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方言咸山深臻與宕江曾梗的分合

汪瑩

摘 要： 咸山攝一二等與宕江攝一二等相混、深臻攝開口與曾梗攝開口相混是南京方言的語音特點之一。普通話“班≠幫”“真≠蒸”“心≠星”，南京方言“班=幫”“真=蒸”“心=星”。本文探討南京方言該語音特點的歷時演變，分析演變或未變的原因。

關(guān)鍵詞： 南京方言 咸山深臻 宕江曾梗 分合

“百年之間，語有遞變，系乎時者也”。南京方言百年來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尤其是語音方面。清末西方傳教士因傳教的需要，對作為“南方官話”的南京話作了較為全面的描述。由于年代、技術(shù)等的限制，有一些文獻資料前人甚少論及，本文擬從這些文獻資料記錄的南京官話，整理出其音系和語音特點，以探討南京方言語音的歷史演變。

近人對南京話的研究主要記錄南京話各個時期的特點，成果頗豐，但仍存在不足。如研究成果主要在對語音的描寫方面，對歷史演變和內(nèi)部差異的探討較少。從高本漢、趙元任20世紀初所做的調(diào)查，至今已過百年，近年來南京方言出現(xiàn)了許多新變，本文分析南京方言咸山深臻與宕江曾梗的分合情況，探討其成因。

一、咸山攝與宕江攝

《南京官話》第一部分明確指出了南京方言咸山攝一二等與宕江攝一二等讀音相同：“The numerous groups of sounds ending in anɡ， ɡ， inɡ thus coalesce with the corresponding groups terminating in an，in.”即“班=幫”“真=蒸”“今=精”。高本漢《中國音韻學(xué)研究》這些字均記為[a？耷]。趙元任、鮑明煒、《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概況》《江蘇省志·方言志》均指出南京方言[an]、[a？耷]不分。《南京方言詞典》記錄的最新派南京方言已然開始區(qū)分，現(xiàn)身攝一二等為[an uan]，宕江攝一二等為[ɑ？耷 uɑ？耷]。各家記錄的具體音讀形式詳見表1。

不論各家所記的音值如何，南京方言咸山攝一二等與宕江攝一二等歷來讀音相同。我們選取南京方言咸山攝與宕江攝常用字，考察其在老、中、青、少中的音讀形式，調(diào)查結(jié)果見表2。

說明：老年咸山宕江攝為鼻化韻，中、青、少年咸山攝的實際音值為[-n]尾。

表2顯示，南京除老年外，中、青、少年均已完全區(qū)分咸山攝一二等與宕江攝一二等。咸山攝一等、二等讀為鼻化韻[a～]、[ua～]，宕攝一等、江攝二等讀為后鼻音[a？耷]、[ua？耷]。演變規(guī)則與普通話對應(yīng)：普通話為[an]的，南京方言讀[a～]；普通話為[a？耷]韻的，南京方言讀[a？耷]。南京方言的[a？耷]相較普通話來說，鼻音尾位置靠前，鼻音性質(zhì)沒有普通話明顯。由此可見，南京方言受普通話的影響，越來越接近普通話。

值得注意的是，咸山攝與宕江攝在個體中不存在讀音差異。也就是說，就發(fā)音個體來講，要么完全區(qū)分咸山攝與宕江攝，要么完全不區(qū)分，不存在過渡階段。

二、深臻攝與曾梗攝

表3顯示，南京方言深臻攝與通攝幫系自20世紀以來，一直保持穩(wěn)定讀音[？藜？耷]。今南京方言開始產(chǎn)生新變，詳見表4。

表4顯示，南京方言深臻攝開口與曾梗攝開口仍然混同，“心=星”“銀=贏”“盆=蓬”“門=蒙”“分=風(fēng)”的情況，自20世紀以來保持得相當完好。

統(tǒng)計結(jié)果表明，南京方言通攝幫系與臻攝合口幫系已然分韻。普通話讀為[？藜n]的字，南京話讀為[？藜n]（實際為[？藜N]，鼻音尾沒有普通話靠前）；普通話讀為[？藜？耷]的字，南京話亦讀為[？藜？耷]，較普通話靠前。只有“風(fēng)”字分歧較大，30位發(fā)音人，12人讀為前鼻音[？藜n]；18人讀為后鼻音[？藜？耷]。由此可見，南京方言受普通話影響巨大，語音越來越靠近普通話，個別常用字仍保留白讀音。

三、南京方言鼻化韻實驗語音學(xué)分析

本文語圖均采用Praat語音分析軟件制作，采樣率為44100Hz，采樣精度為16bit。聲母及韻母分析采用三維寬帶頻譜圖，縱軸表頻率，橫軸表時長，顏色深淺表振幅強弱，頻率取值范圍為0-5500Hz。語圖制作參數(shù)為Gaussian窗，窗長0.005秒，時間步長0.002秒，頻率步為20Hz。

開口呼[a～]（安），因為[a]是前低元音，因此F1和F2均較高，分別接近1000Hz和2000Hz，音節(jié)末尾受到鼻化韻的影響，F(xiàn)1微降，F(xiàn)2微升。“幫”[a]、[？耷]舌位都靠后，F(xiàn)2平緩；[a]的舌位比[？耷]前，所以F1呈現(xiàn)上升趨勢。

齊齒呼[ia～]（眼）元音末尾后的脈沖波明顯，是典型的鼻化韻。F1較低，呈漸升的趨勢；F2偏高，呈陡降的趨勢，而且F2起點高，超過2500Hz，說明[i]的舌位明顯前于[a]。“強”的F1漸漸下降，鼻音韻尾陡降，F(xiàn)2降勢明顯，[i]、[a]、[？耷]的舌位漸低，但不明顯，但舌位漸后的趨勢明顯。

合口呼[ua～]（彎）的F1、F2都呈明顯的上升趨勢，末尾微降。因為從[u]到[a]，再到鼻化韻尾，舌位為高-低-高，后-前-后，所以呈現(xiàn)一個微拱的拋物線。“狀”的F1先升后降，F(xiàn)2先降后升。因為[u]的舌位比[a]高、后，而[a]的舌位比[？耷]低、前。

四、結(jié)語

在南京方言中、青、少年已能明確區(qū)分[an]與[a？耷]，但[？藜n]與[？藜？耷]、[in]與[i？耷]仍無法區(qū)分。通過南京方言咸山攝開口一二等與宕江攝開口一二等、深臻攝開口與曾梗攝開口的演變，可以發(fā)現(xiàn)，語音演變的速度和方式是不平衡的。這種不平衡性不僅體現(xiàn)在不同的方言使用者身上（有的人變了，有的人沒變），而且體現(xiàn)在單個發(fā)音人自身（區(qū)分[an]、[a？耷]，卻不區(qū)分[？藜n]、[？藜？耷]和[in]、[i？耷]）。

參考文獻：

[1]Baldi， P. &R.; N. Wertheds. Reading in Historical Phonology[M]. Pennsylvania： The 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78.

[2]Bynon， Theoaora. Historical Linguistic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7. Jerry Norman. Chines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

[3]K. Hemeling， The Nanking KuanHua[M]. Shanghai： The Statistical Department of the Inspectorate General of Customs， 1902.

[4]費嘉，孫力，主編.南京方言志[M].南京：南京出版社，1993.

[5]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調(diào)查指導(dǎo)組編.江蘇省和上海市方言概況[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60.

[6]蔣贊初.南京史話[M].南京：南京出版社，1995.

[7][法]金尼閣.西儒耳目資[A].續(xù)修四庫全書·經(jīng)部，第259冊[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8]林亦.百年來的東南方音史研究[M].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4.

[9]劉丹青.南京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

[10]劉丹青.南京話音檔[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

[11]劉石吉.明清時代江南市鎮(zhèn)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7.

[12]曾曉渝.明代南京官話移民語言的歷史演變差異解釋[C].語文研究，2015（03）：12-16.

[13]鄧興鋒.《南京官話》所記南京音系音值研究——兼論方言史對漢語史研究的價值[J].南京社會科學(xué)，1994（04）：4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