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躍
摘 要: 本文以王安憶的《驕傲的皮匠》為藍本,關注她的上海,把握文字密碼后的時代線索。王安憶努力地以鄉(xiāng)土和城市二元敘事為工具載體,力圖呈現(xiàn)出非宏達敘事體系下的時代變遷。從早期的《流逝》到其扛鼎之作《長恨歌》,王安憶一直偏好把上海里弄作為自己敘述野心的選材范圍?!厄湴恋钠そ场芬廊蝗绱耍河涗洶l(fā)生在上海弄堂中的瑣碎。王安憶把一名來自蘇北鹽城鄉(xiāng)下的小皮匠和20世紀日新月異的上海聯(lián)系在一起,作為這一次自己記錄城市秉性的著眼點,這一層身份上的特殊便和以前作者筆下的王琦瑤們作出分別。
關鍵詞: 王安憶 愛情故事 城市秉性 《驕傲的皮匠》
1.文本俯瞰下的作者意圖
從2008年發(fā)表的《驕傲的皮匠》可以看出王安憶野心依舊,除了藝術手法上再一次讓人見識了王安憶寫城與人的功底外,歷史的宏達敘事也同樣隱藏在文章的每一個細節(jié)之處。小說開篇即說,小皮匠對上海方寸之地的擁有大約“涉及這近代城市的發(fā)展史”,一個鄉(xiāng)下的修鞋皮匠與上海的發(fā)展史相關由此看來順其自然。接下來王安憶把目光投向小皮匠所在的弄堂,用條分縷析的細節(jié)寫他的敬業(yè)、他的矜持、他的洞達及作為點睛之筆——他的驕傲。比如他和根娣的愛情并不源于根娣幫他熱中飯的直接原因,而是弄堂老太制造的根娣和另一個男人的“緋聞”。兩個人熱絡的偷情突然中斷并不因為東窗事發(fā),而是因為出租屋男人把根娣誤認為“那種女人”。故事沿著這樣的主線有條不紊地發(fā)展,看似戲劇性的變化看不出任何有意為之的文學技巧,一切仿佛就是上海這座城市之下的平常生活。而且在這樣的情節(jié)之外,作為中國俚俗哲學濃縮的麻將,作者更是運用到極致,把這樣的一個敘事單元作為自己觀察城市弄堂生存的舞臺。文中人物,他們或被城市變遷裹挾,工作、房子、家庭關系、情感重心都在不斷變化,而在其背后所看不見的那只手正是城市秉性對每個個體命運的操縱、干涉。
在《驕傲的皮匠》中,她以小皮匠的那個攤子作為時代的窺探口,用平靜的方式講述那個最激蕩的年代。也許那一方弄堂口的皮匠攤過于平靜,可于平淡之下隱藏了多少觸目驚心的故事和社會變革的風起云涌。她愈發(fā)平靜愈發(fā)顯出了不可言說的殘酷,這種平淡是無聲之處有驚雷。
2.文本概貌后的崢嶸時代
小說為敘述人設定的敘述語言是當下社會的流行語言,一般反映了當下的社會風氣和世俗觀念。小說背景設置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剛從“文革”的余波中走出,這段時期正是和改革開放的對沖重疊期,逐步形成的以市場經濟為基礎的話語系統(tǒng)。相應的,當資本進入市場,人們的價值觀和道德體系也會發(fā)生變化。在《驕傲的皮匠》中我們很容易看到鄉(xiāng)村原始道德體系正在受到沖擊與質疑??此谱髡咴诮o我們講述兩個不同階層背景之下的小人物的愛恨悲歡。究其根本,當我們置身于小說背景下的時代格局,文本關注的重點是其中人性向善的道德體系正在瓦解。正是通過這一層被有意無意地進行的大眾誤讀和主動的膚淺化,文本目的正是設置這樣一種矛盾:當皮匠這樣一個小人物在短時間里身份和遭遇突遭變化的時候,時代道德體系受到質疑的時候,所著意反應的時代印記會出現(xiàn)荒誕化傾向。
在這種語言模式之下,無論是從文本出發(fā)還是置身于當時的大時代風貌看,把上海這樣一座典型化城市作為自己關注時代變遷的窗口,都會給讀者留有一種閱讀和思想上的空間余地。時代除了對于英雄有一種呼喚外,更多的是歷史車輪、商業(yè)大潮之下小人物演繹的自己命運的微歷史。文本正是從巷子口的那個皮匠攤講開去,訴說大歷史碾過的痕跡。
因為故事背景是置于中國經濟的轉型時期,通過《驕傲的皮匠》的故事敘述,貌似表現(xiàn)家長里短和兒女情長,進而重述那個時代下承載的情懷。其實作品是在用商品經濟下一些人的世界觀質疑雷鋒精神,使作品的設定和大眾一廂情愿的解讀之間產生一種矛盾和誤判。文本通過錯誤解讀的敘述形式表現(xiàn)人性高貴的隱形內核和外在現(xiàn)實的沖突。并且這段經濟騰飛時期和上海浦東發(fā)展的時間重合,把人性和經濟浪潮對沖下所表現(xiàn)的群體性創(chuàng)傷和失落,置于那段波譎云詭的背景下,除了讀出人性從初原形態(tài)下的一種轉變,這種人性的創(chuàng)傷更加顯得刺眼。
當這樣一種表現(xiàn)模式設置于20世紀80年代,并對以后30年的中國環(huán)境下加以預判,更加襯托王安憶創(chuàng)作手法中這樣一種小人物下不合時宜的悲劇形象。
3.人物性格下的城市寫真
回到文本,脫胎于作者的語境,立于紙面之外讀者的上帝視角,不妨說“皮匠的驕傲”,是一首不合時宜的民謠。在混沌的年代中自認為他人都守在蒙昧的快樂中,而只是堅守著屬于自己的“清醒”,或者說“只能”堅守在自己的清醒之中更確切。轉回頭,當皮匠的矜持成為一種驕傲因子的時候,潛意識之下,皮匠和作者都是對于價值觀轉變的一種妥協(xié):“消滅懷疑,個性和自我,與眾人一起狂歡”,當物質上的弱者,趕不上變動的潮流,“道德”底線只是一廂情愿和清高的自我說辭。即使邁過底線,皮匠越會痛苦,哪怕有幾分自戀的矯揉造作。所以當根海帶著兩個女兒,在弄堂口重新立業(yè)的時候,他只能把女兒作為對根娣的一種無聲回答和自我約束,而根娣只能自己重新走向弄堂深處。自由、自尊、溫柔,而這樣的女人是很難遇到的。即使如王安憶這樣一個冷靜的寫者,她筆下的人物也不例外。
男與女在一起,先動情的永遠是男人,而最后奮不顧身的永遠是女人。當皮匠把借口放在“兒女”上的時候,根海的驕傲究竟客從何處來呢?拋開當時的語境,即使在物質上何種弱勢,男性總是能為自己的不負責任、大男子主義找到托詞。這樣的結局,看似是根海的再次醒悟和懸崖勒馬,其實他已經失去獨立的能力。披上“驕傲的大旗”,能做的只是對于自己良心上的一種自棄和自欺。
不做底層命運和城鄉(xiāng)關系這種形而上的探討,在平民道德這個維度層面之上,很多共鳴來自于這種苦難所塑造出的自尊和自足。但是皮匠對于根海,根海對于根娣的自身就是一種不完全對立,既矛盾又融合的一種意象。
當根娣知道小皮匠叫作席根海,這時候的小皮匠就已經完成形式意義上的轉變及自身角色的升華。他將不再僅僅是弄堂口那個時代變遷的見證者,他是另一個女人的希望,甚至于此時,他有了真正的人格,無論是對于自身的一種禁欲,還是在根娣家中吃飯的束手束腳,都是大都市上海給予各層次角色的一種人格和階層特質上的豐富。這點并不鮮見:因為只有弱勢群體才會考慮自尊與否,以及自己的行為在各種場合下是否得當。上海賦予的人格,既有老派金蓉的自尊、自恃、自驕,又有小皮匠這種嘴上不認同上海,其實內心極度企及而又礙于開口的底層角色。根娣滿足了他的一定程度上的征服欲,所以他會害怕、興奮、不容人玷污。因為對于皮匠,根娣就是上海的一分子。
4.結語
王安憶用手術刀一樣的筆觸,切入紋理,以弄堂口的皮匠作為突破口,展現(xiàn)大時代碾過的痕跡,剖開一個地域,一段歷史縱向交錯的人文和社會百態(tài)。在角色設計上,根娣是上海人嗎,她是,她也不是。王安憶的文章大多無事,寫得一些平常??善匠V碌娜宋镌绞瞧匠R?,平凡演繹身后的是越多的觸目驚心。往往這些故事對于人物的發(fā)展,對于其他作者已經是一場結局和了斷,而對于王安憶這不過是一場開始和周而復始的循環(huán)。借著根娣人設的矛盾性,我們想象:(1)如果她是上海人,則滿足了小皮匠的一種征服欲。(2)她和金蓉如此不同:她有著蘇北人南征上海那段周知歷史,以及為了在上海立足,所必須演繹出的迥異于金蓉的那種潑辣人格。同時根娣也借由和小弟的結婚,進一步坐實自己是上海人的證據(jù)。這種越是刻意越是心虛的生活人物,更表現(xiàn)了那個“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的城市變遷心理。
上海與否的爭辯,并非是本文設置的初衷。王安憶正視的是一個時期和一座城市。在情感上她握住了中國歷史上的那一個時期。她對于那一個城市的人情風物的理解不僅是自然主義的客觀描寫的成功,在認識之外更有著更強烈的情感,她感覺到的是這些日子的可愛和復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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