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豪
當早餐桌上出現一盤三文魚刺身時,我不禁啞然失笑。自詡精確掌握了中國客人作息時間的房東太太,把我當日本人了。讓一個身在荷蘭的愛沙尼亞人正確區(qū)分中國人和日本人,的確是一個過分的要求,更何況,我們本身就處在一個不好定義身份的城市里。
鹿特丹沒有歐洲城市常見的圓心廣場、鵝卵石路和低矮的樓房。據說不少第一次踏上這個歐洲小城的美國人,看到滿眼寬闊的車道和高聳的摩天大樓,都惹了思鄉(xiāng)之情,直把杭州當汴州。
如果選擇在5月拜訪鹿特丹,建議不要錯過14日,這一天的晚上,鹿特丹上空會出現一幅奇特的景現,那是成千上萬只高射燈從地方照射云層的效果,這些燈柱勾勒出來的地圖,恰好是當年德軍飛機轟炸鹿特丹的范圍。
1940年。鹿特丹老城被納粹德軍的飛機炸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幾棟可憐的建筑。舊世界已被摧毀,干脆重新造城、一張白紙。想蓋什么就蓋什么。于是,戰(zhàn)后的鹿特丹成了世界各地建筑師的試驗場,立方體、鉛筆樓、排污管大樓,很多后現代主義建筑,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
鹿特丹體內流淌的先鋒基因,早在19世紀末就已經凸顯出來了。為了在有限的土地上安置更多的人,一座名叫白宮的高樓在距離海平面只有一米的地方拔地而起。擔心這座摩天大樓倒塌,人們往地里打進去1000根混凝土樁。這棟當時歐洲最高的大樓建于1898年,堪稱摩天大樓的祖師爺。
這個城市真正的魅力,來自過去二十年的發(fā)展變化。
也許是土地太少向上掙扎,也許是不甘心像漢堡一樣被夾在中間,鹿特丹的歷史,總是和離開、尋找糾纏在一起。
2017年初開業(yè)的NHOW酒店隸屬三連體的鹿特丹大廈(DeRotten)。名字的靈感來自穿行于荷蘭和美洲航線上的一艘輪船。我住的1702房間臨著馬斯河,站在寬大的玻璃窗前,目光越過靜靜的河水,往右是伊拉斯謨大橋。伊拉莫斯,這位和達芬奇齊名的博學天才,馬丁·路德的啟蒙者,青年時期便離開鹿特丹,前往巴黎學習新的知識,再也沒有回來,往左,不起眼的Dedlfshaven老城區(qū),曾成功地躲過德軍空襲,留下了現在的模樣。1620年7月,曾經有一群意志堅定的分離派清教徒,在這里乘坐一艘名叫Speedwell的輪船,駛往英國和五月花號匯合,駛往美洲新大陸。
建筑師庫哈斯是鹿特丹最有名望的市民之一,也是北京CCTV新大樓以及Nhow酒店的設計者。一次采訪中,他表示自己厭倦故鄉(xiāng)阿姆斯特丹那些讓人搞不清方向的運河以及沉悶的街道(我特別不同意這個看法)。他說他更喜歡度特丹的快捷有效和活在當下。
建筑師文婷女士帶我穿行在香氣四溢的市集大樓里。這棟活色生香的大樓在我看來,有著強烈的亞洲血統(tǒng),集市上方密集的公寓樓貌似香港、孟買等地的高層住宅,而集市開放的拱形結構又讓人聯(lián)想到敘利亞、伊朗那些古老嘈雜、氣味悠遠的大巴扎。最讓人著迷的,還是大樓內部巨大的3D壁畫,那些色彩斑斕的水果繼承了17世紀的荷蘭靜物畫風格,
設計方本來還考慮過一個特別市井的設計方案:讓樓上的住戶透過自己的窗戶用繩子放下一個竹籃,從樓下某個商販那里吊上一籃子自己愛吃的東西。這個方案流產了。新建筑太高了,出于安全考慮所有向內的窗戶不能打開。一小塊奶酪,興許也能把地面上的路人砸暈呢。
我曾經在仰光市區(qū)的居民樓下目睹一條條從天而降五顏六色的細繩,上面系著當日的報紙或一杯小小的飲料這種最市井熱鬧的畫面,最終還是沒能呈現。歐洲人過于規(guī)矩,無法做到亞洲人的隨意放任。
中央車站太奪目了,拿了無數的獎。我在為它拍照的時候,旁邊一個中年男子在觀察我。我走過去,想知道他對這個“怪物”的感受。
“光從結構上,這是一個很好的建筑。它沒有死角,如果有人在附近干點壞事,警察馬上可以找到他們?!边@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它來自一個癮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