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清
我讀書的時候,家里很貧困,生活費常常捉襟見肘。我們同宿舍的一個當?shù)嘏⒁娢覡顩r如此窘迫,便跟我商量,每周六、周日幫她姑奶奶家的保姆串班,去照顧她的姑奶奶。管食宿,薪酬也不錯。
第一次去老太太家,還沒見到人,我就被她家的環(huán)境打動了,一律白色的家具、地板,大青花瓷的瓶子里插著艷紅的玫瑰,淡黃色的碎花壁紙,給人溫馨舒適的感覺。
同學喊姑奶奶,一位老太太應聲而出,她坐著輪椅,杏色的針織罩衣,米白色的睡袍,滿頭銀發(fā),戴著水晶眼鏡。很明顯化了妝,胭脂腮紅,還有殷紅的唇色,和她滿頭銀絲配起來,很好看。同學說:“姑奶奶,您都夠漂亮了,還打扮得這么美,想迷死誰啊?!崩咸纹さ鼗卮穑骸安粸槊运勒l,我得先讓我自己著迷?!?/p>
第二天早晨,我準備好了早餐,等了一會,見她沒到餐廳來,便去尋她,看見她正坐在臥室的梳妝鏡前精心涂口紅。我倚著門框說:“您的妝化的真好看?!薄拔液貌缓每茨??”她扭過頭來,微笑地看我,眼神里有幾分孩童的頑皮。說心里話,雖然張奶奶(我對老太太的稱呼)已經(jīng)80多歲,但她身上確實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明媚,還有舉手投足間的優(yōu)雅。我于是老老實實點頭說:“很美?!?/p>
老太太的生活很簡單,平時她喜歡坐在窗前的沙發(fā)上看書,姿態(tài)很優(yōu)雅,盡管我覺得也許她把腿放在茶幾上會更舒服。我有時甚至想,是不是因為我在場,老太太放不開?我延長到別的房間打掃衛(wèi)生的時間,可是偷偷看,她還是那個姿勢。如果累了,她便拄著拐杖站起來活動一下。
由于腿部疾病,她幾乎足不出戶,可是即使每天穿睡袍,也是日日更換。我初來乍到,對于她的口味還摸不清,但她從不抱怨,只是在餐桌上教我,黑米蛋糕要怎樣烘焙,水晶豆沙放多少合適。她的態(tài)度永遠平和,就像一脈溫泉靜靜地淌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里。因此我相信了,有些人,優(yōu)雅已成為生命的底色,并不是刻意為之,無需在人前故意如此。
讀大學4年,我照顧老太太3年,第四年她兒子接她去了國外。我覺得這3年我在老太太那里得到的不光是薪酬,還有骨子里的優(yōu)雅。
一個人于無人見處的優(yōu)雅,可以說是一種勇敢,因為它跨越了太多磨難,原諒那么多丑陋,最終看到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