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五角大樓“銳實力”之矛

候濤 魏云峰

繼戰(zhàn)爭題材和科幻題材之后，美軍又開始在災難片中拯救世界。在今年陸續(xù)上映的好萊塢大片《狂暴巨獸》《巨齒鯊》中，美軍出身的男主角們大顯身手，潛移默化中將“訓練有素和責任擔當”的美軍形象輸送到全世界。不過好萊塢與五角大樓等美國官方機構的這種配合默契并非一日之功，在長達上百年的時間里，借助審查、贊助和“指導”，曾經(jīng)桀驁的好萊塢日漸被馴服了。

軍方深度介入

雖然美國電影工業(yè)沒有審查機制，政府和軍方也不能明目張膽地把電影當做宣傳工具，但這只是表象。最近英國學者馬修·奧爾福德博士和檔案保管員湯姆·塞克通過利用信息自由法獲取的數(shù)千頁文件，披露了以五角大樓和中情局為主的美國國家安全機構是如何在一個多世紀以來，影響800多部好萊塢電影和超過1000個電視節(jié)目的拍攝。

好萊塢與軍方合作最早的例子之一是1915年電影《一個國家的誕生》。這部影片被譽為“首部真正意義上的商業(yè)片”，軍方出動了州民兵為影片拍攝提供支持。1927年，美軍派出3000多名步兵拍攝戰(zhàn)爭愛情片《翼》，協(xié)助該片獲得首屆奧斯卡金像獎，同時也催生了一大波參軍熱潮。

上世紀40年代，美國社會心理學家霍夫蘭在美國陸軍中以電影實驗法驗證了傳播的勸服效果，這讓美軍有了醍醐灌頂之感。1942年，美國戰(zhàn)時情報局局長埃爾默·戴維斯曾公然表示：“向大多數(shù)人灌輸宣傳思想的最簡單方法是，當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宣傳時，讓它通過娛樂畫面的媒介傳播?！?947年美國國防部成立后，軍方由此將其在好萊塢的運作正式化，國防部自從誕生之日起就成為塑造好萊塢電影的最重要政府力量。1948年，五角大樓設立由唐納德·巴魯領導的娛樂聯(lián)絡處。

按照五角大樓的規(guī)定，如果軍方認為需要對劇本進行修改才能給予授權支持，那么制片人必須遵守這些要求并簽署一份制片援助協(xié)定。一名技術顧問派 去確保約定劇本就是拍攝時實際使用的劇本，國防部還會要求后期制作檢視，核查影片中是否存在任何違反協(xié)議的地方，并可能提出進一步建議。

除了國防部之外，中情局和聯(lián)邦調查局等機構也長期插手影片拍攝，這些安全機構一直在雇傭娛樂聯(lián)絡官，以改善他們在大眾傳媒中的公眾形象。20世紀30年代，聯(lián)邦調查局設立辦公室來提升其在廣播節(jié)目、電影和電視節(jié)目中的形象。中情局官員經(jīng)常會同制片公司負責人和劇場經(jīng)紀人會面，以便更廣泛地影響影片拍攝。

冷戰(zhàn)宣傳工具

冷戰(zhàn)時期，好萊塢更是作為美國政府贏得人心的工具。20世紀50年代初，中情局秘密招募了派拉蒙影業(yè)公司國內(nèi)外審查部門主管路易吉·盧拉思奇。他的任務是刪除美國人被描繪成“輕率、酗酒、性不道德、暴力或觸發(fā)意外”的場景。中情局智庫政策協(xié)調辦公室則致力于通過電影敗壞蘇聯(lián)意識形態(tài)名聲和反擊共產(chǎn)主義者。該辦公室心理戰(zhàn)小組獲取《動物莊園》的電影版權。據(jù)悉，這部小說之所以被選中，是由于它可以翻拍成動畫片，“發(fā)展中國家的文盲更容易接受，而且也能被發(fā)達國家的工人所理解”。雖然1954年拍攝的這部動畫片從純影視角度而言口碑不佳，但它引起了媒體關注，篡改原著內(nèi)容后的反蘇信息得以廣泛傳播。

1958年版電影《沉靜的美國人》的拍攝更是堪稱典范。當時美國空軍將領愛德華·蘭斯代爾專門指導《沉靜的美國人》編劇和導演，導演約瑟夫·曼凱維奇逆轉了原著作者在小說中的反美情緒，把它轉變成一部堅定的愛國電影。電影版還修改了結局，共產(chǎn)主義者而不是美國支持的一名上校對西貢一場恐怖爆炸事件負責。電影制作完成后，蘭斯代爾還寫信給當時的南越總統(tǒng)吳庭艷，稱該電影是對這部“絕望小說”的精彩改編，能幫助美國支持的吳總統(tǒng)“在越南和世界上其他地方贏得更多的朋友”。

在美國安全機構操縱下，好萊塢不斷拍攝反蘇反共電影與連續(xù)劇，大肆宣揚西方意識形態(tài)。美國特工保羅·巴里回憶說，從1981年到1989年，中情局持續(xù)輸送長達220集的《豪門恩怨》到東德，向東德民眾兜售資本主義以及他們能負擔得起的奢侈生活。而在美國國內(nèi)，有關中情局販毒、非法軍火銷售、軍隊制造生化武器、與私人武裝和石油公司合作、政府粗暴對待少數(shù)族群、拷打、政變和暗殺等主題的影片則被壓制。

遭遇業(yè)內(nèi)反彈

對于五角大樓和中情局的這類做法，好萊塢自然也曾反抗過。越戰(zhàn)讓美軍形象一落千丈，好萊塢拍攝了《現(xiàn)代啟示錄》《野戰(zhàn)排》《全金屬外殼》等多部經(jīng)典反戰(zhàn)影片，這期間堪稱美軍與好萊塢的關系最低點。

然而從《現(xiàn)代啟示錄》的艱難拍攝過程中，可以看出失去五角大樓的支持后，好萊塢獨立操作這類影片的難度之大。由于美軍拒絕提供一切幫助，并處處為難拍攝工作，導演科波拉首先面臨的難題就是影片中武器道具無處可尋。他最終不得不尋求海外資助，通過菲律賓總統(tǒng)馬科斯的關系高價租用菲軍方的直升機和飛行員。缺乏訓練有素的軍方調度，影片中的大規(guī)模戰(zhàn)爭場面也給導演帶來不少麻煩。科波拉原定六周時間拍竣，但最后耗時16個月、并搭上科波拉自己的全副身家才勉力完成。相比之下，為越戰(zhàn)辯護的《綠色貝雷帽》可以輕松使用美軍本寧堡基地的一切資源。

就連《阿甘正傳》這樣并未直接反對越戰(zhàn)的影片，也會因無意間得罪美軍而失去資助。當時五角大樓關于《阿甘正傳》劇本的評估備忘錄這樣寫道：“劇本給人的印象是，60年代的軍隊是由一些單純而沒腦子的人組成的”，這種印象是“沒有根據(jù)的，是對軍隊形象的損害”。《阿甘正傳》無意間翻出了美軍的“黑歷史”——越戰(zhàn)期間美國防長麥克納馬拉曾將沒有通過軍方智力測試的人招進軍隊，以保證美軍規(guī)模，這些人在越戰(zhàn)中被稱為“傻瓜軍團”。

重回蜜月時期

上世紀90年代以后，好萊塢影片的場面越來越大，特別是戰(zhàn)爭題材和科幻題材，動輒會出現(xiàn)隱形戰(zhàn)機或核動力航母，沒有五角大樓的支持，光是這些武器的“出場費”就足以讓影片難以為繼，再加上美軍也有意修好，好萊塢與五角大樓的合作重新回到蜜月期。

美國記者戴維·羅布在《好萊塢行動》一書中披露，負責評估劇本的五角大樓工作人員會注明“建議”，例如“應該刪掉”的對話或者人物，甚至整個場景，出于政治原因應該改變的地理位置，還有需要重寫的整個結局等，以使劇本更符合“要求”。同意修改劇本的導演自然會得到大力回報。例如《黑鷹墜落》這部反映美軍在索馬里“浴血奮戰(zhàn)”的大片，美國國防部把8架直升機、多名技術精湛的飛行員和100名士兵以區(qū)區(qū)300萬美元的租金，送到摩洛哥拍攝。不過五角大樓要求影片更多關注士兵的勇氣，而非當時指揮官的拙劣安排和血腥細節(jié)，劇本曾三度修改?！蹲冃谓饎偂废盗须娪暗脑莿?chuàng)下紀錄，美軍先后動用了12種空軍戰(zhàn)機和來自4個不同基地的部隊。正如制片人伊恩·布萊斯所言：“如果五角大樓不愿意接受這個項目，我們就不可能制作這部電影?！蓖ㄟ^《變形金剛》系列電影，五角大樓在爆米花大片中向全球觀眾展示了美國士兵的英勇精神、價值觀以及美軍的高科技。

至于那些不聽話的導演，美軍則加大了壓制力度?！恫饛棽筷牎窂娏易l責伊拉克戰(zhàn)爭，且拒絕修改劇本，結果美軍不但沒有提供幫助，而且在電影上映后，他們還調動專家批評《拆彈部隊》沒有做足考據(jù)，跟事實嚴重不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