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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莎·紐與阿爾·戈爾關于“土地、海洋和天空之詩歌”的一場對話。
哈佛大學教授、“美國詩歌”多平臺教學計劃創(chuàng)始人伊莉莎·紐(Elisa New,右)與美國前副總統(tǒng)阿爾·戈爾(左)討論愛默生的詩歌并談及19世紀的科學、20世紀的宇宙探索和現(xiàn)在的氣候變化
對于那些1834年之前研究科學的人,僅僅一個稱號往往是無法概括他們的:博物學家、哲學家,甚至四處收集標本、記錄天體運動或在實驗室點燃各種化學物質(zhì)的怪人,但他們還未被稱為科學家。于是,威廉·惠威爾(William Whewell)提出了“科學家(scientist)”一詞,他希望以此讓他擔憂的、在當時沒有任何團結(jié)力的科學界聯(lián)合起來?;萃栒J為科學家同藝術家是相似的。正如“作為一個音樂家、畫家或詩人”,他們團結(jié)在一起追求同一個目標——美,惠威爾認為一個植物學家、物理學家或化學家也同樣應該團結(jié)起來,共同追求同一個目標——理解自然。
在惠威爾看來,“科學家”這一概念意味著一種他同代的詩人和哲學家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所說的“個體與整體”之間的關系:擁有一種時刻保持大局觀的能力。對愛默生而言,“整體”就是自然,而“個體”可以是一枚貝殼、一只小鳥、一只黃蜂或是一朵杜鵑花??茖W的目標,按惠威爾和愛默生的說法,就是研究這二者之間的關系?,F(xiàn)如今,我們有了另一個用以概括“個體與整體”的說法:局部的映射。譬如全球性現(xiàn)象,又如個體神經(jīng)元的活動會產(chǎn)生意識,康科德春天花兒提前開放反映了整個行星氣候模式的改變,皆是如此。
在一場聚焦于“土地、海洋和天空的詩歌”的對話中,哈佛大學教授伊莉莎·紐(Elisa New)與美國前副總統(tǒng)阿爾·戈爾(Al Gore)討論了愛默生的詩歌:《個體與整體》(Each and All),同時還談到了19世紀的科學、20世紀的宇宙探索和現(xiàn)在的氣候變化。
紐與戈爾的對話談到了戈爾《瀕臨失衡的地球》(Earth in the Balance: Ecology and the Human Spirit)一書中的一些想法:正如愛默生所言,當個體在思索人類與地球的關系時,我們以秒、分鐘,甚至年為單位來考察整個星球或許相差無幾,但如果我們放眼人類誕生之時,我們會發(fā)現(xiàn)滄海桑田之變。正是這幾個世紀才產(chǎn)生了這些我們必須直面的、喜憂參半的劇變。而這一點往往被“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人類忽視。紐邀請戈爾朗誦了愛默生的《個體與整體》——
……
黎明,麻雀歌于榿木的枝條上,
宛若天堂的音符降臨于我;
黃昏,攜麻雀的小窩帶它回家,
同樣的歌卻不再給我快樂,
因為我?guī)Р换睾恿髋c天空——
眼睛而非耳朵才是它們的聽眾。
……
戈爾誦畢,提出了他的解讀:這一切都有關整體性。在愛默生時代,學術界曾癡迷于劃分學科,學科的劃分愈發(fā)精細,卻影響了人們對整體的把握,漸漸陷入迷茫。愛默生正是體會到麻雀被奪去了“河流與天空”這一神奇的整體性,其歌聲因此不再動聽。戈爾還談及當他在演講時,常常用到“阿波羅”號拍攝的“升起的地球”,提醒人們意識到整體性的存在。在NASA公布這張照片前,曾有一段飛船繞月飛行的視頻,宇航員的任務是采集月坑的數(shù)據(jù),而其中一個宇航員比爾·安德斯(Bill Anders)突然驚呼景色的壯麗,催促著同伴拿來相機拍下了這張照片。這很有趣,因為宇航員的角色在他們意識到“整體性”后,似乎從
嚴謹?shù)摹把芯咳藛T”轉(zhuǎn)變成了震撼于美景的“游客”,而這張照片很顯然并不屬于整個計劃的一部分。
紐提到了戈爾常用的一個概念:人類的“內(nèi)在生態(tài)”,而它的失衡帶來了全球環(huán)境危機,也意味著人類心靈的危機,人類失去了對整體性的把握。如今,現(xiàn)代文明要求我們將目光放在細節(jié)上,我們?yōu)榱肆私膺@個混雜著大量認知、記憶、條件等等的“增強現(xiàn)實”,過于關注細節(jié),卻一葉障目,對整體世界一無所知。
把愛默生和戈爾放在一起討論是很有道理的,他們都作為大演說家影響了他們各自時代的公眾話語。同時,盡管他們都不是科學家,但科學都在他們的人生中產(chǎn)生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惠威爾提出“科學家”一詞的前一年,愛默生在巴黎漫步于自然博物館時,體驗了一次科學性的轉(zhuǎn)變,他驚嘆貝殼類與鳥類標本在形式上的聯(lián)系,并宣布:“我要做一個博物學家!”雖然之后,他辭去牧師的工作并成了一名作家。與此相似,倘若戈爾沒有在大學時學習過冰芯研究揭示的全球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正在升高,那么想必他將會成為一個全然不同的政治家。(如果愛默生也像戈爾一樣把自己的演說著作《難以忽視的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拍成了電影會怎么樣?想來是有些奇異的。)
除了都對科學有濃厚興趣之外,愛默生和戈爾同樣認為:人類是連接著人類之外的世界的,當我們研究或贊美一個“個體”時,不能忘記關注“整體”。戈爾對當今全球氣候危機做出的診斷即是一種愛默生主義內(nèi)在精神的反轉(zhuǎn)。在愛默生于自然中發(fā)現(xiàn)人類極有秩序的智慧之處,戈爾看見了極端氣候模式正是“內(nèi)在生態(tài)”平衡被打破的結(jié)果。
“生態(tài)學”這一概念對于19世紀40年代的愛默生來說還不可及,他那時發(fā)表了《個體與整體》,但卻可以看出自然界整體性的“構成”,甚至對此的“論證”已然存在于他的思想核心中了。對于愛默生和戈爾,科學在最理想的情況下,是為群眾提供了一個大局觀的視角。而惠威爾提議科學家們應該團結(jié)于“科學家”這一稱謂中,正是對這一視角的追尋。
另一方面,對愛默生和戈爾而言,太過重視分類可能會造成問題,即使對于那些現(xiàn)代科學視為基石的分類技術也是如此。雖然將分類這一行為視作技術有些奇怪,但是在愛默生的時代,科學家們?nèi)栽跔幷撌怯扇祟愔贫ㄒ?guī)則進行分類(像林奈,通過花的雄蕊數(shù)目對花進行分類),還是基于自然屬性進行分類(基于植物形態(tài)學、生長方式和功能綜合進行分類)更勝一籌。
科學在愛默生時代逐漸專業(yè)化,而這一過程最終與惠威爾所設想的聯(lián)合統(tǒng)一分道揚鑣,走向了進一步的分裂,畢竟科學家需要進一步分類以區(qū)分他們研究的目標與方法。按照愛默生的理解,“個體”一詞正可以用來定義科學內(nèi)部。而對于戈爾所處的現(xiàn)代,新技術讓我們有了新視角,“整體”從未如此觸手可及。在這一視角下,環(huán)境變化的全球性被再次加強。戈爾認為“阿波羅號”所攝的“升起的地球”照片讓人類整體性地認識了這一星球。而在這些照片公開后的一年半后,人們設立并慶祝了第一個“世界地球日”。
戈爾與紐的對話表達了這些觀點。也許對于戈爾這一“現(xiàn)代愛默生”而言,他最引人注目的思考卻是,不同人對社會領域力量的視角如何。對愛默生而言,人與自然各自獨立存在。他寫道,森林與大地“向我頷首,我也回以點頭致意?!痹趷勰潜緦懹诨萃柮鞔_了成為“科學家”意味著什么的那一年、最后成了《個體與整體》的日志中,愛默生發(fā)現(xiàn)他把貝殼帶回家,卻不能感受到它們在海岸上的美麗,僅僅剩下枯燥乏味,他在詩中寫道:它們“將美麗遺忘在海岸”。在日志中,他寫道,“它們濕漉漉地群居在海濱之上,藍天之下?!睂Ω隊柖?,現(xiàn)如今正是我們?yōu)榱诉@顆星球內(nèi)的相互聯(lián)系而改變?nèi)祟惿鐣\行方式的時候。
如果戈爾呼吁人們關注的問題不那么嚴重,他也許會用愛默生的這些詩句來結(jié)束他的演講:“個體永遠離不開整體;一旦孤立,世間沒有什么是美好的?!笔聦嵣?,戈爾更喜歡的結(jié)束語是把政治意愿比作“一種可再生資源”,正如愛默生的貝殼,它依靠集體性的構成而再生,并成其美。
資料來源 Nautil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