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類電視直播里的“辣”和“度”

舒煒

“電視問政做得好，一般都是一把手工程，需要當地一把手的強力推動，所有部門共同參與才能推動問題解決。”

官員們坐在臺上，主持人播放一段段事先由記者暗訪拍攝的短片，曝光城鄉(xiāng)存在的種種弊端，官員被現(xiàn)場問話并進行承諾，其中不乏犀利麻辣的場面，這就是大多數意義上的民生類電視直播節(jié)目，也有地方直接命名為“電視問政”。

這一直播形式曾在全國掀起風潮，但大浪淘沙之后，除了在湖北、陜西、四川、山東等地常態(tài)化堅持了下來，一些地方成了“一陣風”“一場秀”，并未能真正綱舉目張。

“主要領導的更換是重要原因，新領導不重視了。”一個取消了“電視問政”節(jié)目的某市領導表示，“還有就是不好把握尺度，一方面需要辣味，但又不希望過火。”

其實是給官員一個解釋的平臺

“對，是我們的責任，體現(xiàn)我們政治站位不高，思想認識不深刻、工作落實不到位?！?/p>

“回去馬上統(tǒng)籌領導、及時整改、加強監(jiān)管?！?/p>

“很愧疚，有的情形我知道，但剛才看到這些情況，我還沒見過，對不起大家。”

“我向市民們鄭重承諾，也歡迎大家監(jiān)督，保證解決問題?！?/p>

……

筆者曾參加過多地的民生類電視直播節(jié)目，以上是被問話的官員經典語言。

“我看有的人修煉成了‘金剛不壞之身，我連續(xù)看了三場，有的人只管認錯，不管整改！”曾經有個地方的市委書記很生氣，雖然沒有當場發(fā)作，但事后嚴厲批評了當事人。

這也是一些地方的困惑，覺得“電視問政”一開始辦得有聲有色，多幾期節(jié)目，官員和觀眾都習以為常了。

要破解這一困惑，需要反套路?！度嗣袢請蟆房d過“提問代表”的揭秘文：其一，對方限定了提問的內容，且要求不更改；其二，被提問部門來電公關，請求問政時“高抬貴手”。

針對第一個問題，至少筆者還沒有遇到，在當前正風肅紀高壓態(tài)勢之下，也很少會有單位或個人弄虛作假。

曾有一個地方被問責單位提前兩天聯(lián)系過筆者，以為筆者作為往期的觀察員，會知道點內情。筆者自然不會透露任伺信息，其實在多次參加電視問政經歷中，有地方會讓觀察員提前半天知道直播內容，有地方會在節(jié)目播出前開個碰頭會，以便有更好的直播效果。但有的地方壓根不會提前透露任何內容，只有簽訂保密協(xié)議的主持人和導演等少數人知道。有家電視臺負責人則透露，當地在確定“只問行政作為”的基礎上，又提出了“話語限定”，對主持人、官員又做了新的角色限定。

某市紀委黨風政風監(jiān)督室主任表示，大家應該換一個角度看問題，電視問政的初衷是讓官員有說話的“機會”，讓市民有問政的“能力”，構建更為常態(tài)而正常的問政機制。“關鍵是大家想聽真話”。

寧可打斷專家，也別干擾群眾

東北某市舉辦的一期“電視問政”直播里面，被問政的是幾個區(qū)縣的負責人。直播現(xiàn)場有群眾代表對負責人的回答連續(xù)表示不滿意，原本設定90分鐘的直播，因現(xiàn)場交流熱烈，延長了20多分鐘。

“時間一定要控制好，否則屬于播出事故，電視臺的節(jié)目都有嚴格編排標準?！币幻娨暪?jié)目主持人舉例說，“新聞聯(lián)播有時會超過30分鐘，每次都會在開頭提示，本次新聞大約需要多少分鐘，有時也會在國際新聞播出之前或節(jié)目結束之前提示，方便各地方臺進行后面節(jié)目的調整。”春晚導演哈文就曾說過：“當年現(xiàn)場超時10分鐘，我們都怏瘋了?！?/p>

在東北那場“電視問政”直播中，“火藥味”頻頻出現(xiàn)。相關負責人對一名代表的提問進行了答復，并承諾今后會加強管理，研究長效機制，把這件事做實、做好。可代表直言：“我對這個回答不滿意。”并再次發(fā)問。甚至在直播結束后，雙方仍然不依不饒。

在武漢，有區(qū)長現(xiàn)場吃“水泥橘”；在南寧，還有人給縣委書記送上“蒼蠅拍”；在溫州，還有人給副區(qū)長送了個蝸牛……

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常務副院長燕繼榮就表示，“奇葩”禮物是人們“刺激”官員“臉紅出汗”的一種方式，是電視語言的一種有效表達，但要有個限度。有名多次參與電視問政策劃的領導則直言，不能迎合一些人“看個過癮”的心態(tài)，更不能讓節(jié)目止于“官員出丑，觀眾開心”。

筆者記得，有個地方就給不作為官員上了“臭雞蛋”，卻直接給現(xiàn)場和電視機前的觀眾造成了不良反應。還有個地方的電視問政節(jié)目，由于議題設置為教育問題，作答者由于新到這個崗位，語言上慢了半拍，引起群情激奮，有人甚至想沖上舞臺，致使現(xiàn)場一度失控。

“但絕不能因為想控制場面，就事先進行‘彩排，那樣違背了搞直播的初衷！”不少地方的方法是，平時加強主持人業(yè)務訓練，尤其是直播時的隨機應變。上述主持人的經驗是，說不到點子上馬上掐斷，寧可打斷嘉賓點評，也不要打斷群眾發(fā)問。有個地方三期節(jié)目就換了三個主持人，為此沒少挨領導的批評，“準備工作不細致啊！”

一把手的重視，究竟有多重要

“電視問政做得好，一般都是一把手工程，需要當地一把手的強力推動，所有部門共同參與才能推動問題解決?！庇泄賳T委屈地表示，“否則，也將出現(xiàn)互相推諉，亂踢皮球的情況，電視問政也會流于形式。”

西安的《每日聚焦》和《問政時刻》兩個電視直播欄目很受好評，新華網曾披露，其背后的主導推動者，正是2016年12月9日才履新陜西省委常委、西安市委書記的王永康。他曾多次在市委會議上，對領導干部提起這兩檔節(jié)目，并在會議中播放節(jié)目內容，對相關工作“放狠話”。王永康當年擔任浙江麗水市主要領導時，當地就啟動了“電視問政”工作。

武漢市紀委原書記車延高透露，就武漢那檔火爆的電視問政直播節(jié)目而言，當初市委常委們意見分歧很大，有領導擔心直播難以控制、政治風險巨大，明確反對直播。如果沒有時任市委書記阮成發(fā)的力推和時任市長唐良智支持，很難辦下去。幾乎每次問政前，阮成發(fā)都會到演播室為工作人員打氣“撐腰”。

武漢其他官員則表示，車書記是謙虛了，要是沒他自告奮勇作為第一場的被問對象.也很難起到示范作用——每場都是各單位一把手上臺。

主要領導的重視，意味著這類節(jié)目播出后，有人要為此承擔責任。因為《問政時刻》曝光了戶縣（今酃邑區(qū)）環(huán)保問題，當地環(huán)保局班子被全部免職。

前述市紀委黨風室主任表示，這類節(jié)目還要把握好播放時間節(jié)點，與中央大政方針的有序推行保持一致?！斑@個時機不是等領導出席時間，記得我們有期節(jié)目素材早就剪好了，但領導行程一直定不下來，節(jié)目推了一個月。為了不‘打草驚蛇，白白讓本該早早曝光的侵害群眾利益的事，也跟著推遲了一個月才得到改正?！?/p>

摘編自《廉政瞭望》2018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