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后攝影師李亞楠：冒險穿越中東戰(zhàn)區(qū)的“獨行俠”

王麗

中東是全世界最動蕩的熱點地區(qū)之一，尤其是敘利亞，至今仍炮火連天，好多人避之不及。山西小伙李亞楠，卻像著了魔似的迷上了這塊是非之地。為了解外界知之甚少的難民生活，5年來，他先后去了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拉克、敘利亞、約旦、伊朗和黎巴嫩等國?！爸袞|”成為他身上最獨特的印記。在這里，他拍攝了數(shù)千幅珍貴照片，作品曾獲美國國家地理全球攝影大獎。

毛頭小伙 冒險闖入阿富汗

今年29歲的李亞楠是山西太原市人，自幼酷愛美術(shù)。2012年從中國傳媒大學畢業(yè)后，進入北京一家著名圖書公司做編輯，定期出版攝影師的行走筆記，他也是其中一名寫手。

攻讀圖片攝影專業(yè)的李亞楠，一直非常關(guān)注大名鼎鼎的瑪格南圖片社，他喜歡的攝影大師大多把鏡頭對準了中東戰(zhàn)爭，例如攝影大師Dworkzak拍攝了伊拉克的移動戰(zhàn)地醫(yī)院，Alex Majoli在阿富汗經(jīng)歷并記錄了塔利班政權(quán)倒臺全事件，Jorome Sessini用鏡頭展現(xiàn)了災(zāi)難中的敘利亞……這些畫面讓李亞楠了解到一個真實的戰(zhàn)場，也讓他感受到了鏡頭的力量。由于每年有一個月的帶薪休假，2013年，李亞楠帶著這份喜歡和崇敬，帶上相機第一次踏上了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這片土地。

提起阿富汗，人們的第一反應(yīng)往往會是“塔利班”“恐怖襲擊”“難民”。經(jīng)年累月的戰(zhàn)爭讓它成了國際游客的“禁地”，也成了各國記者的“夢魘”。自從美聯(lián)社攝影師安雅·尼得金豪斯被殺后，深入阿富汗做長期采訪的記者越來越少，人們能看到的阿富汗新聞幾乎都是片段式的突發(fā)事件——“爆炸案”“襲警案”。

李亞楠第一次進入阿富汗時，也是忐忑不安的。出發(fā)之前，他想給自己買份旅游保險，最后卻發(fā)現(xiàn)沒有保險公司受理——阿富汗早已被國內(nèi)的旅行社拉入了“黑名單”。他聽說，塔利班會綁架外國人，還明碼標價要贖金。他還聽說，外國人在喀布爾很容易遭搶劫。

“當時也沒什么經(jīng)驗，腦子一熱就上路了?！睆谋本┮恢壁s赴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交界的城市白沙瓦，在這一地區(qū)的行走，使李亞楠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塔利班”武裝的存在。行駛在中巴友誼公路上的長途大巴會在吉爾吉特結(jié)隊前行，前后都有武裝護衛(wèi)，以防“塔利班”攻擊。進入阿富汗，從陸路前往任何一個城市都是比較危險的事。

在首都喀布爾，李亞楠看到這個曾經(jīng)富饒的國家如今被戰(zhàn)爭拖垮成這副模樣，著實心疼?！皵z影師的價值，在于記錄這個世界的角落正在發(fā)生的故事。”黎明時分，客機盤旋在荒山間，貼近地面，經(jīng)歷強烈的顛簸后降落在機場的跑道上，跑道邊停滿了美軍的“黑鷹”直升機和“悍馬”吉普。

走出機場，空氣中滿是浮塵。去往市區(qū)的道路兩邊到處都是防爆墻，這些冷冰冰而又整齊劃一的水泥塊，將喀布爾分割成了一個一個的區(qū)域。街角到處是坐在“悍馬”上的美軍和阿富汗士兵，還有不同裝束的安保人員，荷槍實彈地坐在豐田Hilux皮卡車后呼嘯而過?？罩械母咛庯h著三個探空氣球，用以監(jiān)視全城。

戰(zhàn)亂國家的共同特點就是負責安全的人員太多，拿相機拍攝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李亞楠第一次在街上拍攝照片時躡手躡腳，感覺有一種緊張的氣氛縈繞在周圍。因為這里的外國人特別少，尤其是東亞面孔的中國人，走在街上無論在哪里都會被人盯著看，這是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安贿^，普通阿富汗百姓是非常樸實的，他們樂于與我打交道，并用眼神和微笑跟我交流?！?/p>

好玩的是，李亞楠還特意把雙肩包背在胸前，把相機藏在雙肩包里，只有在需要取景的時候，他才會拿出來，拍完馬上放回包。慢慢地，他的恐懼感消除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當?shù)厝嘶畹煤芴谷?，好像這里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戰(zhàn)爭，沒有過恐怖襲擊一樣。市中心的大街上，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當然，戰(zhàn)爭留下的痕跡四處可見——小孩們在被轟炸過的廢墟城堡里玩捉迷藏；穿著藍色布爾卡的女人們在街頭一字排開兜賣不值錢的黃豆。

這里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喀布爾河周圍的市場，破損的皇宮，古老的清真寺，沿山而建的貧民區(qū)……李亞楠都很感興趣，并拍攝了大量很有價值的照片。

拍攝難民生活 意外獲全球攝影大獎

有趣的是，從阿富汗回國不久，李亞楠就有了再去的沖動，他留戀那里淳樸的民風，還有街頭的羊肉串。以至于在2015年和2016年他又兩次去了那里。

語言不通，又是一張東亞面孔，李亞楠習慣用眼神去尋找熟悉的陌生人，“你從眼神里能看出哪些人是友善的，哪些人是抗拒的，遇到友善的，就上前打個招呼?！毙凶哌^程中危險若隱若現(xiàn)，但在他看來，這未嘗不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不少場景就是偶然得之。2013年，李亞楠在巴基斯坦難民營穿梭時進入一座土坯房，當時有一家人正在吃午餐，他們熱情地邀請李亞楠加入。飯后，李亞楠為他們拍了一張照片。意外的是，這張照片竟在阿聯(lián)酋一項國際攝影比賽中頗受好評。

2014年，李亞楠再次來到這里時，專門將這張照片送給這家人。還將一年前在這里走馬觀花拍攝的一些其他照片，也送給他們。小孩子們看到后特別開心，拿著照片帶李亞楠一家一家地走，將照片中出現(xiàn)的人物一一找到。由于李亞楠不會講普什圖語，很多信息無法與對方溝通，但語言并不是他們溝通的障礙，那個下午過得非常愉快。

當時，李亞楠看到了新聞中敘利亞內(nèi)戰(zhàn)的慘狀，大受震動，想去那里拍攝，但令人遺憾的是，暫時還無法前行。無奈之下，他開始到周邊國家尋找從敘利亞逃出來的普通百姓。

李亞楠選擇的第一個目的地是約旦，那里有全世界最大的敘利亞難民營。不過作為自由攝影師，他沒有獲得任何拍攝許可，因此雖然在約旦停留了半個多月，最終卻并未真正接觸到難民。不過在此期間，他卻增長了很多經(jīng)驗，“很多在攝影上尚覺得懵懂的問題，都在約旦的這半個多月里積累了很多實質(zhì)性經(jīng)驗?！?/p>

接著，李亞楠去了黎巴嫩。在黎敘邊境的貝卡谷地，他真正接觸到了大量敘利亞難民。他們大多是2012年和2013年來的，來自阿勒頗。

在黎巴嫩拍攝完敘利亞難民后，李亞楠又去了伊朗。在伊朗，他有意避開那些著名的旅游城市，前往與伊拉克毗鄰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邊境地區(qū)，想尋找當年兩伊戰(zhàn)爭留下的歷史印記。令李亞楠震驚的是，這里至今竟還殘留著大量戰(zhàn)爭時期廢棄的坦克，還有少數(shù)因被遺忘而未引爆的雷區(qū)。

2014年10月29日，他來到伊朗邊境的阿瓦士，兩伊戰(zhàn)爭結(jié)束后，這里成為伊朗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那天下午，幾個女高中生正在這里參觀，她們周身裹著黑紗，像一只只蝴蝶，爬上一輛廢棄的坦克，擺出各種造型拿著手機互拍。突然，一個漂亮女生在坦克炮塔上高高站起，慢慢伸開雙手，衣袖翩飛……看到這一幕，李亞楠迅速按下快門，拍攝下了那極精彩的一瞬間。不知為何，這個場景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感動。最后，他從伊朗北部的南高加索國家亞美尼亞飛回北京。

沒想到，這件名為《展望》的攝影作品，幫李亞楠奪得多個獎項，并擊敗許多履歷比自己豐富的攝影師，摘得2015年美國國家地理全球攝影大賽人物類優(yōu)秀獎！這個非常了不起的大獎，也使那個美好的下午具有了更多的紀念意義。

穿梭中東 BBG記者稱他是“很牛的中國人”

拍了多年中東，李亞楠接觸過很多敘利亞難民，給他最大的感覺是：“敘利亞人相對于其他阿拉伯人來說，顯得溫文爾雅，很有教養(yǎng)。我很難想象一個常年戰(zhàn)亂的國家的人民竟然有這樣的性格，因此更想去看看?！?/p>

在2016年真正去敘利亞之前，李亞楠了解到當?shù)卣畬π侣劦陌芽胤浅?。像他這種拿著商務(wù)簽證進入敘利亞的“游客”，想要拿相機拍照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沒有拍攝許可的人，可能會有不小的麻煩。當時經(jīng)過再三考慮，他把三臺相機中的兩臺留在了黎巴嫩，只帶了很少的行李和一臺相機，就坐上了貝魯特去往大馬士革的出租車。其實兩地相隔只有100多公里。

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的每天早晨，李亞楠都會在沙姆宮賓館樓頂?shù)男D(zhuǎn)餐廳俯瞰這座城市，在大廳里和不多的外國人寒暄，互相猜測對方的身份。在沙姆宮還住了一些冒險來訪的伊朗歌唱家，有一晚，李亞楠在文化中心聽他們演唱《Time to Say Googbye》，內(nèi)心甚是翻騰，總有落淚的沖動。因為通過落地窗，就能看到東郊不遠處因交戰(zhàn)而不斷騰起的黑煙，這是一幅極具反差感的畫面。

在大馬士革，外國人是不能隨便拍攝的。李亞楠就將相機隱藏起來，只有找到了合適的畫面和時機才突然拿出來拍。雖然中間被警察盤查過幾次，運氣還算不錯，因為是中國人，沒有被過分為難?！斑@一次的敘利亞之行有太多遺憾，想去的其他城市沒法到達，想拍的很多畫面沒法拍攝，但無論如何，真實的大馬士革讓我甚是想念，明年我還會再回去?！?/p>

為了長期跟蹤拍攝，這幾年李亞楠幾乎每年都會去中東的黎巴嫩、約旦、阿富汗、伊朗、埃及、土耳其、敘利亞、阿聯(lián)酋……

“每去一次都會有不一樣的發(fā)現(xiàn)，每一次鏡頭里表達的東西也都不一樣?！敝袞|地區(qū)不斷帶來新的社會問題，他要用鏡頭一次次挖掘。

李亞楠細細講述著這個世界熱點地區(qū)發(fā)生的故事，“這些遺留下來的難民，大多是臨時居住的，他們一部分等著戰(zhàn)爭結(jié)束回到自己國家，一部分是為了借此當跳板，準備移民逃往其他國家?！?/p>

李亞楠在中東的穿梭拍攝中還發(fā)現(xiàn)，“數(shù)以百萬計的這些難民，雖說是臨時居住，但是時間久了，有的人在這里結(jié)婚生子，有的小孩慢慢長大，教育等一系列資源短缺的問題開始慢慢浮現(xiàn)，讓這些臨時居住的人們既沒辦法回國，又沒辦法移民，進退兩難，永遠處于臨時的狀態(tài)，陷入一種很尷尬的境地。”他們面臨的不僅僅是無休止的沖突和暴亂，沖突和暴亂之外，新的問題一輪一輪不斷產(chǎn)生。而這些新的問題，正是李亞楠希望通過自己的鏡頭去記錄、去承載、去表達的。

2017年，為探訪敘利亞難民，李亞楠又去了土耳其和伊拉克等地。

5年來，李亞楠在中東拍攝了數(shù)千幅珍貴照片，作品曾獲得迪拜第三屆哈姆丹國際攝影大賽黑白類一等獎等眾多獎項，他拍攝的照片在英、美、阿聯(lián)酋、卡塔爾等國展出后，廣受贊譽。就連英國BBC的記者，都豎起大拇指稱他是“很牛的中國人”！

近日，由于李亞楠拍攝的圖片被傳到網(wǎng)上，引起很大反響，他竟意外成了網(wǎng)紅！“我很慶幸，這些年在拍攝中東的過程沒有受過意外傷害，又能進一步深入了解這一沖突不斷的地區(q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