的變化與發(fā)展,融入俄語音節(jié)和俄羅斯民族語言后而獨創(chuàng)的,因此也被叫做“奧涅金詩節(jié)”。然而,這部小說的偉大意義還不止于此,其更廣泛的意義還在于對患了時代抑郁癥的“多余人”的奧涅金的形象塑造。這是俄國文學史上第一個多余人形象。雪萊曾說過:“凡是他人獨創(chuàng)性的語言風格或詩歌手法,我一概避免攀仿,因為我認為,我自己的作品縱使一文不值,畢竟是我自己的作品。”[2]作家如果要真正成為杰出的大師,就必須盡一切可能推翻、改造前人創(chuàng)造的寫作法則,與此同時,拓寬文學領域為后人提供新的創(chuàng)作對象,這是所有有創(chuàng)造性作家的共識。楊格也說:“愈和他們相異,愈能和他們達到同等的優(yōu)越成就?!盵3]可見張揚自我創(chuàng)造是主體意識的一大表現(xiàn)。如果普希金從未借鑒拜倫的詩體敘事的獨到方式并在后來改造加入俄國本土元素的話,那《葉甫蓋尼·奧涅金》的銳意便會削去三分;同樣,假若作者從未將目光投向時代背景下的貴族“多余人”現(xiàn)象,那么文學史上便會少一個典范的體式、一個典型的人物原型、一個偉大的文學創(chuàng)作者,普希金也只能是一個庸庸碌碌的貴族子弟而非一個優(yōu)秀的作家。“自戀”往往帶來不可思議的創(chuàng)造,“奧涅金詩節(jié)”的典范意義不僅僅在于文學體式的創(chuàng)造與更新,更向我們印證了作家“自戀”的重要意義。
二.第一人稱“我”敘述視角
在《葉甫蓋尼·奧涅金》中,普希金將敘事與抒情融為一體,在推動故事情節(jié)向前的同時,借助第一人稱“我”的敘述,將奧涅金的內心世界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進而引發(fā)讀者的思考。當然,值得思考的是作為敘事文學中常見的敘事者的“我”往往只是個個旁觀者的角色,即“我”的敘述話語重在闡釋而非引導作品的內容和思想的走向。而在《葉甫蓋尼·奧涅金》中則不一樣,敘述者“我”是作者的朋友,代表了作者的立場。在作品中,“我”毫無忌諱的把普希金的立場和觀點表現(xiàn)出來,表現(xiàn)作者的喜怒哀樂。同時,作者也借“我”之口向讀者介紹故事的背景、情節(jié)的發(fā)展動態(tài)。這不僅是出于敘事的要求,還是借以實現(xiàn)傳達人物內心活動、暗示故事情節(jié)走向的重要憑借。這種處理方式不僅讓故事顯得真實,也能讓讀者觸碰到作者內心深處。作為一部敘事抒情小說,“我”的作用還不僅僅于此。一方面,作者在小說中借助“我”之口,選用的簡練、平白的敘述話語,這在完整作品故事情節(jié),消解詩歌的語言的尖酸生澀上皆有巨大效用;另一方面,作者利用“我”在作品中直接抒情,這些抒情的語言使作品帶有了詩的韻味。正是由于這些個人抒情插筆,使得作品形成一種獨特的“詩體小說”的格式。作品中抒情部分,真實地反映了作者的內心,表達了作者的生活態(tài)度,寄寓了他的人生理想,使作品在客觀敘述的同時也帶有濃厚的主觀色彩。如在第一章中對上流社會的糜爛生活的批判:“唉,由于燈紅酒綠的歡娛,我已經把多少生命浪費!”再如第六章中對連斯基死去的感嘆,第七章對奧爾加移情別戀的批判等等,以上章節(jié)中的抒情的語句無不體現(xiàn)出作者個人的主觀意志和情感??梢哉f,通過敘事抒情小說中“我”的介入,其濃烈的個人情感成功地讓讀者了解了作者的所思所想,也讓故事發(fā)展得更為流暢。作品中的“我”成了無形的上帝,“我”對人物的品評也就成了人物定性的唯一標準,在“我”的籠罩之下,作者的個人情感和個人意志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但這也不可避免地給作品打上了深深的“普希金式”的烙印,這也是作家個人“自戀情結”的一種體現(xiàn)。
三.現(xiàn)實與虛幻交織人物塑造
按照古臘神活中關于原始人的傳說,人在出生后就被劈為兩半,從此他們就不停地尋求著自己的另一半,找到之后兩者就緊緊抱在一起.不吃不喝,直至死去。奧涅金是普希金筆下的經典人物形象,其身上展現(xiàn)的時代的多余性的現(xiàn)實來源正是十九世紀一批和普希金相似的俄國思想先進的貴族群體。如果按照古希臘神話的解釋,那么普希金是通過文學形象——奧涅金的構建,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并且兩者達到高度統(tǒng)一。在《葉甫蓋尼·奧涅金》中,奧涅金是一個生活放蕩不羈的上流社會的沒落貴族,是一個經常出入上流社會的宴會、舞會,深得上層女子的喜愛的形象。現(xiàn)實中的普希金與作品中的奧涅金生長軌跡出奇的一致:出生于沙皇俄國的沒落貴族家庭,在貴族化的生活中養(yǎng)成奢靡的生活作風。由于普希金受到了法國啟蒙思想的影響,身上也逐漸聚積起了主觀戰(zhàn)斗激情;作品中的奧涅金也是一樣,啟蒙思想的沖擊和多年的游歷讓他的思想也逐漸開闊起來,但是同樣,由于脫離實際而陷入了空想,他們身上又都蒙上了一層時代多余性。所以也可以說,《葉甫蓋尼·奧涅金》事實上是普希金自我人生的文學投射。普希金將自我經歷作為創(chuàng)作對象,通過作品中作家自我意識的展現(xiàn),讀者也能體會出隱藏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作家的自戀情結。當然,通過主人公展現(xiàn)自己的生活軌跡不是普希金的獨創(chuàng),同樣這種創(chuàng)作手法附帶的作家的特有的情感,《葉甫蓋尼·奧涅金》也非首例。
奧涅金是作品的主人公,在他身上我們也能一窺自戀情結。在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中,自戀是由于兒時缺失母愛關懷導致力比多投注錯位而產生的。在奧涅金身上也可以得到佐證。他早年喪母,以后在管教不嚴的阿貝先生的陪伴下成長,漸漸的“他便在社交界拋頭露面”“他會輕盈地跳瑪祖卡舞,鞠躬的姿勢也頗為瀟灑,還缺什么呢,大家異口同聲,說他非??蓯鄱衣斆鳌盵4],雖然奧涅金的貴族公子的惡習很大程度上要歸咎于時代環(huán)境,但是我們也因看到奧涅金之后養(yǎng)成的勾引女性的習慣和他自身對女性的依賴是密不可分的,而這也就追溯到幼兒時期母愛的缺失。奧涅金還對服飾和自己的容貌分外在意,“這位講究衣裝的模范子弟,在那穿了又脫,脫了又穿。倫敦擅長做服裝和脂粉生意……這一切現(xiàn)在卻被用來裝點,這位十八歲的哲學家的空間”,“他至少要用掉三個時辰,來照那些大大小小的鏡子”[5]。西蒙·波伏娃夫人在《第二性》中認為:服飾、聊天和鏡子是自戀者塑造內心理想自我的三條途徑。在她看來影象對自戀者來說就是認同自我,因為自戀者轉入內傾必定有著某些現(xiàn)實原因,而就算不太幸運的人有時也能從鏡子中找尋到快樂。至于服飾,在她看來,有野心的自戀者希望他的表達方式與眾不同而且變化無窮,外在的光鮮亮麗總能引起人們的關注甚至是喝彩。[6]如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奧涅金為何如此關注自己的服飾和容貌了,自身有著自戀情結的奧涅金在服飾、鏡子、談情的自我消解中逐漸患上時代抑郁癥。
總之,自戀情結作為一種大眾普遍的心理現(xiàn)象,它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表現(xiàn)出特有的創(chuàng)造力,它是文學創(chuàng)新的源泉。因為作家只有關注自我,創(chuàng)作上關注內心世界,才能突破固有的模式,在文學天地中有所作為?!度~甫蓋尼·奧涅金》是這方面的典范之作,普希金融匯其中的自戀激發(fā)出來巨大生命力,這將使它散發(fā)出永恒的光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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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萊.伊斯蘭的起義——序言[M].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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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俄羅斯)普希金著,智量譯.葉甫蓋尼·奧涅金[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9.
[5(俄羅斯)普希金著,智量譯.葉甫蓋尼·奧涅金[M].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21.
[6](法)西蒙·波伏娃著,李強選譯.第二性[M].西苑出版社,2004:252.
(作者介紹:張旭,揚州大學文學院、揚州大學中國語文教育研究所2017級學科教學(語文)專業(yè)研究生,研究方向:(語文)課程與教學論等。目前已在《語文建設》《教學與管理》上發(fā)表論文2篇,在校期間主持校級課題1項,參與省級課題1項;韋冬余,揚州大學文學院、揚州大學中國語文教育研究所講師,華東師范大學與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校區(qū)國家公派聯(lián)合培養(yǎng)教育學博士,研究方向:(語文)課程與教學論、教師教育等。已在《全球教育展望》等刊物上發(fā)表論文40余篇;出版專著1部;參與撰寫著作3部;主持省部級課題1項,廳級課題2項,揚州大學校級課題2項;參與省部級課題4項。獲得“全國微課(程)優(yōu)質資源展示一等獎”等6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