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薇
“任何生命都有結(jié)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懼,因為我的學生會將科學探索之路延續(xù)下去,而我們所采集的種子,也許會在幾百年后的某一天生根發(fā)芽,到那時,不知會完成多少人的夢想?!?/p>
——鐘揚
他收集了上千種植物的四千萬顆種子,卻倒在了為人類尋找種子的路上。他就是復旦大學研究生院院長、植物學家鐘揚教授,2017年9月25日上午,他在內(nèi)蒙古鄂爾多斯市出差途中遭遇車禍,不幸逝世。
為后世儲存“基因”寶藏
從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到中科院武漢植物所工作開始,鐘揚就和“有靈萬物”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只要心在不斷飛翔,路就不斷向前延伸?!?001年,鐘揚首次來到青藏高原,追尋生物進化的軌跡,從此與這片神奇的土地結(jié)緣。過去的十幾年,作為一名生物學家和教育工作者,鐘揚幾乎每年有100天以上是在西藏度過的,從藏北草原到藏南谷地,他和他的伙伴、學生一起,為國家和上海的種子資源庫收集了上千種植物的四千萬顆種子。
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盤點、收集植物種子就是考驗科學家的耐心和毅力。光樣本一年就至少要收集600個,而且每一個樣本都要收集5000顆種子,不同的樣本種群所在地相隔的直線距離還不能少于50公里。僅2016年一年,他就坐了157次飛機。
如今,他卻永遠倒在了為人類尋找種子的路上……
在鐘揚眼里,種子是珍貴的。為了收集理想的種子樣本,哪怕一次次長途奔波,一次次瀕臨險境,一次次無功而返,都是值得的。在他看來,在這一過程中,將科學研究的種子播撒到藏族學生的心中,影響更為深遠。
“有人肯定會問,你收集這么多種子,對我們普通的人來講意義何在呢?”在一次公開演講中,鐘揚自問自答,“收集這些種子實際上是為了應對全球的變化。假設一百多年以后還有癌癥,假設那時候大家發(fā)現(xiàn)有一種植物有抗癌作用,然而由于地球氣候的變化,這種植物在西藏已經(jīng)沒有了,但是一百多年前有個姓鐘的教授好像采過了。”
“都一百多年了,姓不姓鐘有什么關系呢?是不是教授又有什么關系呢?”鐘揚幽默的自嘲中,始終懷有對人類命運和未來的深厚關懷,“但是屆時如果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那個罐子,那個罐子里面有多少種子?5000粒。人們拿出來一種,只有500粒能活,最后種起來以后,只有50粒能結(jié)種子。但是那個植物不就恢復了嗎?”
種子的重要性
糧食作物的“綠色革命”在國際上是由歐美國家驅(qū)動的,最后在墨西哥等國家,廣泛在上世紀70年代發(fā)展起來的高產(chǎn)作物來自一種矮稈基因,叫HYV。
現(xiàn)在回頭來看,人們主要是從野生資源中篩選到了矮稈基因。植物不需要長那么高,特別是農(nóng)作物,長矮一點,讓它的營養(yǎng)生殖減少一點,多結(jié)一些種子。發(fā)現(xiàn)矮稈基因的科學家羅曼·保爾因此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
在我們國家,袁隆平在海南島發(fā)現(xiàn)了一種叫野稗的野生稻子資源。然后他通過反復的選育,終于得到了雜交水稻,帶來了在我國農(nóng)業(yè)上完全可以稱為革命的一些變革。
種種跡象表明,如果我們能獲得種子,對未來講是一件非常好的事。這些種子可以為人們提供水果,可以為人們提供花卉,改善人們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有糧食作物。還有比它更重要的嗎?有,那就是醫(yī)藥。
我國的醫(yī)藥資源也缺乏,很多來自天然產(chǎn)物,包括青蒿素,它也來自植物,一種叫青蒿的、黃花蒿的植物。如果有了它的種子,我們就可以在全國乃至世界各地進行栽培,從中獲取青蒿素,制造有用的藥物。
撒播科學良種
從2010年開始,鐘揚自愿援藏。在西藏漫長的科考道路上,鐘揚漸漸意識到,這里需要的不僅僅是一位生物學家,更需要一位教育工作者,將科學研究的種子播撒在藏族學生心中。
援藏15年來,他為西藏大學申請到第一個生態(tài)學博士點、第一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幫助西藏大學培養(yǎng)出了第一位植物學博士,帶出了西藏自治區(qū)第一個生物學教育部創(chuàng)新團隊,譜寫了西藏高等教育的華章。成績并非偶然,鐘揚將其歸結(jié)為自己的敢想敢為:“我感覺自己是一個實踐派,把實踐作為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有了想法就大膽去做,如果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腳的,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的?!?/p>
講述鐘揚教授援藏經(jīng)歷的微紀錄片《播種未來》曾一舉斬獲北京國際微電影節(jié)金獎。這部紀錄片在多所高校、科普講座上播放,觀眾無不被影片中所展現(xiàn)出的不畏艱險、不懈探索的科研精神所深深感染,對鐘揚教授報以熱烈的掌聲。
智慧的寶庫,精神的脊梁
首屆全國教書育人楷模于漪老師曾這樣評價鐘揚:“您,東海之濱的生物學家,懷著對藏族學子成長成才的滿腔赤誠,義無反顧奔赴西部邊陲,撒播科學良種,開創(chuàng)高端人才培養(yǎng)的援藏新模式,并已成功復制到了其他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四千幾百個日日夜夜的追夢,四十萬公里坎坷路程的跋涉,十七種高原反應的抗爭,實踐著艱苦卓絕、堅不可摧的中國精神。”
[人物簡介]
鐘揚,1979年考入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少年班,1984年畢業(yè)于該校無線電電子學系,獲無線電電子學工學學士學位;留學日本國立綜合研究大學院大學,獲生物系統(tǒng)科學博士學位。曾獲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是中組部第六、七、八批援藏干部;曾任西藏大學校長助理,復旦大學研究生院院長、生命科學學院教授、博導。他從事植物學、生物信息學科學研究和教學工作30多年,在生物信息學、進化生物學等生命科學前沿領域有較長期的積累和獨創(chuàng)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