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
在現(xiàn)代社會,玻璃是人們最司空見慣的東西。玻璃窗、玻璃瓶、玻璃碗、玻璃杯、玻璃工藝品……比比皆是,價格低廉。人們并不把玻璃當回事,就連廢品回收都不收玻璃。
可是,在古代中國,玻璃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卻被人們當作寶物。那時,玻璃有一個非常高大上的名字——琉璃。
早在戰(zhàn)國時期,就有西方的玻璃制品傳入中國,到了漢代以后,玻璃制品更大量傳入,成為人們喜愛的珍貴物品。隨著西方玻璃制品的輸入,其先進的工藝技術也傳到中國,實現(xiàn)了玻璃制造技術向中國的轉移。而實現(xiàn)這一轉移的通道,就是絲綢之路。
最早借鑒西方玻璃工藝的是廣州的玻璃制造業(yè),他們按照西方玻璃生產(chǎn)的配方,制造出國內(nèi)早期的單色或多色透明玻璃碗。葛洪(290-370)《抱樸子·內(nèi)篇》就曾講到當時進口的中東玻璃碗及其在國內(nèi)仿制的情況:
作水晶碗,實是合五種灰以作之,今交、廣多有得其法以作之者。
水晶碗,即為透明的玻璃碗;合五種灰,就是要以五種原料成分配制。這時交廣和中東地區(qū)通過印度有貿(mào)易往來,故此可能掌握了當時中東玻璃制造的一些技術,而專家對埃及古代玻璃的化學分析與鑒定結果表明,硅土、蘇打、石灰、鎂和氧化鋁是其玻璃制造的主要原料。葛洪記述中雖沒有明確說明是哪“五種灰”,但其指出主要由五種原料配制而成是正確的,由此也說明葛洪所謂水晶碗“合五種灰以作之”的工藝是有根據(jù)的,而這一工藝也的確為交、廣兩地的玻璃工匠所掌握。埃及玻璃碗由于它的耐高溫性能,比中國琉璃碗更能適應驟冷驟熱的要求,因而具有更多的實用價值。廣州的玻璃工業(yè)吸取了先進的埃及工藝,按照埃及玻璃配方制造出本國生產(chǎn)的單色或多色透明玻璃碗,以及其他日用器皿。考古發(fā)現(xiàn)表明,這時廣州的玻璃工業(yè)除生產(chǎn)透明玻璃碗外,也制造其他生活器物。這些器物的形制、種類、裝飾圖樣,都突破了以往國內(nèi)生產(chǎn)中的傳統(tǒng)模式,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新,從而使南方玻璃制造業(yè)超過了北方地區(qū),走在國內(nèi)前列。但遺憾的是,不知何故,南方玻璃的生產(chǎn)大約在4世紀以后逐漸失傳。
在我國出土的漢代玻璃器中,有一部分是鉀玻璃,它既不同于西方的鈉鈣玻璃,也不同于中國特有的鉛玻璃。在這些鉀玻璃中,有一部分可能是從印度等地輸入的。因為一方面,這些鉀玻璃與印度等地發(fā)現(xiàn)的玻璃在成分上相似;另一方面,我國出土的鉀玻璃基本上分布在廣東、廣西等南方沿海地區(qū),具有與印度等地進行海上往來的條件。當然,其中也有一些鉀玻璃可能是中國自制或在外來影響下自己生產(chǎn)的。
所以,玻璃制造技術還有待于再一次傳入中國。一般認為,西方的玻璃制造技術是在北魏時期傳入中國并得以流傳的。方豪(1910—1980,歷史學家)指出:自漢以來,中國即有西方傳入之玻璃器,然至第4世紀止,尚不能自制,讀西晉潘尼《琉璃碗賦》,知其仍從西域傳來;及第5世紀,則至北魏之大月氏工匠,始授優(yōu)良玻璃器制造法,并傳至江南南京一帶。
據(jù)《魏書》及《北史》記載,北魏太武帝時(424—452),“有大月氏商販在京城燒鑄琉璃……乃詔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徹……以為神明所作”?!段簳ご笤率蟼鳌分械囊粭l記載:
世祖時,其國人(指月氏)商販京師,自云能鑄石為五色琉璃,于是采礦山中,于京師鑄之。既成,光澤乃美于西方來者。乃詔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徹。觀者見之,莫不驚駭,以為神明所作。自此,中國琉璃遂賤,人不復珍之。
這是西方玻璃技術傳入我國的最早的明確的記錄?!侗笔贰酚涊d的大月氏商人,應是指大月氏地區(qū)的商人,大約也是粟特人。粟特人的玻璃技術是從薩珊學來的。4世紀中葉,薩珊戰(zhàn)勝東羅馬時,從東羅馬俘虜了不少工匠,其中應包括玻璃匠師,近年在伊朗吉蘭一帶的4世紀以后的遺跡中發(fā)現(xiàn)了不少薩珊燒制的玻璃器。
這段史料說明了在繼續(xù)輸入西方玻璃制品的同時,還輸入了西方的玻璃制作工藝技術。大月氏商人將琉璃的采礦、制作等全套技術傳到中國,中國有了自己的玻璃生產(chǎn)作坊,開始成批生產(chǎn)。由于這種透明亮麗的多彩玻璃的成功制作,使得原來被中國人視為珍品寶貝的域外玻璃不再是稀奇之物了,“自此中國琉璃遂賤,人不復珍之”。這段史料長期以來也被中外學者看做是西域玻璃制造技術即鈉鈣玻璃制作技術傳入中國的證明。宋代人程大昌在其《演繁露》卷三“琉璃”條下,就依據(jù)月氏商販鑄石為五色琉璃,推斷“雖西域琉璃,亦用石鑄,無自然生成者”,“獨不聞所謂真琉璃也”。
中國古代玻璃的基本成分在西周至魏晉南北朝時主要以鉛鋇為主。進入南北朝后西方鈉鈣玻璃傳入我國,這種玻璃質(zhì)地比鉛鋇玻璃強度大,耐熱性好,加之西方吹制法的傳入,使中國玻璃工藝有了較前期更快的發(fā)展。最遲在北魏時期,中國已掌握玻璃吹制技術,可以吹制器型較大的薄壁玻璃容器。這時期的玻璃器比較常見的是玻璃珠、環(huán)等小型裝飾品。河北定縣北魏塔基石函出土的一批中國器形薄胎玻璃器就是例證。透明玻璃瓶用來盛裝舍利子成為佛家供物,大量的玻璃珠被制成瓔珞裝點佛像與佛堂,這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當時的玻璃工藝發(fā)展。
隋唐時期,中國的玻璃制作技術已經(jīng)比較成熟。隋唐玻璃器的突出成就表現(xiàn)在陳設品、生活用具玻璃器的制作上,主要是玻璃瓶、玻璃茶具、玻璃杯等。隋代玻璃器的出土數(shù)量較多﹐制作精致。最突出的是西安郊區(qū)隋李靜訓墓出土的玻璃器皿﹐其中有高鉛玻璃﹐也有鈉鈣玻璃﹐造型與當時的瓷器相似。唐代玻璃器繼承隋代傳統(tǒng)﹐高鉛玻璃與鈉鈣玻璃并存。湖北鄖縣李泰墓出土的玻璃瓶是唐代玻璃的代表作,出土有 2件黃色矮頸瓶、1件綠玻璃瓶和 1 件綠玻璃杯,這 4件容器的器型較大,都是典型的中國器型,但玻璃的成分卻不相同:黃色矮頸瓶含氧化鉛高達64%,是高鉛玻璃;而綠色玻璃是鈉鈣玻璃,含較多的鉀和鎂。唐代寺院塔基還出土了一些薄壁小型玻璃舍利瓶。1987年陜西省扶風縣法門寺地宮出土的20余件精美玻璃容器,其中1件玻璃茶碗和1件玻璃茶托子屬于同一套茶具,與唐代流行的白瓷茶具形制上完全一致,應是中國制造的玻璃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