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花就開了

王秋珍

小時候，每每遇上頭疼腦熱，我都是能熬就熬。實在熬不住了，才讓爸爸帶著去醫(yī)院。

“醫(yī)生，我想打針。”一見到醫(yī)生，我就很急切地說。

“這孩子可真勇敢。好多孩子一聽說要打針，就哭啊鬧啊，像上刑場一樣。”醫(yī)生夸贊地說。

在醫(yī)生夸獎的目光里，我感覺自己真的成了一個勇敢的孩子。我右側(cè)的屁股承受了注射針一次次的“深吻”，以至于我感覺它比左側(cè)的要大一些。每次打針，我都是咬牙忍住，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疼。

其實，我也怕疼。當(dāng)濕濕的棉球輕輕地擦拭后，我的心跳就會加快?？墒?，比起吃藥來，打針真的是一件小事情。一旦醫(yī)生配出了藥，我的悲慘故事就拉開了序幕。聽從爸爸的指導(dǎo)，我把藥放進(jìn)喉嚨，然后吞一口水?？墒牵氯チ?，藥還在。再吞一口水，依然是水下去了，藥還在。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水把我的肚子都撐飽了，藥依然還在舌底下。最后，藥融化了，苦苦的味道在嘴里彌漫開來，我忍不住哇哇哇大哭起來。這世上，還有比吃藥更難的事嗎？

爸爸非常納悶，他生養(yǎng)的女兒為什么連一顆小小的藥丸都吞不下呢？他不厭其煩地教我，要我把藥丸放到喉嚨深處，然后喝一口水，仰一下脖子，把藥咽下去。然而，我總是以失敗告終。因為不會吃藥，我一度懷疑自己的智商有問題。

這樣的痛苦，一直持續(xù)到我15歲。一次，我不得已要服那種長長的膠囊。我拿出豁出去的凜然就義之心，把膠囊放進(jìn)嘴巴，喝了一口水，稍稍一仰脖，膠囊居然很順利地下去了。啊！我驚喜不已，不由得想大聲歌唱。我不記得那天是否陽光燦爛，花兒在跳舞，反正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輪明媚的太陽，所有的花兒都在陽光下翩然起舞。我，竟然會吃藥了！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沒想到，新的痛苦接踵而至。

讀初中的女孩，身體像花兒一樣，一個個含苞待放?？墒俏疫B舒枝展葉的跡象都沒有。我矮矮的個子像被巫婆施了魔咒，每次排座位，總是在第一排。有一次，有個男生在和另一個男生說：“怎么回事？有的人胸部像墻壁一樣。”他講話聲音很輕，但仍被經(jīng)過的我聽到了。我知道，他是故意講給我聽的。

痛苦，像潮水一樣呼嘯而至，淹沒了我的所有日子。即使我會唱歌愛跳舞，多才多藝，成績優(yōu)異，可是那又怎么樣？當(dāng)我的同齡人長高了長圓潤了的時候，我還是豆芽菜一個。

爸爸媽媽是勤勞樸實的農(nóng)民，那時，他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卻依然需要借錢才能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放學(xué)回家，沒有零食吃，我感覺嘴巴太淡，就會悄悄來到閣樓，抓上一小把梅干菜吃。我猜想也許是這些黑乎乎的咸咸的東西影響了我的發(fā)育，于是，我堅定地戒了它。此后每當(dāng)嘴饞的時候，我就開始冥想：我像村口的銀杏樹一樣，長得高挑豐滿，成為班里最漂亮的姑娘。

這樣的日子延續(xù)了好幾年。一直到18歲，我才迎來了拔節(jié)抽穗的季節(jié)?？次页雎涞猛ねび窳?，媽媽慶幸地說：“你是上輩子積德了。長得晚的女生有福氣啊?！眿寢尣恢溃瑸榱诉@事，她的女兒獨(dú)自走在痛苦的路上，卻不敢聲張。那份苦與痛，因為隱秘，更加酸楚。如今，經(jīng)常有人夸我身材苗條，氣質(zhì)優(yōu)雅。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曾忍受了多少委屈與酸痛。

也許，對大人而言，孩子的事情都是小事情；對時光而言，過去的事情都是小事情。我們都曾痛苦地生長，期待人生的峰回路轉(zhuǎn)。其實，我們只需走好眼前的路。走著走著，路就寬了；走著走著，花就開了。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