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燕
[摘要]主流片獲得成功的關鍵不僅在于增強傳播能力,更在于增強敘事能力,把好故事講好。兩部主流片《戰(zhàn)狼2》和《紅海行動》都是營救敘事,但《紅海行動》在敘事上更為精致,敘事層面至少實現(xiàn)了三個方面的突破:在敘事層次上實現(xiàn)了從單一線性敘事向曲折的多層敘事的突破;在敘事邏輯上實現(xiàn)了從分裂到嚴密的突破;在敘事理念上實現(xiàn)了從民族國家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突破?!都t海行動》可以為主流片講好故事提供借鑒。
[關鍵詞]主流片;營救敘事;《戰(zhàn)狼2》;《紅海行動》
[中圖分類號]J971[文獻標志碼]A
近年來,國產(chǎn)主流片借軍事題材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從《集結號》到《戰(zhàn)狼》,再到《戰(zhàn)狼2》和《紅海行動》,這些主流片在創(chuàng)造了國產(chǎn)電影票房神話的同時,還收獲了大眾的一片好評。有學者認為,“我們的電影在建構主流文化價值方面沒有問題,但傳播主流文化價值的能力嚴重不夠,從而極大地限制了自身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盵1]將電影建構主流文化的問題歸結在“傳播能力”上,固然指明了電影建構、宣傳主流文化的一個方向,同時需要注意的是,僅僅歸結于“傳播能力”是不夠的,這至少忽略了電影作為藝術的本體特征,即電影是敘事的藝術。作為敘事藝術的電影要求電影在建構主流文化價值的時候,首先需要考慮的是如何講好故事而不是傳播的問題,在藝術性上多做文章,把好故事講好,然后再進入傳播,這個次序不能錯亂,因此,講述一個什么故事、如何講述這個故事,是保證電影進入傳播階段之前需要做的工作。從傳播結果來看,《戰(zhàn)狼2》與《紅海行動》都取得了成功,但從“講故事”的這個核心來看,兩部影片盡管主題一致,但實際還是有高下之分的。相對來說,《紅海行動》無論是敘事邏輯、敘事層次還是敘事中傳達出來的理念,都較《戰(zhàn)狼2》更為精致,比較《戰(zhàn)狼2》與《紅海行動》,盡管《紅海行動》將退役軍人身份置換成了現(xiàn)役軍人、特種作戰(zhàn)兵戰(zhàn)狼置換成了海軍陸戰(zhàn)隊蛟龍、作戰(zhàn)地點從非洲置換到了伊維亞共和國,但是營救海外僑民以及其他國家的受難民眾這一主題卻得到了延續(xù),從《戰(zhàn)狼2》到《紅海行動》,中國軍人的風采和中國力量借助影像得以呈現(xiàn),“營救”敘事模式得以延續(xù)。后者在營救敘事上至少取得了三個方面的突破:一是實現(xiàn)了從單一線性敘事向多層敘事的突破;二是實現(xiàn)了雙線合一中敘事邏輯從分裂到嚴密的突破;三是實現(xiàn)了敘事內(nèi)容從單一撤僑的民族國家行為向更具普遍性的反恐理念層次的突破。
一、敘事層次:從單一的線性敘事向曲折的多層敘事
電影是敘事藝術,講好故事是電影獲得成功的關鍵,能否設計一個抓住觀眾欣賞口味的故事,并且用合適的方式將故事講出,是電影獲得成功的關鍵。所謂營救,是指設法救援遇險人員,營救敘事當圍繞著“設法救援遇險人員”這一主題展開,因此,從人員構成上來說,主要有營救者和被營救者?!啊稇?zhàn)狼2》劇情不復雜,線索單純,人物關系也單一”。[2]退役特種兵冷鋒為了查明殺害女友龍小云的兇手來到非洲,但是突然被卷入到一場非洲國家的叛亂當中,因為國家之間政治關系的原因,中國軍隊無法在非洲采取武裝行動撤離華僑,作為退役老兵的冷鋒毅然重新?lián)撈鹬袊娙说氖姑?,孤身一人返回淪陷區(qū),對中國公民實施營救,在營救中國公民的過程中,冷鋒還擔負起營救在非洲的中國工廠中非洲工人的使命,最終冷鋒和其他人一起,在經(jīng)歷了生死大戰(zhàn)后成功撤離中國公民和非洲難民。因此,冷鋒是營救者,而滯留在非洲的中國公民則是被營救者,但同時,冷鋒的非洲義子及其母親、中國工廠的非洲工人、美籍援非醫(yī)生Rachel及陳博士的黑人義女,盡管并非中國公民,但也成為被營救的對象。退役“戰(zhàn)狼”冷鋒在非洲,本是為了追查已故女友龍小云死因的,因緣巧合之下,毅然承擔起營救使命,成為營救者。從整個敘事過程來看,盡管營救人員眾多,成分復雜,整體來說,仍然較為有效地限定在線性的敘事中。從開始到結束,一直圍繞著如何營救僑民及牽扯到營救中的其他人員展開,盡管營救遭遇了多重障礙,比如中國軍隊無法進入別國領土實施軍事救援,冷鋒在逃亡中身中拉曼拉病毒,冷鋒與何建國等營救受挫時的軍事支援,營救僑民后穿越戰(zhàn)火進行撤退,等等,這些障礙的設置,從功能上講,是為了增加敘事的曲折性和故事的吸引力,使營救這一行動更加富有戲劇性,讓觀眾領略到營救的艱難。也因為這些障礙的設置,使一部營救動作片有了發(fā)揮動作片、軍事片甚至是武打片的空間,一旦這些障礙被拆除,敘事就會奔涌直下,直線前進。
相比較,《紅海行動》的敘事更為復雜,不是線性敘事,而是一波三折、層層遞進。在索馬里海域完成解救中國商船任務的海軍蛟龍突擊隊,返航途中接到新的任務,隨所在艦隊“臨沂號”到非洲北部的伊維亞共和國參與撤僑行動。伊維亞恐怖組織連同叛軍攻入首都,當?shù)厝A僑面臨危險,“臨沂號”海軍戰(zhàn)艦接到上級命令改變航向,前往伊維亞執(zhí)行撤僑任務。軍艦??吭趭W哈法港口,陸續(xù)接收了三批中國僑民,包括中國駐伊維亞大使館何清流領事在內(nèi)的最后一批中國僑民在撤離時,被叛軍逼入戰(zhàn)區(qū),蛟龍突擊隊奉命進入城區(qū)營救,在激烈的遭遇戰(zhàn)之后,營救了被恐怖分子追擊的中國領事及僑民,但就在他們準備撤離之際,蛟龍突擊隊收到還有中國人質(zhì)被恐怖分子劫持的消息,為了讓恐怖組織知道“一個中國人都不能傷害”,他們義無反顧再度展開營救行動,在這次營救行動中,他們不僅救出了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中國人質(zhì)鄧梅,還營救了一些他國人質(zhì),摧毀了恐怖組織的“臟彈”計劃。
《紅海行動》中,營救方為海軍蛟龍突擊隊,被營救方既有中國僑民,也有外國難民,這與《戰(zhàn)狼2》相似,但在營救過程中,被營救對象實際被分為三個層次,營救活動被分成三個階段:其一,較早進入中國軍艦的僑民,對這一批僑民的營救相對較為順利,蛟龍突擊隊事實上并未開展營救;其二,大使館領事及一批中國僑民,這次營救被恐怖分子阻撓,因此海軍派出蛟龍突擊隊,由他們在獲得伊維亞政府許可的情況下進入城區(qū)實施營救,盡管遭遇激烈巷戰(zhàn),但最終完成了營救;其三,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中國人質(zhì)及外國難民,營救活動目的地在巴塞姆小鎮(zhèn),由正準備返回港口的蛟龍突擊隊再度進行,這次營救的目標本來只有鄧梅一個人,但在營救活動中由于法籍華人夏楠的加入與堅持,還營救了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他國人員,并摧毀了恐怖分子的臟彈計劃。影片中,營救目標被化整為三個部分,這樣的策略,既符合在特定情況下大量分散人員無法迅速集中,便去營救的真實情境,也創(chuàng)造了敘事上的層次性,營救行動被分割成三個階段,敘事被分解成三個不同層次,于是《紅海行動》的營救敘事,不再是線性敘事,而是多層敘事。三個層面的敘事,迥異于《戰(zhàn)狼2》敘事的線性講述,增強了敘事的可觀性,使整部影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形成三疊浪的觀影效果,因為三個目標的不同,使得敘事不在同一個音準上拔高,而是換成三個不同的音域,但始終維持著一個較快的節(jié)奏,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向觀眾打來。當然,敘事的三個層面,可以使敘事場面隨著劇情的需要,切換到不同的場景中,作為營救當中必不可少的行動,因此可以在街道、廢棄的房屋、汽車、室內(nèi)、野外公路、山區(qū)以及小鎮(zhèn)中展開,輪番利用輪船、汽車、飛機、摩托、坦克等交通工具,展現(xiàn)特戰(zhàn)隊員的不凡身手,為觀眾呈現(xiàn)一場視覺盛宴。鏡頭與場景,始終隨著營救目標和敘事層次的轉換而轉換,這樣,鏡頭與故事始終較好地融合在一起,不致于給觀眾留下一個為了營救而營救、為了視覺而視覺、為了鏡頭而鏡頭的生拼硬湊的感覺。另外,也因為營救分層次的展開,使得營救主題從最初的營救大使、轉移僑民,發(fā)展到最后的反恐,實現(xiàn)了從救自己人到救受恐怖活動威脅的其他人的突破。
二、敘事邏輯:從分裂到嚴密的雙線合一
一個完整的營救敘事,在邏輯上敘述者應當交待清楚為什么要營救、怎樣營救以及營救結果等問題,因此,從原因到過程再到結果,構成了一個自然因果鏈,這個鏈條的完備與否,就成為營救敘事邏輯是否嚴謹?shù)臉藴??!稇?zhàn)狼2》和《紅海行動》在“營救”的主題下,都有主、副兩條線索,最終兩條線索都合二為一,主線都是“營救”,副線可以命名為“調(diào)查-復仇”,但充當功能的人物與實際敘事線索之間的吻合度并不一樣,相對來說,《紅海行動》在功能與角色上更為貼合,敘事邏輯更為嚴密。
《戰(zhàn)狼2》中冷鋒同時承擔了驅(qū)動主、副線兩條線索的功能?!啊稇?zhàn)狼2》講述了脫下軍裝的冷鋒被卷入了一場非洲國家的叛亂,本來能夠安全撤離的他無法忘記軍人的職責,重回戰(zhàn)場展開救援的故事?!盵3]這表明,冷鋒一方面是營救主角,另一方面卻并非為營救而來,是“意外被卷入”叛亂從而開展營救的。冷鋒為什么會從中國來到遙遠動亂的非洲并且被卷入到叛亂當中呢?他到非洲是要追查殺害龍小云的兇手,因此,沿著這條線往下發(fā)展的話,將是一個“調(diào)查-復仇”敘事,影片需要講述冷鋒追查兇手并且復仇的過程。所謂“意外被卷入”,也就是說這條副線最終被營救的主線所取代,只是冷鋒同樣成為主線的驅(qū)動者。影片中,冷鋒最后對“老爹”的勝利,既是營救的成功,也是復仇的完成,實際就是影片敘事的雙線合一,這個雙線合一因為冷鋒曖昧的身份和龍小云未明的死因并非沒有問題。
由于故事發(fā)生在遙遠的非洲,營救在非洲大陸上進行,在邏輯上必須要解決營救合法性的問題。營救合法性應當包括兩個層面,一是中國現(xiàn)役軍人無法進入別國領土完成營救。二是冷鋒為什么會參與到營救當中,并成為營救事件的主角?《戰(zhàn)狼2》中,冷鋒的身份是有些曖昧不明的,他并不是現(xiàn)役軍人,他不可能受軍令管轄直接參與到營救行動中去,這既是敘事開始的地方,也是敘事縫隙需要彌合的地方。在這里,影片給予觀眾的交待是“一日是戰(zhàn)狼,終身是戰(zhàn)狼”的召喚,盡管冷鋒已經(jīng)脫下軍裝,但是在他內(nèi)心深處仍然是中國軍人的一員,在祖國需要的時候,仍會毅然決然地回歸隊伍,擔負起使命,這是影片令觀眾熱血沸騰的地方,正是這樣的使命召喚,成功地使觀眾對身份的模糊性產(chǎn)生強烈的認同,但這依然無法回避一個問題,冷鋒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特定的地方和特定的事件當中呢?從冷鋒到非洲的原因來看,他的營救活動只是“被卷入”的一個偶然性事件,更進一步的問題是:國際雇傭兵與中國退役兵之間的恩怨因何而起?冷鋒遠赴非洲,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尋找殺害龍小云的兇手,可是為什么“老爹”要殺害龍小云呢?如果說在《戰(zhàn)狼》中,國際雇傭兵闖入中國領地是為了毒品、為了錢,邏輯上可以解釋得通起因的話,那么,龍小云怎么會在《戰(zhàn)狼2》中與傭兵首領存在交集?“老爹”為什么會殺害龍小云?作為系列電影的第二部,導演或許會認為這不需要交待,但作為一部獨立的電影,在《戰(zhàn)狼2》中沒有交待清楚這個問題,也就會帶來評論者所說的“‘惡的動機不明”的問題。[2]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作為推動人物行動的原始動力,“惡”動機不明帶來的問題就是人物行動本身的合法性將會受到質(zhì)疑,影片未交待清楚老爹殺害龍小云這一“惡”的動機,為龍小云之死埋下了多種可能性,也為闡釋“惡”的行為留下了多種可能性,假如龍小云只是出于個人恩怨被老爹殺害,那么冷鋒找老爹復仇,他的復仇將只是為死去的戀人進行的個人復仇,影片將會陷入個人的快意恩仇當中,無法升華到家仇國恨的層面,在調(diào)動觀眾同仇敵愾的情感上,將會缺乏說服力。冷鋒為龍小云報仇是推動冷鋒到非洲行動的主要動力,缺少這個方面的交待,冷鋒的行為將失去合法性和一貫性,但在《戰(zhàn)狼2》中,影片敘事用“一日是戰(zhàn)狼,終身是戰(zhàn)狼”的認同感,完成了冷鋒從個人復仇到參與營救的轉換,用心理召喚取代了現(xiàn)實處理,在解決冷鋒身份曖昧不明問題的同時,也掩蓋了敘事邏輯上的粗疏。
《紅海行動》同樣是營救與復仇兩條線索交叉敘述,并且最終合而為一,不過,推動副線前進的是影片中的法籍華人伊維亞記者夏楠。相比于冷鋒,夏楠成為這條副線的推動者更為合適,因為其一,龍小云死因不明導致冷鋒復仇合法性基礎不牢;其二,夏楠的整個行動在劇中有明確的因果關系,構成一個完整的邏輯鏈,夏楠是一名戰(zhàn)地記者,在丈夫與孩子均死于倫敦恐怖爆炸之后成為戰(zhàn)地記者,她一直追蹤報道恐怖分子,試圖向社會公布真相,在得知商人威廉因掌握核原料及制造“臟彈”技術成為恐怖組織的目標之后,她毅然前去阻止。這條副線因為記者的不斷追蹤調(diào)查,以及夏楠本身調(diào)查的目的,同樣可以命名為“調(diào)查-復仇”線,在《紅海行動》的講述中,這條“調(diào)查-復仇”線最終與營救線合而為一。盡管在《戰(zhàn)狼2》與《紅海行動》中同樣存在著“營救”“調(diào)查-復仇”兩條線索,最終都合而為一,但是從敘事的嚴密性、合理性而言,《紅海行動》比《戰(zhàn)狼2》更為嚴謹、合理。
中國軍人在《戰(zhàn)狼2》中無法進入別國開展營救,因此存在的冷鋒的身份曖昧問題在《紅海行動》當中已經(jīng)不是問題,因為《紅海行動》是現(xiàn)役軍人在執(zhí)行命令,其行為一開始就具有合法性,并且自始至終軍人的身份都是“法定”的,他們是在執(zhí)行自己的工作任務,他們是在國家的召喚與驅(qū)使下,完成營救的任務,因此,在敘事上,并不存在《戰(zhàn)狼2》當中從個人復仇向參與營救的轉變,始終在營救的邏輯鏈條上前行,這種敘事盡管相對較為單一,但更為集中,反而避免了《戰(zhàn)狼2》因為曖昧身份以及人物行動原因錯位而帶來的邏輯上的缺陷,因此,相對來說《紅海行動》敘事邏輯更為嚴密。而在副線向主線靠攏并且最終合并的問題上,《紅海行動》更為合理、嚴謹。如果說,在《戰(zhàn)狼2》中冷鋒因為要追查殺害龍小云的兇手問題上交待不清,導致“惡”動機不明的話,那么,在《紅海行動》中并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作為主線的營救,由現(xiàn)役軍人的身份而具備了行動的合法性,在副線中,因為夏楠的記者身份而同樣具有合理性,并且影片也清楚地交待了夏楠之所以來到戰(zhàn)火紛飛的伊維亞,充滿正義感甚至有些固執(zhí)地要追查到底的動機,是因為她的丈夫及孩子都在倫敦恐怖爆炸中喪生,為了復仇,同樣也為了讓更多的人免于恐怖襲擊中的非正常死亡,從而造成更多的家庭悲劇,夏楠義無反顧,勇往直前,斗爭到底。這條副線在邏輯起點上交待得非常清晰,最終正是因為夏楠對“臟彈”的調(diào)查,使她卷入了最后的營救行動,成為《紅海行動》中不僅是營救的對象,而且在另外一起營救事件中充當了激發(fā)功能。最終,作為副線的“調(diào)查-復仇”與作為主線的營救合而為一,并且水乳交融。
三、敘事理念:從民族國家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突破
有論者指出,《戰(zhàn)狼2》展現(xiàn)了“中國軍人身上所展現(xiàn)的家國情懷與赤膽忠誠,早已超越了西方敘事中的個人英雄主義,蘊含著人類命運休戚與共的大愛與大義”[4],作為一部主旋律電影,《戰(zhàn)狼2》之所以獲得巨大成功,是有時代原因的。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不斷發(fā)展,國際政治地位的不斷提升,“中國夢”需要在文化領域里有著相應的呈現(xiàn),“中國夢”不僅是富國夢,還是強國夢,展現(xiàn)強國夢的最佳方式,莫過于展現(xiàn)代表著中國力量的軍人風采,無論是《戰(zhàn)狼》系列還是《紅海行動》,均以中國軍人為對象,通過展現(xiàn)中國軍人的風采,呈現(xiàn)中國力量和中國夢,這契合了時代發(fā)展在文化領域內(nèi)的訴求?!稇?zhàn)狼2》將“營救”放在國家主義話語體系里進行講述,戰(zhàn)狼系列電影的主題曾被概括成1的主題是“擊退一切來犯之敵”,而2的主題則是“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5],這樣的表述,已經(jīng)溢出了“營救”敘事,進入了另外一個層面。因為“營救”其本義來說,是一種被動性行為,是某方成員因為陷入險地,其生命財產(chǎn)等安全受到侵犯,需要共同體成員實施救援的行為,“營救”是人道主義關懷,是對個體生命的重視,是對每個共同體成員的足夠重視,但“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已經(jīng)含有復仇的信念在內(nèi),營救不再是收斂式的防御性行為,而是擴張性行為,這樣的表述迎合了當下正在崛起的中國民眾重新大國化的心態(tài),但也容易招致對中國崛起抱有懷疑態(tài)度人們的警惕,容易落人口實。利用電影進行國家形象建構和宣傳,這是影視自其誕生之后就擔負的職責之一。好萊塢電影也在美國國家形象建構與推廣過程中充任過非常重要的角色,對于當下中國來說,利用電影這一藝術形式,建構國家形象,向世界進行電影輸出的同時,展現(xiàn)中國軍人風采與中國力量,輸出中國精神、中國理念、中國文化,也是當下電影需要承擔的職能之一,但是,“國家形象的建構既要表達崛起的強勢,也要內(nèi)斂、中和,韜光養(yǎng)晦。電影可以表達民族主義情緒、國家意識,但更要有全人類意識、世界情懷和共同價值觀?!盵2]就這點來說,《紅海行動》比《戰(zhàn)狼2》處理得更為合理。
《戰(zhàn)狼2》中的國家敘事,仔細辨析,主要在兩個層面展開:其一,在國家層面上是中國與美國、中國與非洲的對比;其二,在歷史層面上,是中國過去與現(xiàn)在的對比。在中國與美國的對比中,可以看出影片對美國世界警察這一角色的嘲諷,當中美混血援非醫(yī)生Rachel將被營救的希望寄托在美國身上的時候,希望瞬間被無人接聽的電話打破,這個情節(jié)的設置贏得了不少觀眾會心的微笑,影片傳達了對美國世界警察角色的嘲弄;而在中國與非洲的對比中,正如論者指出的那樣,無論是冷鋒還是陳博士,兩位中國男性都是以“父親”的形象出現(xiàn)在非洲面前的,當眾多非洲同胞處在戰(zhàn)亂、饑餓、瘟疫中的時候,只有中國工廠是安全的,當美國無法顧及非洲施以救援的時候,只有中國退役軍人毅然決然地營救自己的同胞,還營救了非洲同胞。當歐洲雇傭軍幫助非洲進行叛亂的時候,只有中國工廠幫助非洲發(fā)展工業(yè),創(chuàng)造穩(wěn)定和諧的發(fā)展環(huán)境。幾十年來,中國對非洲不遺余力的政策扶助,在影片里得以呈現(xiàn),影片固然傳達了中國人幾十年來的非洲政策,但這樣的影像表述,同樣也存在著被另外一方解讀為“傲慢”的民族主義的姿態(tài)。如果說在對美國進行了嘲弄,對非洲進行了自傲還是從國家與國家關系角度進行闡述的話,那么,在歷史層面上,將中國過去與現(xiàn)在進行的對比同樣令人激動。熟悉中國歷史的人,不會陌生“東亞病夫”的稱號,在《戰(zhàn)狼》第一部中,同樣是國際雇傭軍對中國特種部隊“童子兵”的稱呼,如果說還是軍事領域內(nèi)的專業(yè)蔑視的話,那么,在《戰(zhàn)狼2》中,冷鋒對“老爹”的回應則是“那是過去”,這極大的提升了觀影觀眾的民族自豪感,同時也順應了“大國崛起”的表述訴求,正如《鳳凰網(wǎng)》所評論的那樣,“該片好就好在,在槍林彈雨中,在一幕幕刺激眼球、震動耳膜的視聽奇觀里,儼然是個體和集體在相親相愛,在深情相擁?!盵6]正是在中國過去與現(xiàn)在的對比中,完成了對觀眾民族自豪感的激發(fā)與認同,實現(xiàn)了歷史與現(xiàn)實在營救敘事中的結合,而冷鋒的個人復仇行為與對同胞的營救,也在“一日是戰(zhàn)狼,終身是戰(zhàn)狼”的認同中,完成了從個體到集體的升華,二線合一,不再顯得游離、突兀,盡管龍小云之死仍然是一個迷團,但影片對觀眾情緒的調(diào)動,已經(jīng)成功地淹沒了對邏輯的反思,因此,復仇與營救二線合一順理成章。
《戰(zhàn)狼2》中借助中國/西方、中國/非洲以及中國:過去/現(xiàn)在這兩個敘事模式,成功地將中國正在崛起,承擔起維護和平的大國責任;中國軍人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國民等觀念加以呈現(xiàn),但是,在呈現(xiàn)這種影像的同時,由于采用的是二元對立的方式,因此,在貶抑一極、褒揚一極的同時,也招致了民族主義的批評。相對來說,《紅海行動》中的營救敘事,則不再是采用以國家為中心的二元對立的敘事模式,而是圍繞“營救”這一主題,圍繞著營救方/被營救方的角力進行敘事,如果從陣營來說,則是蛟龍隊員/中國僑民,當然,隨著故事的發(fā)展,這個敘事模式逐漸成為中國軍人/恐怖分子。詹姆遜曾經(jīng)指出,“只要出現(xiàn)一個二項對立式的東西,就出現(xiàn)了意識形態(tài),可以說二項對立是意識形態(tài)的主要形式”[7],《紅海行動》中“營救方/被營救方”敘事模式對《戰(zhàn)狼2》中“中國/西方、中國/非洲”以及“中國:過去/現(xiàn)在”敘事模式的取代,更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對另一種意識形態(tài)的取代,具體來說,即以中國為中心的民族主義意識形態(tài),對以營救為中心的人道主義意識形態(tài),進而演變成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取代。這既呼應了當前中國官方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設想,也符合電影作為人類文化遺產(chǎn)進行跨國宣傳與播放時的策略。對個體生命的尊重,不僅體現(xiàn)在國家有能力保護自己遠在海外的僑民,而有能力、有責任保護他國受難的普通平民,使得影片的主題升華。如果說對大使、鄧梅及其他中國僑民的營救,是國家在履行其應負的職責的話,那么,影片通過對“汽車炸彈”中平民父親的解救,則是一種超越民族主義、國家責任的人道主義關懷,最終在營救的過程中,隊長楊銳毅然決然地粉碎叛軍首領更大的陰謀,不僅是國家責任,而是基于對他國普通平民生命的重視,是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國際主義關懷,因此,在敘事模式的轉變中,《紅海行動》比《戰(zhàn)狼2》將主題從國家責任、公民責任推進到人類命運共同體及世界公民責任上來,從而實現(xiàn)了敘事理念的突破。
四、結語
影片《戰(zhàn)狼2》通過退役特種兵在非洲的僑民營救行動,展現(xiàn)了中國軍人身上的家國情懷與赤膽忠誠,在一片熱血沸騰的歡騰聲中完成了主流意識形態(tài)對于“中國夢”的影像表述;《紅海行動》講述的是中國海軍“蛟龍突擊隊”八人小組奉命執(zhí)行撤僑任務,同時粉碎叛軍武裝首領驚天陰謀的故事,實現(xiàn)了主流意識形態(tài)對“反恐”這一世界性命題的對接。從類型上來說,《戰(zhàn)狼2》和《紅海行動》都是主流片,都體現(xiàn)了“突出主流意識,追求一流制作,進入主流市場,贏得大眾好評,創(chuàng)造好的效益”[8],因此,將好故事講好才符合電影這一藝術本體的要求。《戰(zhàn)狼2》和《紅海行動》都講述了一個關于軍人如何營救公民的好故事,但從藝術性考量,《紅海行動》無論是在敘事層次、敘事邏輯還是敘事理念上,都突破了《戰(zhàn)狼2》,更應成為主流片參考的對象、研究的范本。今后的主流片也更應在敘事上多下功夫,爭取出現(xiàn)更多的敘事性、藝術性強的主流片,在講好故事的基礎上,贏得主流與市場的好評,不斷促進中國電影的蓬勃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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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reakthrough in the Rescue Narrative of the Mainstream Movies:
From the Wolf Warriors II to the Operation Red Sea
WANG Lan-yan
(School of Media & Communication, Anqing Normal Univerity,Anqing,Anhui, 246133,China)
Abstract:The key to the success of mainstream movies is not only to enhance the communication ability, but also to enhance the narrative ability, tell a good story well. The two mainstream films, the Wolf Warriors II and the Operation Red Sea are both carrying out the rescue narrative, but the Operation Red Sea is more exquisite in the narrative, and the narrative level has achieved at least three breakthroughs: in the narrative level, it achieves the sudden break from the single linear narrative to the tortuous multi-layer narrative, and the narrative logic has realized the split to the narrative logic. The strict breakthrough and the narrative idea have realized the breakthrough from the nation state to the human destiny community. Therefore, the Operation Red Sea can provide the reference for the main movies to tell the good story.
Keywords:the mainstream movies; the rescue narrative; Wolf Warriors II; Operation Red S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