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萬志
靜躁殊形,人有圣常之別、智庸之分。蕓蕓眾生,圣賢者寡,凡常者眾;智者寡,庸者眾。不忘初心,得始善終,乃至靜人生。君子之行,以靜修身,以靜為境,以靜致遠(yuǎn),是故人生最是靜字工夫要緊。正如老子所言:“萬物并作,吾以觀復(fù)。”
夫靜,修身立德之師也。剛剛步入仕途的曾國藩其實是一個滿身缺點、舉止輕浮、做事荒唐的浪蕩公子。他的缺點,父親都看在眼里,就給他提出了一條節(jié)欲節(jié)勞節(jié)食的忠告。他感到很慚愧,寫信給父親:“接家信,大人教以保身三要,日節(jié)欲節(jié)勞節(jié)飲食。小子讀之,悚然。小子一喜一怒,勞逸疴養(yǎng),無刻不縈于大人之懷也。若不敬身,真禽獸也。”他立誓要改掉滿身缺點,告別舊我。但是很多事情說著容易,做起來難。雖然曾國藩痛下決心改正缺點,也給自己列了很多戒條,但還是常犯老毛病,身上的輕浮和浮夸一點也沒改。幸運的是曾國藩遇到了一位良師——唐鑒,用一個“靜”字拯救了他。唐鑒說:“若不靜,省身也不密,見理也不明,都是浮的,總是要靜……最是靜字工夫要緊。”果然沒多久,他面貌一新?!凹榷愿Q所病,只是好動不好靜,先生兩言,蓋對癥下藥也。務(wù)當(dāng)力求主靜,使神明如日之升也。即此以求其,繼繼續(xù)續(xù)?!彼?,終其一生,曾國藩都主張靜坐修身、不論官場壓力多大,他都一定要找時間靜坐。
人在靜中才會反觀自己,知道哪些行為還需要修正,哪些地方還需要精進(jìn),在自觀中走向覺悟,讓生命得到升華洗禮?!俺?yīng)常靜,常清靜矣。”簡單的一個“靜”字,改變了曾國藩的人生,讓他修身律己,以德求官,禮治為先,以忠謀政,人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成為晚清重臣、一代儒學(xué)理學(xué)大師。
夫靜,精進(jìn)學(xué)問之師也。萬物生于靜歸于靜,做學(xué)問亦是。楊絳先生104歲生日時仍然思路清晰、精神矍鑠,在清靜的氛圍中陶冶著自己高貴的靈魂。知心友人贊她:“性情如蘭,守靜功力了得!”楊絳和錢鍾書一樣專注學(xué)問,過春節(jié)時不讓前來拜年的客人進(jìn)屋,只透過門縫寒暄幾句。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正是因為有了這種超常守靜的功力,才鑄成了他們的大美之作。
楊絳先生一生都奉行“靜”字,不論遭遇何種挫折,都順其自然,隨遇而安。1966年,楊絳被紅衛(wèi)兵揪斗,瘦弱的身體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當(dāng)時知識分子被貶為“牛鬼蛇神”,革命群眾分給她的任務(wù)是打掃廁所。結(jié)果她把女廁所整理得煥然一新,毫無污漬,令女同志們大吃一驚。就是在這樣極不公平的待遇和惡劣的環(huán)境下,楊絳靜悄悄地完成了鴻篇譯著《堂吉訶德》。
莊子說,圣人之靜,善于固守養(yǎng)靜,萬物不足于撓其心志,以能靜。正因為一個“靜”字,楊絳守住了初心和本色——讀書、寫作,享受生活的希望和美好,成就了一個大家之美,事實也告訴我們,靜出智慧,智慧豐盈生活。
夫靜,歷練人生之師也。莊子說:“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虛,虛則無為而無不為,”安之若泰,沉默從容,就不會感到心力交瘁而迷惘躁動,而更有機(jī)會和智慧來處理所面對的一切。笑對人生,灑脫生活,寵辱不驚,舍得不憂,才是寧靜致遠(yuǎn)的人間正道。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币粋€曠達(dá)的人,不管順境還是逆境,都能泰然不驚,坦然處之。蘇東坡一生跌宕起伏,政治上接二連三地遭受打擊,歷經(jīng)生活的窮困潦倒,身陷窮途末路的絕境,飽嘗人世間世態(tài)炎涼,但他屢屢戰(zhàn)勝厄運,超越心靈,危難之時仍能努力做到恬然自適:保持堅貞氣節(jié)和獨立人格,決不隨波逐流;堅持為官一地,造福一方;樂觀豁達(dá),積極向上。這皆歸功于一個“靜”字。靜,讓蘇東坡看清世界,看清自己,看清未來的路;讓蘇東坡聽見自己的心聲,不迷失自我,悟出“達(dá)人自達(dá)酒何功,世間是非憂樂本來空”的道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正如老子之觀點,靜能使人心明神清,慧增開悟,神采萬千,以應(yīng)萬變。
靜不是平淡,更非平庸,而是靜水流深,“于無聲處聽驚雷”“此時無聲勝有聲”,靜是人生最好的狀態(tài)。歲月靜好,靜者行遠(yuǎn)。