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紀(jì)行

周維強

品讀麗江老君山

法國雕塑家羅丹曾說“生活中從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我借用一下：在麗江，從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美的那一顆心。一提起麗江，人們可能會第一時間在腦海里浮現(xiàn)出麗江古城、玉龍雪山、瀘沽湖等久負(fù)盛名的旅游景點。而老君山則顯得有些沉寂，盡管它擁有滇金絲猴棲息地、高山冰蝕湖群、高原丹霞地貌、高山花卉、高山草甸、原始森林和納西族、白族、傈僳族、普米族、彝族等多姿多彩的民風(fēng)民俗，享有“滇省眾山之祖”“地球原貌再現(xiàn)”“植物王國”等眾多美譽，以及“世界自然遺產(chǎn)”“中國國家地質(zhì)公園”“中國國家風(fēng)景名勝區(qū)”等稱號。

但美，如閃爍的金光，是掩飾不住的。云南省麗江市玉龍納西族自治縣，把你的眼睛，像窗戶一樣推開，你會發(fā)現(xiàn)呈現(xiàn)在你面前的有四個片區(qū)：黎明高山丹霞片區(qū)、九十九龍?zhí)镀瑓^(qū)、格拉丹高山草原片區(qū)、金絲廠片區(qū)，這里，就是老君山國家地質(zhì)公園。

老君山的美，接天地之靈氣，顯現(xiàn)的是大美。云貴高原多山，且山都是富有個性的奇峰異塑。高山、冰湖、丹霞、花卉、草甸和森林，這些詞一字鋪展開，老君山的絕美就如同一幅不染纖塵的生態(tài)畫卷，讓你能感受到一份清新之美。之所以叫“老君山”，因傳說太上老君曾在此煉丹而得名。所以從這個層面來說，麗江的老君山又有著道教名山的清靜、無為的空靈之感。事實也的確如此，老君山如同一位修行的道士，在丹霞地貌的群山環(huán)繞中，打坐、修行，和藍天白云做鄰居，與日出日落結(jié)伴，沉淀出自己內(nèi)心的澄澈。日積月累，老君山讓人只望上一眼，就難以忘記它與天相接的高遠(yuǎn)和蒼茫，以及如經(jīng)卷般厚重的滄桑與靜美。老君山，是一部值得一品再品，一讀再讀的自然經(jīng)書。

選擇一個晴朗的晴日，最好攜帶上你的相機，即便你不懂拍照的技巧，行走的路上，你會發(fā)現(xiàn)，老君山的風(fēng)景，即便隨手一拍，也是一幀絕美的相片。踩著黎明的晨光出發(fā)，你可見到老君山一天三次日出日落的奇景。在景區(qū)游客服務(wù)中心紅石街上，立足于此，一天之內(nèi)可以看見三次日出日落，堪稱奇觀。晨起，太陽會先從東方的縛虎巖升起，一個小時多后被“石猴祈天”擋住，然后再從山側(cè)冒出，兩個多小時候后再鉆入五指峰右側(cè)，最后再從山背后跳出，就這樣太陽在老君山先后經(jīng)歷了“三起三落”的過程。有人說，太陽想在老君山光明永駐，也有人說，當(dāng)年太上老君在此壘爐煉丹，不小心滴落了煉丹的火焰，熊熊大火造就了這三次日出日落的丹霞風(fēng)光。傳說讓老君山愈發(fā)披上了神秘的色彩。山下居住的傈僳族兒女，其祖先被稱為“追趕太陽的民族”，傈僳族兒女把太陽視為心目中神圣的神。而老君山的太陽，更是他們熱愛太陽、崇拜太陽、追逐太陽的絕佳之地。他們在這里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太陽，成了他們心中最美的圖騰。

老君山的山和石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值得你拿出相機，取景，玩味。像千龜山、睡佛、五指山、情人柱、自然佛、煉丹爐等，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一座山峰矗立在藍天白云下，四野是蒼松碧樹，畫面唯美、清麗，干凈而絕美。來到了老君山，心，就要和這里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每一道風(fēng)景融合在一起，細(xì)細(xì)地去體味，靜靜地去感受。老君山景區(qū)處于玉龍雪山、三江并流、蒼山洱海三個國家級風(fēng)景名勝區(qū)的結(jié)合部，是玉龍雪山風(fēng)景名勝區(qū)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一脈相承的風(fēng)景中，老君山更多了令人稱絕的丹霞地貌、奇峰異石、碧湖清溪、密林繁花、高山草甸等。

老君山的山澗湖水、溪水、泉水，清而且冽。湖面寧靜如幕。九十九龍?zhí)队薪賯€清澈如鏡的大大小小的水塘，連綴成一個具有相當(dāng)規(guī)格的景區(qū)，故稱九十九龍?zhí)?。山花爛漫的季節(jié)，滇山楊、云南松、紅豆杉、冷杉、西南樺、楓樹、櫟樹、紅松、箭竹等，綠樹常青，杜鵑花迎風(fēng)怒放。漫山遍野，綠意漸濃，且花香四溢。潭水和泉水，在山澗，愈發(fā)迷人而澄澈。掬一捧，在手心，清涼而直入人心。山與水合奏的旋律，讓老君山仿佛是一個神仙露出了幸福地表情。這里似仙境般，讓人沉醉、迷戀。

2016年，蔣勁夫、程硯秋主演的電視劇《尋找愛的冒險》曾在老君山取景拍攝。我是該劇的粉絲，也正是因為有了該劇的收視長虹，才得以讓更多的粉絲們揭開了老君山迷人而未為人知的面紗。老君山是納西、漢、白、傈僳、彝、普米、苗、藏等少數(shù)民族的聚居區(qū)，有豐富多彩的民俗文化，是吐蕃、白、彝、納西東巴和漢文化的交匯帶。每當(dāng)夜幕降臨，能歌善舞的少數(shù)民族的兄弟姐妹們，就點燃起了篝火，歌聲在夜色中飄蕩，甜美而醉人。老君山下的石頭鄉(xiāng)白族人稱老君山為“羅均虧”，“羅均”二字為山名，“虧”意為山，漢譯為“羅均山”。在白語中，“羅”為虎，所以據(jù)此推測，古代的老君山曾是老虎出沒之地。山腳下的傈僳族人稱老君山為“柬嵐恩陸”，意為“五彩繽紛的山”。而距老君山稍遠(yuǎn)的石鼓納西族人則稱老君山為“拉雞菊”，“拉雞”是指產(chǎn)鹽的蘭坪拉雞鳴，意為“拉雞的山”。但我想，多民族混居的福地，老君山更是和諧之山，團結(jié)之山。

月光下的鳳尾竹

上初三的時候，同學(xué)王德偉買來了一盤《中國民樂》的磁帶，里面收錄了十二首中國民樂，其中就有葫蘆絲獨奏的《月光下的鳳尾竹》。《月光下的鳳尾竹》排在第六首，也是A面的最后一首。初聽《月光下的鳳尾竹》，我就被葫蘆絲奏出的悠揚曲調(diào)和娓娓動聽的旋律給迷住了。

那時，播放這盤磁帶的還是二十元一個的簡易隨身聽。一曲聽完，我對王德偉說，把磁帶往后倒一倒，再聽一遍，于是，磁帶在隨身聽里發(fā)出“吱吱”的聲響，倒了一會后，再播放，葫蘆絲吹奏出悅耳、動人的旋律，我的耳朵跟著旋律開始升騰起舒暢的感覺?！对鹿庀碌镍P尾竹》，我聽了數(shù)十遍，直到把那盤磁帶聽到放不出聲音為止，磁帶攪在隨聲聽里，只得作罷。

后來我自己又買了一盤《月光下的鳳尾竹》的專輯。里面收錄了葫蘆絲獨奏版、民樂合奏版、關(guān)牧村和于淑珍演唱版，自此我成了這首經(jīng)典民樂的粉絲。不過，可能有種先入為主的感覺。在這些版本中，最偏愛的還是葫蘆絲獨奏版。這首由倪維德填詞、施光南編曲的傣族樂曲，將傣族青年男女戀愛時的天然純情、卿卿我我的場面，在葫蘆絲的悠揚樂聲中，訴說著纏綿悱惻。我經(jīng)常在無人的夜晚，窗外蟲鳴陣陣，清風(fēng)拍打著窗欞，按下隨聲聽的播放鍵，讓葫蘆絲的悠揚聲回蕩在宿舍里。

仿佛心兒跟著樂曲飛向了彩云之南，飛向了德宏，飛向了芒市的壩子上、竹林里。傣族的青年男女們，約好了似的，坐在壩子上，隱秘在竹林里，說著情話，唱著情歌，抑或跳起美妙的孔雀舞。男青年們穿著對襟或者大襟的袖衫，下身穿著長管褲，白布或者青布包頭，腳上穿著拖鞋，瀟灑而大方。女青年則打扮得五彩繽紛，青春靚麗。她們身材苗條，面目清純嬌美，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亭亭玉立、儀態(tài)萬方，宛如飛翔的“金孔雀”。

你看，她們穿著窄袖短衣和筒裙，腰間系著一根銀色的腰帶，如果在白天，她們會撐著一把紅色的太陽傘，顯得嬌艷欲滴。晚上，她們婀娜的身姿在月光下，瀟灑飄逸，美不勝收。你聽，女孩子們唱起了情歌，男青年們側(cè)耳傾聽，那歌聲，如山澗的溪水，流淌著淙淙的韻律，男青年有時會打起隨身而帶的腰鼓，隨著歌聲翩翩起舞。月光如水般播撒著愛情的柔光，月亮，在見證了這山盟海誓的愛情后，更加嫵媚，更加動人起來。

我在網(wǎng)站的視頻里搜索到了德宏葫蘆絲演奏家哏德全老師的演奏視頻。他吹奏的《月光下的鳳尾竹》，更加完美詮釋了葫蘆絲與傣族舞蹈完美結(jié)合的優(yōu)雅與純真。哏德全老師出生于梁河縣的幫蓋村，生長于誕生葫蘆絲的沃土，從小受到葫蘆絲音樂藝術(shù)的熏陶。葫蘆絲那悠揚的曲調(diào)，仿佛注入了他的血液一般。他用心投入在《月光下的鳳尾竹》的每一個音符里，那曲調(diào)似乎從清風(fēng)中自然而然飄蕩在聽眾的耳朵里。傣族的男青年和女青年在他的面前跳起了傳統(tǒng)的舞蹈，圍著他，他的葫蘆絲在舞蹈的每一個手勢和每一個步伐中都找到了輕快地節(jié)奏。

我想起了詩人王海桑寫的一首詩《你的美好是天堂的圣水》：“你的美好是天堂的圣水/清涼、凈潔/漏自神的手指灑落我一身/你來自另一個世界，你來自悠悠無盡/俯身向你如歌如曲的青岸/柳影白云間我看見自己和魚，粒粒清晰……”

2013年的五月天，我有幸和幾位杭州的作家來到了云南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的州府芒市?！暗潞辍笔谴稣Z的音譯，意思是“怒江下游的地方”。漫步在芒市的街頭，少有都市的喧囂，惟有一份靜謐和神秘的氣息在涌動。亞熱帶的自然風(fēng)光將芒市裝點得寧靜而美麗。進入芒市市區(qū)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街道兩旁蔥郁的行道樹，果實累累的菠蘿蜜，富有芒市特色。我們吃了一些傣味菜和圓子米線等特色菜后，便走進勐巴娜西珍奇園，心，立馬被這座傣式風(fēng)格的公園給迷住了?？兹冈诠珗@里悠閑地邁著步子，公園很清靜，石橋連綿如詩人的情思。勐煥大金塔，在藍天白云下，靜穆而迷人。我的耳邊總會回響起《月光下的鳳尾竹》那悠揚的調(diào)子，于是，問公園里的工作人員，哪里有賣葫蘆絲或者可以看到葫蘆絲表演。工作人員說，德宏州的梁河縣是葫蘆絲之鄉(xiāng)，走進梁河，你就走進了葫蘆絲奏響的歌舞世界。

梁河縣地處滇西，距德宏州州府芒市114公里。于是，我們在芒市稍坐片刻，就驅(qū)車來到了梁河縣。走進梁河，似乎空氣中都彌漫著葫蘆絲悠揚而動人的旋律。梁河人說，葫蘆絲主要的功能就是為男青年向女青年傳達愛意，傾吐愛慕之情。以前，只是在傣族的青年男女里自然流行。隨著葫蘆絲名曲《月光下的鳳尾竹》的傳播，現(xiàn)在，全國大江南北都知道了這種樂器所奏出的愛的旋律。

如果，你在明月高懸的夜晚，漫步于梁河的大街小巷，如果你在節(jié)日的夜晚行走于梁河的街道，葫蘆絲奏出的曲調(diào)，一定會用詩意和悠揚感染著你。遮島鎮(zhèn)，在夜色中，寧謐如愛的詩篇。而要想去領(lǐng)略傣族男女戀愛時，演奏葫蘆絲的場景，惟有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在鄉(xiāng)下，在竹林里，才能一窺究竟。愛情，畢竟是圣潔的表達，而愛戀，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和感悟。

同行的老王是笛子演奏家，笛子和葫蘆絲在樂理上有相通之處，他把葫蘆絲放在嘴邊，只稍作調(diào)整，就能斷斷續(xù)續(xù)地演奏出《月光下的鳳尾竹》的曲調(diào)。但他也說，在聽了哏德全老師的演奏后，方知，能像他那樣帶著愛的深情且準(zhǔn)確地把情感融入到這個曲子中，是非常難的。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也許只有內(nèi)行的人，方能真正體會一門藝術(shù)的魅力和精髓。葫蘆絲演奏是一門真正的藝術(shù)，需要真情地融入。

我在想，一九七九年，當(dāng)還在天津歌舞劇院工作的倪維德，在德宏州采風(fēng)時揮筆寫下《月光下的鳳尾竹》的歌詞，看到眼前傣族男女的戀愛場面時，他的內(nèi)心定是心潮澎湃的。而施光南根據(jù)云南的地域風(fēng)情和音樂特色為歌詞譜曲，無疑是為這首歌注入了經(jīng)久不衰地生命力。也許，只有倪維德自己知道那是怎樣地一個夜晚，在案頭上奮筆疾書，他的情感和傣族的青年男女們內(nèi)心的愛戀是共通的，他用心去感受著他們內(nèi)心的悸動、深情和月光下的綿綿思緒。

他的歌詞在紙上像泉水般汩汩流淌：“月光啊下面的鳳尾竹喲，輕柔啊美麗像綠色的霧喲；竹樓里的好姑娘，光彩奪目像夜明珠，聽啊，多少深情的葫蘆笙，對你傾訴著心中的愛慕。哎，金孔雀般的好姑娘為什么不打開哎你的窗戶，月光下的鳳尾竹，輕柔啊美麗像綠色的霧喲；竹樓里的好姑娘，歌聲啊甜潤像果子露。癡情的小伙子，野藤莫纏檳榔樹；姑娘啊我的心已經(jīng)屬于人，金孔雀要配金馬鹿。月光下的鳳尾竹，輕柔啊美麗像綠色的霧喲；竹樓里的好姑娘，為誰敞開門又開窗戶。哦，是農(nóng)科站的小巖鵬，摘走這顆夜明珠哎；金孔雀跟著金馬鹿，一起啊走向那綠色的霧哎?！?/p>

當(dāng)施光南看到這洋溢著深情愛戀氣息的歌詞，也許，那些動人的旋律就自然而然地隨著歌詞和起了節(jié)拍。也只有用葫蘆絲，也惟有用葫蘆絲，這發(fā)源于梁河縣的樂器，這流行于傣、阿昌、佤、德昂和布朗等族的民族樂器，這音色獨特優(yōu)美、外觀古樸柔美的簧管類樂器，如竹林中傾瀉的月光，絲絲扣扣入耳，纏纏綿綿入心。

今夜的梁河，因為有《月光下的鳳尾竹》的陪伴，我的體內(nèi)涌動著對民族音樂的敬仰。今夜的梁河，因為有了《月光下的鳳尾竹》，遮島鎮(zhèn)、芒東鎮(zhèn)、勐養(yǎng)鎮(zhèn)、平山鄉(xiāng)、小廠鄉(xiāng)、大廠鄉(xiāng)、九保阿昌族鄉(xiāng)、曩宋阿昌族鄉(xiāng)、河西鄉(xiāng)乃至整個德宏州的青年男女，都將在愛神的召喚下，度過一個無眠之夜……

快樂拉祜

如果沒有聽到李娜倮和她的村民們合唱那首歡快的《快樂拉祜》，也許我永遠(yuǎn)也不會走進那片神秘的土壤——云南省瀾滄自治縣酒井鄉(xiāng)勐根村老達保。

在中央電視臺的《民歌中國》欄目，歌手扎約一連唱了六首拉祜族的歌曲，既有《快樂拉祜》和《實在舍不得》，又有《朵朵麻栗花》《云南十八怪》《茶飄香》和《哈羅也》。歌聲余音繞梁，聽得我是如癡如醉。那些來自于大山深處的原生態(tài)歌曲，一下子讓我記住了“拉祜”這個詞和拉祜族這個民族。在此之前，我連“拉祜”中的“祜”是讀“HU”還是“GU”都分不清楚。

后來在央視《藝術(shù)人生》欄目里看到了李娜倮和她的鄉(xiāng)親們在舞臺上唱《快樂拉祜》，他們抱著吉他，動情彈唱，那洋溢在臉上的幸福表情還有對農(nóng)耕生活表達出的快樂的歌聲，宛如山澗流淌的清泉，在心間潺潺流淌。歌曲以情動人，以真情感染人，這是天籟之音也是最美最能打動人的自然原聲：

吉祥的日子我們走到一起，共同把心中歌兒唱起來，蜜樣的幸福生活滋潤著我，拉祜人縱情歌唱，歡樂的日子我們走到一起，舉杯把祝福歌兒唱起來，祝福你幸福吉祥天天快樂，拉祜人縱情歌唱。拉祜拉祜拉祜喲，快樂拉祜人，拉起手來圍起圈心兒貼著心，拉祜拉祜拉祜喲，快樂拉祜人，幸福吉祥吉祥幸?？鞓返接肋h(yuǎn)……

我在搜索視頻的時候，看到一個《快樂拉祜》的MV。MV中，薄霧升騰，太陽在山頭露出小半張臉，拉祜族山村在薄霧中彌漫著神秘的氣息。男人和女人們在山腰間采著茶葉，遠(yuǎn)處，公雞打鳴，母親領(lǐng)著小雞在村口覓食，一片寧靜祥和的畫面。群山連綿起伏，茶園縱橫，拉祜婦女勤勞的雙手在茶樹上快速地采摘著，男人們望著眼前這一切，唱出了心底的歌聲，女人們應(yīng)和著。于是，快樂的歌聲，在群山間回響……

拉祜族，是我國古老民族之一，在中國五十六個民族的大家庭中，人口約41萬。“拉祜”一詞在拉祜語中，“拉”為“虎”，“祜”為“將肉烤香”的意思。因此，在歷史上，拉祜族被稱做“獵虎的民族”。拉祜族起源于甘肅、青海一帶的古羌人，早期過著游牧生活。后來逐漸南遷，最終定居于瀾滄江流域。該民族主要分布在瀾滄江兩岸普洱、臨滄兩個地區(qū)。其中78%分布在瀾滄江以西，北起臨滄、耿馬，南至瀾滄、孟連。

我們是在圣誕節(jié)前來到的老達保。云南的氣候宜人，在江南這個季節(jié)，空氣中已經(jīng)有了寒冷的水汽，而在云南，卻如春天般溫暖。村子里的老人在制作蘆笙，這種竹制的樂器，最具民族特色，老人制作樂器時，神情專注，木質(zhì)的房屋，在日光下顯得古色古香，房梁上懸掛著成熟的玉米。那金黃的玉米，將老達保裝扮成一片收獲的喜氣。

天藍如夢，幾朵祥云在天空中游移。因為李娜倮和那首《實在舍不得》，老達保已經(jīng)在異鄉(xiāng)客人的心目中，成了拉祜族一張亮麗的名片。這個全組只有114戶，人口有473人的村子，因為中央電視臺的推介，越來越為全國人民所熟知。你可能很難想象，全村80%的人會彈吉他，且能集體彈奏《快樂拉祜》，那歡快地場面，在山嶺縱橫的寨子里，美如畫卷，讓人流淚。

老達保的拉祜圣誕節(jié)，和漢民族的春節(jié)般隆重，但又有別于西方的“圣誕節(jié)”?，F(xiàn)在的老達保，已經(jīng)成為了拉祜族的民族風(fēng)情園。告別了以前的泥土路還有落后的舊面貌，村子里隨處可見的是平整的水泥路面和搭起的考究的演出舞臺。吉他依舊是老達保村民們的心愛的樂器，家家戶戶墻上懸掛著一把把吉他，讓人驚嘆不已。這種西洋樂器，在搖滾歌手手中彈奏的象征著前衛(wèi)、時尚、奔放、狂野以及先鋒的樂器，在拉祜族的村民手中，就有了自然的情感表達。吉他伴奏，歌聲如內(nèi)心的泉源涌動著對故土的思念與贊美，家園安寧，日子恬淡，雞鳴炊煙，生活富足。

23日、24日兩天，老達保的歡慶活動就開始了。對于拉祜族人來說，圣誕節(jié)有著“感恩”“團圓”“慶?！钡南矐c祥和的含義。按照以往的傳統(tǒng)，24日和25日是傳統(tǒng)圣誕節(jié)的紀(jì)念節(jié)日，但25日恰逢禮拜天，村民們要在禮拜天去教堂做禮拜，而做禮拜當(dāng)天不能殺生，為了維護“不殺生”這條規(guī)矩，又不想節(jié)日的氛圍有所減淡，故而把慶?；顒犹崆耙惶爝M行。

23日，夜幕降臨，夜幕之下的村莊被詩意的夜色披上了淡淡的神秘的面紗。村人們穿起了拉祜族傳統(tǒng)的盛裝，家家戶戶開始制作美食——粑粑。粑粑的制作工藝類似于江南的舂年糕，浸泡好的新米放在石槽里，用木槌舂粑粑。制作粑粑有專人分工，年輕的男子負(fù)責(zé)舂，女人們則去捏粑粑，熱乎乎的粑粑撒上芝麻和白糖，口感香糯而美味。

更晚些時候，村民們開始有組織地組成合唱隊，挨家挨戶唱贊美詩。合唱隊男女老少搭配合理，每組分到一到兩把吉他，歌聲的內(nèi)容告知村民們今年圣誕節(jié)所用的物資，希望大家支持。隨后，農(nóng)戶家會走出一個人，手里端著一個盆，盆里盛放著粑粑、糖果、餅干等食物，有的還會支持一些零錢作為活動的賞金。村民拿出錢物時，合唱隊會集體唱致謝的贊歌。歌聲如天空閃爍的星星，讓老達保的夜，歡快而明亮。這個活動會持續(xù)到凌晨一點，直到把每家每戶都走遍，然后才把匯聚來的食物和錢幣匯總到村里的傳承館進行分類，以備明日活動所需。

深夜，村民們會齊聚教堂，虔誠地開始禱告。夜，沉沉地，宛如神明庇佑著老達?！?/p>

24日這天，是節(jié)日里最熱鬧的一天。家家戶戶邀請朋友、親戚來自己家做客。節(jié)日的歡慶已跨越了民族和地域的界限，傣族、拉祜族、哈尼族等多個民族的親人們相聚在一起，圍繞著擺滿拉祜族飯菜的桌子，相互敬酒，開懷暢飲。酒不醉人人自醉，圣誕節(jié)在觥籌交錯中，被這份喜慶和祝愿推向了高潮。

下午的時候，村里開始舉辦諸如“頂簸箕”“盲人敲鼓”“打陀螺”“拔河”等活動。每個活動都有著拉祜族自己的民族特色和文化傳承。上文中提到，拉祜族是“獵虎的民族”，所以“打弩”和“打陀螺”的活動就更加具有民族意義，參賽者需為男性，且在活動中要展現(xiàn)力量和健壯之美，祖先的技能在后輩的傳承中，更加具有文化責(zé)任感，也極富有觀賞性。“頂簸箕”則不分男女，掌握好平衡即可。每個活動為了增加趣味，還設(shè)置了小小的獎勵，一至三元不等。

晚上八點，大家聚集在教堂禱告，禱告完畢，老達保圣誕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則拉開了序幕。這些村民們自編自演的節(jié)目，有獨唱，有合唱，有拉祜族的舞蹈，也有傣族、哈尼族的舞蹈。眾人皆醉心于音樂的純真，陶醉于舞蹈的原生態(tài)。老人們的歌聲更為滄桑而深情，這是一個飽經(jīng)滄桑、歷經(jīng)磨難的民族，祖先們從青海、甘肅一路南下，躲避戰(zhàn)亂、忍受食物的短缺，這歲月的艱辛，都融入了歌聲中。拉祜族沒有本民族的文字，但他們用歌聲和語言將民族的文化與傳統(tǒng)傳承了下來。那個美麗的叫李娜倮的女子，用動人的歌聲將拉祜族的民族風(fēng)情介紹給了全國的觀眾，她的嗓音里飽含著對拉祜族歌曲的鐘愛。吉他讓拉祜族的兒女走進了音樂的世界，而拉祜族的傳統(tǒng)歌謠則讓音樂的世界里多了一顆金光閃閃的鉆石。

李娜倮在《實在舍不得》中唱：“我會唱的調(diào)子，像沙粒一樣多，就是沒有離別的歌。我想說的話像茶葉滿山坡，就是不把離別說。最怕么就是要分開，要多難過有多難過，舍不得喲舍不得，我實在舍不得……”，這首歌曾讓央視主持人董卿淚灑現(xiàn)場，而這首歌也讓今夜在老達保的我心潮澎湃。眼前，歡樂的拉祜族村民們，快樂地生活著，他們愛自己的家園，愛這片炙熱的土地，愛他們手中心愛的吉他，那份愛，是樸素的愛，也是真情地愛。我們不愿意離別，但離別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主題。夜幕下的老達保，平靜如初，夜幕下的拉祜族村寨，如我夢中的畫卷，在時光中，如霧如紗……

在戶撒吃過手米線

戶撒位于云南德宏州隴川縣，是阿昌族的聚居地。在云南的美食版圖上，米線是繞不開的美味。盡管我游歷了云南許多地方，米線也吃了不少，但戶撒的過手米線，卻一直讓我念念不忘。所謂過手米線，顧名思義，就是“過手”，傳統(tǒng)的吃法就是把米線放在手上吃，令人叫絕。

由于戶撒的地形屬于狹長的河谷地形，兩山夾一谷，土壤肥沃，氣候宜人，尤其是這里盛產(chǎn)“紅根細(xì)”的水稻，稻米的特殊品質(zhì)制作出來的米線風(fēng)味獨特。用八個字來形容，就是色澤鮮亮，筋道彈牙。戶撒的過手米線，也是阿昌族的看家美食，阿昌族居民待客、年節(jié)時，常制作過手米線來展示民族的深厚文化特色。過手米線的門店，德宏州的瑞麗、州府芒市、包括隴川縣城均有經(jīng)營，但要吃正宗且原汁原味的過手米線，則非去戶撒鄉(xiāng)的阿昌族人家不可。

同學(xué)李強在芒市做了十余年的玉石生意，是個地道的“德宏通”。去年的五月，他開著車，載著我們幾個大學(xué)同學(xué)，就去戶撒的臘撒阿昌族村落吃了一回過手米線。一路上，我們不斷被美景震撼著。戶撒鄉(xiāng)是個風(fēng)景宜人，山川秀麗的西南福地。由于地處邊陲，人聲寂靜，天空湛藍如洗，河水清澈見底，對于我們這些生活在江南都市的人來說，見到此情此景，簡直像入了仙境，令人感嘆戶撒的絕美。

臘撒村是個典型的阿昌族村落，全村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阿昌族居民。阿昌族是個熱情好客的民族，李強找到了平時交情很深的一戶人家。熱情的主人為了款待我們這群遠(yuǎn)方來客，自己親自下廚，做起了過手米線。主人家的廚房里，砌著兩口大鐵鍋，水泥瓷磚壘起的灶臺擺放著日常所用的菜蔬。阿昌族的民族服飾看上去精致而美麗，他們在灶臺忙活著，我們則像一群歡快地喜鵲，拍照的拍照，錄像的錄像，李強則和其他熟悉的村民拉著家常。

和云南其它的米線制作程序類似，區(qū)別就是制作過程中所用的食材不同：新鮮豬肉、豌豆做的豆粉、特制的酸水以及花生米、芝麻、蒜苗、辣椒、香菜等配菜。

主人家先把火生起來，然后把一大塊新鮮豬肉放在火上翻烤。翻烤的火，不宜太大，火太大容易烤的太焦，而火小，則變成了熏肉。所以，這火大火小，全靠經(jīng)驗。肉要被烤至焦黑，望著那一塊黑乎乎的烤豬肉，我不禁皺起了眉頭。主人家似乎覺察到了我的心思，解釋說，之所以用火來烤，最主要是為了鎖住豬肉里的養(yǎng)分，烤好的豬肉外焦里嫩，焦香無比。而烤熟的豬肉切成丁，用醋拌勻，把切好的瘦肉和配菜再一起混合調(diào)成，其味酸爽可口，是過手米線獨特風(fēng)味的一個很重要的程序。且烤焦的豬皮也是很重要的一款食材。原來如此！

肉烤好、切好、調(diào)和好，加入奶黃色的豌豆粉。整個工序就進行了大半。最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加酸水。過手米線所用的酸水，和平原地區(qū)腌菜用的酸水還是有差別的。最好的便是用新鮮野生楊梅汁發(fā)酵制作出的酸水。因新鮮楊梅屬于季節(jié)性蔬果，不易儲藏。所以一般人家還會把嫩蘿卜腌成的酸菜，熬成湯，再加上發(fā)酵的米湯，特制成酸水。酸水和調(diào)好的餡料攪拌均勻，搭配米線吃，酸爽開胃，令人回味無窮。傳說三國時，諸葛亮征伐蠻夷的軍隊吃了一碗加了酸水的米線后，感染了瘴氣的士兵竟奇跡般有所好轉(zhuǎn)?？磥?，這酸水還有健胃消食，增強抵抗力的功效。

主人家把煮好的米線、制作好的調(diào)料端到了桌子上，還把煮蘿卜、酸水、配菜一并端過來，我們一群人就圍坐在桌子上可以一飽口福了。過手米線的傳統(tǒng)吃法，是把蘸了湯汁的米線團成團放在手心里吃?，F(xiàn)在為了衛(wèi)生起見，都直接把米線放在碗里食用。我們一群人，面對此等美食，早已口舌生津，垂涎欲滴。于是，大家也顧不得體面與寒暄，就開懷吃起來。一碗吃罷，直吃得大汗淋漓，酸爽無比，真正是難得的美味。

主人家在吃飯的間隙，還向我們說起了過手米線的來歷：話說很久以前，在戶撒這個被譽為“佛祖后花園”的地方，有一個美麗的村莊，村里有一個叫阿芒的年輕鐵匠，他打的戶撒刀造型美觀，堅實耐用。他的名氣和他的刀一樣，在村里村外都聲名遠(yuǎn)播。當(dāng)時，統(tǒng)治戶撒的一個土司派人找到了阿芒，讓他打99把戶撒刀，配備給他的家丁和仆人。阿芒是個正義感很強的小伙子，他早聞土司平時是個欺壓百姓的惡人。于是，拒絕了土司的要求。發(fā)了怒的土司就把阿芒關(guān)進了一個鐵匠鋪，強迫他為自己打刀。阿芒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叫阿依。阿依人美心更美。她聽說阿芒為了給土司打戶撒刀，整日勞累，身形瘦削，于是想方設(shè)法為阿芒做了一些好吃的飯食，給他補補身子。她把火烤的精肉剁碎，和豆粉、酸水一起加入米線中，再配上花生米、香菜和生辣椒，就是今天我們所吃的過手米線的雛形。阿依把做好的米線用芭蕉葉包好，偷偷從鐵匠鋪的窗子里送給阿芒。阿芒在吃了米線后，一段時間就恢復(fù)成了強壯的身體。不久，阿芒打好了刀，恢復(fù)了自由。而阿依制作的米線，也為此流傳了下來。

難忘的美食再加上古老的傳說，讓過手米線更多了一份人文情懷。回來的路上，李強唱起了歌：“聽妹說句丟底話，小郎采花到妹家，燒起火塘把歌拉；叫聲小哥莫要忙，聽妹說句心底話。妹是櫻花開山頂，不是燈花供在家……”我問，這是什么歌？李強答，阿昌族的情歌，我第一次吃過手米線，就是一邊吃米線，一邊聽阿昌族居民唱情歌。好吃的米線，好聽的情歌，好美的戶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