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終點的旅行

王蜜

經(jīng)過了三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jī)終于平穩(wěn)的降落在曼谷國際機(jī)場，開啟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國外之旅。第一天來到這里我本該興致勃勃，然而在辦理入境手續(xù)和等行李的漫長過程中，我的耐心慢慢被磨光，甚至有一些焦躁情緒。拿了行李后跟著團(tuán)隊一起坐上大巴到泰國的巧克力小鎮(zhèn)吃晚餐，看到擺上桌的食物大家睜大了眼睛，臉上不自覺的露出微笑，也不管導(dǎo)游在前面講著桌上哪個食物的來歷，大家自顧自地低著頭狼吞虎咽般吃了起來。我也埋頭大吃，這里的食物還算符合中國人的胃口，特別是那盤咖喱炒飯，濃濃的咖喱混合著泰國的優(yōu)質(zhì)大米獲得了大家一致的好評，你一勺我一勺，轉(zhuǎn)眼那盤炒飯就光了。吃完晚餐到酒店已是晚上九點半，洗完澡躺在床上不久我便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在酒店一樓吃早餐，周圍坐著吃飯的都是一個團(tuán)里的人，快吃完早餐時，一個年輕的女子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急急忙忙跑過來，坐在了我旁邊那桌。已經(jīng)快到了集合的時間，她隨便拿了幾塊面包和幾個雞蛋過來，小女孩靠在椅子上睡眼惺忪，對面前的食物提不起絲毫興趣，年輕女子嘴里叼著一塊面包，一邊吃著面包一邊剝著雞蛋，剝好雞蛋送女兒嘴邊，女兒沒吃幾口就搖搖頭趴在桌上。不一會兒，導(dǎo)游拿著旗子喊“集合了！”，女子迅速背起包，牽著女兒往集合的地方跑。導(dǎo)游帶我們走出酒店上了一輛大巴，司機(jī)還是昨晚那個中年男人，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看起很冷漠。大巴的臺階太高，大人爬上去還好，小孩子爬上去就比較困難，小女孩站在車門前想被母親抱上去，這時司機(jī)起身過去一把把小女孩抱了上來，還笑嘻嘻的逗她玩兒。小女孩被面前這個黝黑又魁梧的男子嚇到了，直接躲到了母親身后，年輕女子笑著給司機(jī)道完謝牽著女兒往車后走，順從女兒的要求坐在了大巴最后一排靠左邊的窗戶，而我正好坐在她們的前面。沒過多久，我的余光不自覺地瞥到車上的另一對母女，她們也坐在最后一排，不過是靠右邊的窗戶，很明顯，從膚色和打扮上可以看出她們是泰國人。這位母親皮膚黝黑，身材微胖，女兒看起來八歲左右，我盯著她們看了一會兒，女孩很膽怯，在迎上我目光的下一秒便扭頭轉(zhuǎn)向她的母親，她的腳邊還放著一個黃色的書包。也許是坐的地方比較靠后，很多人沒發(fā)現(xiàn)車又多出來的兩個新人。

這時的曼谷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時刻，這里和我在飛機(jī)上看到的泰國不一樣，那時還沒到泰國的中心地帶，房子五顏六色，整齊地排列著，公路上的車輛很少。而這里，每條公路上都擠滿了車輛，周圍的房子高低不一，一幢挨著一幢，顯得比較擁擠。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們來到泰國的大皇宮，八月初的曼谷和武漢一樣，天氣炎熱難耐，來大皇宮參觀的各國游客很多，當(dāng)然大部分都是中國人。在烈日的烘烤下，大家大汗淋漓，團(tuán)隊里的小女孩小圓臉熱得紅嘟嘟的，蔫蔫地靠在母親腿上囔囔著要母親抱，母親無可奈何把她抱了起來。聆聽著泰國的歷史，我們走進(jìn)了大皇宮，一步步感受著泰國建筑、繪畫和雕刻藝術(shù)的精粹。參觀完建筑物，導(dǎo)演帶領(lǐng)我們到陰涼地休息，這時有人發(fā)現(xiàn)那對年輕的母女跟丟了。導(dǎo)游冷靜地把手里的旗子交給團(tuán)里的一位大哥拿著，囑咐大家在這里休息不要跑遠(yuǎn)，接著原路返回去找那對母女。二十分鐘過去了，大皇宮里面還是人潮擁擠，我們在一旁休息，四處張望焦急地等待著還未歸隊的母女，終于他們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所有人懸在胸口的心漸漸落了下去。導(dǎo)游抱著小女孩走在前面，年輕女子跟在后面，她身上衣服浸濕了緊巴巴地貼在身上，臉上的汗珠一滴滴滾落。她不停地給大家道歉，眼里滿是羞愧和自責(zé)。大巴在駛向玉葉大廈的途中，大家安靜的休息著，我時不時看看窗外的風(fēng)景，聽著座位后小女孩和母親的對話，不久女孩的聲音漸漸平息，傳來的是女子溫柔的聲音“寶貝，媽媽對不起你，以后不會再把你弄丟了，媽媽一個人也會讓你健康快樂地長大，你要相信媽媽！”

第三天，和昨天一樣，出酒店前我在房間里放了二十泰銖，這是導(dǎo)游每天都會跟我們強(qiáng)調(diào)的事情。那二十泰銖不是酒店的額外收費，而是打掃房間的阿姨的收入，這些錢一部分要留給子女上學(xué)，一部分還要支撐自己每日的午餐。下午，我們坐著輪船橫渡湄南河，從河的這一岸到河的另一岸，和中國的黃河一樣，湄南河是他們的母親河，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泰國人。坐著輪船，欣賞著河兩岸的風(fēng)景和建筑，風(fēng)不時吹起河里的浪花濺到大家的身上，一陣陣歡呼此起彼伏。船長是一位黑瘦的老年人，頭戴一頂草帽，肩膀搭著一條粗糙的毛巾，身著一件藍(lán)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短褲，光著腳坐在那里開船。在他旁邊坐著一位年輕的泰國姑娘，她穿著泰國特色服裝，扎著馬尾，脖子上戴著一個白紫相間的花環(huán)，手里還拿著許多花環(huán)。她微笑著緩緩向我們走來，走到每個人面前為遠(yuǎn)道而來的客人戴上漂亮的花環(huán)并雙手并攏舉至額頭送上虔誠的祝福。作為回報，我們每個人要給她二十泰銖，為游客戴上花環(huán)后，她拿著手里的錢走到前面去把錢清好交給了船長。下船后，導(dǎo)游跟我們說，她們是一對父女，母親很早就離開了，兩個人守著這艘船在河上來來回回?zé)o數(shù)次，靠來往旅游的游客謀生，姑娘沒受過什么教育，也不愿離開這里，一心和父親一起經(jīng)營這艘船，二十年來兩人一直相依為命。

第四天，我們從曼谷來到了芭提雅，這是一座包容性很強(qiáng)的城市，與曼谷相比，它更像一個濱海小鎮(zhèn)，這里的每條街道都很狹窄，每條小巷四處連通。白天路上的行人很少，途中經(jīng)過的很多酒吧飯店都閉門緊鎖。一到晚上，一切又是不一樣的景象，燈紅酒綠，笙歌四起，男人女人們紛紛出動，飲酒作樂，熱情狂歡，開始了豐富的夜生活。這天晚上，我們來到了泰國著名的“東方公主號”上看表演，早有耳聞泰國的“人妖表演”成為了泰國的一種文化，今天看到這一幕心里不禁一顫。正如人們所描述的，這里的每一個人妖都十分標(biāo)志，有著漂亮的容貌和傲人的身材，讓在場的女人嫉妒不已。舞臺上，他們盡心地表演著，盡情地釋放出自己的魅力。臺下的男男女女歡呼雀躍，激動地配合著，表演結(jié)束后大家還爭先恐后地跑去和人妖們合照作為紀(jì)念?；氐骄频旰?，我心中久久不能平靜，眼前還是他們美艷的一面，誰又能想到在這美艷的背后是慘痛的代價，他們本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正常生活，為了家庭、為了生計，他們從小就被父母賣到人妖學(xué)校進(jìn)行訓(xùn)練，犧牲了作為人最基本的尊嚴(yán)。人妖的壽命一般都很短暫，期間還要靠藥物來維持身體，我同情他們的命運也尊重他們，而讓我陷入深思的是這個國家這種文化對這些人生理和身心的摧殘。

第五天，車上的那對泰國母女還在，她們只坐在車上，不參與我們的任何活動，我從未聽她們說過話，也沒看到她們和車上人有過接觸，兩人一直沉默地坐在車上。越來越多人注意到了車上的這兩人，紛紛向后面投來了驚訝的目光，那位母親對這種關(guān)注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也沒有要解釋的沖動，只是下意識摟緊了旁邊的女兒。今天我們來拜泰國的四面佛，這是泰國香火最旺的佛像之一，四面佛分別代表著愛情、事業(yè)、健康與財運。導(dǎo)游在一旁仔細(xì)地講述著敬拜四面佛的流程和注意事項，講完后大家照著他的動作開始敬拜。一時間，周圍變得十分安靜，除了腳步聲外聽不到任何嘈雜聲，似乎是怕驚動了眼前的神靈。一個接著一個，大家有序地點燃手里的香，走到四面佛前默默祈禱。我前面是一對老人，他們倆手里拿著香有條不紊地對著佛像跪了下來，把香舉至頭頂祈禱，祈禱完互相攙扶著站了起來，慢慢走到香爐前把香插進(jìn)去。每一面佛都是同樣的流程，敬拜完就到一旁的樹下等待其他成員，跟在兩位老人的身后，看著他們微駝的背影，老婦人開口說道“老頭子，我們都是半身入土的人，不求子女大富大貴，只求他們一生平平安安，無病無災(zāi)?！彼查g，我紅了眼圈，想起了我的父母，他們奔波一生，任何時候心中牽掛的還是自己的子女。我甚至記不起上一次給家里打電話是什么時候，偶爾母親來電我也只是三言兩語，說不了幾句就掛掉，腦子里和心里都是自己的學(xué)業(yè)和將來的事業(yè)，從未把父母真正放在心上。

眼看著旅程即將結(jié)束，大家興奮地互換聯(lián)系方式，約著回國后有機(jī)會再相聚。收拾好行李，最后一次坐上大巴，心中似乎平靜了不少。司機(jī)把我們送到機(jī)場，幫忙把行李拿下來一個個擺好，跟每一個下車的人揮手道別，車上的那對泰國母女也下來了，站在了司機(jī)的旁邊，微笑著跟我們道別。離開時才知道，原來他們是一家人，以車為生，車就是他們的家。

這場沒有終點的旅行究竟是什么？是做一位平凡而偉大的母親，是與父親相依為命的堅強(qiáng)，是被生活所迫犧牲自我的無私，是忙忙碌碌一生把兒女掛在心上，還是一家人守著艱苦的生活，等待光明的那一天？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每一場旅行都是獨一無二的生命之行。

李修文曾在《山河袈裟》中說，“人民與美”是他在余生里繼續(xù)膜拜的兩座神祇，他在這場沒有終點的旅行中邊走邊記錄，把人民的生活和最淳樸的人性記在他的心上。這場旅行我獨自前來，身邊沒有一個熟悉的伙伴，正如人生，沒有人會陪伴你一直走到終點。未來，我的旅途不會停止，我會用我的步伐在有限的生命中追尋每一場沒有終點的愛之旅。

（作者單位：湖北大學(xué)文學(xué)院 15級漢語言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