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絕招

1 “面人雷”是古城火車站候車廣場上的一個小攤主，在那里捏面人將近一年了。他操著北方口音，六十來歲的樣子，骨格清奇，黃面短須，一雙鷹眼。

2 他的行頭很簡單：一個可收可放的小支架，上面掛著一個紙板，正中寫著“面人雷”三個大字，兩邊各寫著一行小字：“為真人捏像，繼絕技傳家。”再就是一個小木箱，里面放著捏面人的原料和工具。

3 他捏面人很快，顧客站個十來分鐘就行了，稱得上“立等可取”。顧客滿意了，給十塊錢；覺得不像，分文不取，而且立刻毀掉，再不重捏。

4 諾大的廣場，人流量眾多，各類案子時常發(fā)生?！懊嫒死住笨臻e時會左瞄右瞅?qū)Ｄ竽切┯刑攸c的人物——廣場游蕩趁機作案的小偷、碰瓷的騙家、“白粉”交易的團伙……捏好了，悄然入箱，秘不示人。

5 負責車站治安的鐵路警察，常會秘密地把“面人雷”找來，請他幫忙破案。他把那些涉案疑犯的面人拿出來，“你們只管抓就是，錯不了。”那些面人捏得太像了，一抓一個準兒。

6 一個秋天的深夜，“面人雷”睡得正香，門閂突然被撥開，兩條大漢闖入，把他從被子里揪了起來。

7 “面人雷”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很鎮(zhèn)靜地說：“兄弟，總得讓我穿上衣服、褲子，戴上帽子，風冷人哩?！?/p>

8 其中一個臉上有痣、年紀較大的漢子答說：“老哥，是你把我們出賣給了官家，你應(yīng)該懂規(guī)矩，今晚得用刀做了你！”

9 “面人雷”笑了笑，也不繞彎子了：“兄弟，你們誤會了?！薄袄细?，沒有不透風的墻，你老老實實跟我們走一趟?！?/p>

10 “我這一把年紀了，死也不足惜。兄弟，我捏了一輩子的面人，讓我最后為自己捏一個吧，給老家的兒孫留個念想?！彼麄兺饬?。兩個人坐到一邊去，抽著煙，小聲地說著話。

11 “面人雷”說了句“謝謝”，便拿出面粉和工具，坐在桌前，對著一個有支架的小鏡子捏起來。很快就捏好了，是他的一個立像。有五寸多高，右手拿著小竹片，左手握拳。然后在底座邊刻上一行字：“手中有乾坤?！嫒死鬃阅笙?。”

12 捏完，“面人雷”說：“兄弟，我隨你們走一趟，也算我們緣分不淺?！币购苌钜埠馨?，一行人急速遠去。

13 兩天后，二十里外的一條深渠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脖子上有深深的刀痕。人命關(guān)天，在公安局調(diào)查下很快就知道了死者是“面人雷”。

14 公安局來到他的住處進行現(xiàn)場勘查時，在床鋪墊被下找到了一疊匯款存根和幾封家信，還有桌子上立著那個栩栩如生的面人。但關(guān)于殺人兇犯幾乎沒有任何線索。

15 刑偵隊長業(yè)余喜歡雕塑。他把“面人雷”自捏像放在辦公桌上，關(guān)起門看了整整一天。那支形如利刃的小竹片尖端正對著那只握著的拳頭，而那拳頭顯得碩大?！笆种杏星ぁ边@幾個字，也應(yīng)是一種暗示。

16 他小心地掰開了那個拳頭，在掌心里出現(xiàn)了兩個極小的面人頭像！放大鏡下眉眼無不清晰，那個臉上有痣的漢子是黑道上的頭目，因詐騙坐過牢。

17 “面人雷”在臨死前，給這兩個家伙捏了像，堪稱大智大勇，不能不讓人佩服！幾個疑犯很快就被抓捕歸案。

18 追認“面人雷”為“烈士”的報告隨即批復(fù)下來。追悼會開得非常隆重，挽聯(lián)寫道：“手中有乾坤，小技大道；心中明善惡，雖死猶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