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紙牌（組詩）

陸蔚青

解 脫

我從鏡子里看你

看你的一手好牌

大小王，占據(jù)所有優(yōu)勢

你的大拇指和食指猶豫著

把牌捻成一個扇形

用眼睛瞟著對家，像一個奴才

看主人臉色行事。一圈圈出牌

你一直屈居人下

好牌就像偷來的財寶

讓你手心出汗，不知如何藏匿

結(jié)局終于來了

大牌還藏在彎曲的手指里

你胡亂地把剩下的牌

混進亂局，突然松一口氣

——淹死了大小王

你終于解脫了自己

突 圍

小心翼翼地呵護一手牌

臉上是專注的表情

眼睛湊得很近

看起來過于認(rèn)真

沒有人知道這手牌有多爛

最大的是個紅桃

領(lǐng)著一排紅領(lǐng)巾

對于弱小者，戰(zhàn)爭過于殘酷

放出一個就拯救一個

悄悄溜走最好

三十六計走為上

只有紅桃還有使命

不能輕易出局

她以沉默對應(yīng)命運

主戰(zhàn)場拼殺完畢

紅桃力挽狂瀾

在倒數(shù)第二圈成功突圍

還帶走一個草花三

孝之一種

身為新婚女婿，他的任務(wù)是

給下家的岳父喂牌

他必須心生七竅，審時度勢

揣摩東南兩位的心思

吃虧和背叛都不算什么

甚至沒有道德底線和個人尊嚴(yán)

如果岳父高興，他最好把

一副好牌拆開，一個一個送出去

犧牲，并無視那些牌們的氣憤不安

這讓他深以為恥，好像中了足球場上

的黑哨，卻又不能掙脫

好像身中無影手，被點了穴道

變成機器一臺。有哨聲在他耳邊吹過

在他和岳父中間，坐著那個

滿面春風(fēng)的新娘子

潛規(guī)則

觀牌不語和落牌無悔

是真君子和大丈夫的道德

雖然此道非彼道

老子青牛倒騎，尋找

道可道，非常道

卻總有人后悔。有人說

出錯了，再換一張

有人成功，有人失敗

有時不是因為規(guī)則

而是因為潛規(guī)則

總有人在桌子下面踢錯了腳

有人將錯就錯

有人拍案而起

潛規(guī)則一經(jīng)捅破

窗欞就再糊不密窗紙

眾人一哄而散，好像樹倒的猢猻

剩下一桌亂局

大小王呆若木雞

復(fù) 局

那一年冬天漫長難挨

她干脆碩士博士一起讀

圣誕時朋友聚會

八個人三副牌，圍桌而戰(zhàn)

有人開玩笑，有人很嚴(yán)肅

她只管一邊看教科書一邊出牌

書頁嘩啦啦，紙牌嘩啦啦

一局終了，她開始復(fù)局

每張牌都記得真真切切

誰誰誰的失手，第幾局的錯誤

聲音鏗鏘，一點不含糊

牌友們目瞪口呆

只能心悅誠服

曲終人散卻難免糊涂——

如果不是記憶力太好太真切

太愛復(fù)局，她也不會氣走那個

青梅竹馬的人

盲 牌

最早愛上她，是因為打盲牌

兩個人玩一副，直到五個手指

握住三層牌。抓完最后一張

全部扣下，憑記憶，誰先出？

她出得飛快，沒有失誤

他目瞪口呆，然后出局

許多年他一直認(rèn)為

她才華出眾記憶超群

自己是一介凡夫，難免自卑

直到一日看到她在別人面前

面若桃花節(jié)節(jié)敗退

才明白那時的成敗只是

妾心如鐵而君何命薄……

何其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